□ 方澍晨

外國難民，活在中國

□ 方澍晨

奔向中國

“2010年，極端分子襲擊了我們教派，有80個人死去，其中包括我的兩個表兄弟。不過我們不知道這些極端分子究竟是什么人?！被貞浧痣x開巴基斯坦前的遭遇，即使已事隔幾年，穆罕默德眼里仍然出現(xiàn)了淚光。

離開巴基斯坦前，他在一家能源出口公司工作，是財務主管和IT經(jīng)理。他所屬的伊斯蘭教艾哈邁迪耶教派與當?shù)貎纱笾髁鬟d尼派和什葉派都有分歧，在當?shù)亟?jīng)常受到襲擊。

2010年，襲擊達到了頂峰?！懊總€月他們都在殺我們的人，所以有能力的人都打算離開，奔向其他國家來拯救自己的余生?！蹦潞蹦抡f，他選擇逃到中國，是因為中國簽證比較好辦。

當年9月，他和妻子一起，與另外一家三口拿著集體旅游簽證，來到北京。旅途漫長，不過十分平靜。

到北京后，穆罕默德按照之前在網(wǎng)上查到的地址，直奔位于亮馬河一座寫字樓中的聯(lián)合國難民署駐華代表處。該代表處負責中國大陸、香港特別行政區(qū)、澳門特別行政區(qū)的難民事務。

“任何非中國國籍的人都可以來尋求難民資格，只要帶上護照，來我們辦公室登記姓名、國籍、出生日期、成為難民的原因等，就可以得到一張《尋求庇護者證明》，并預約甄別面試的時間。”聯(lián)合國難民署駐華代表處地區(qū)高級保護專員張有利(Francis Teoh)介紹，通過甄別面試的話即可得到難民資格，受國際保護。

登記基本個人信息和尋求庇護理由后，穆罕默德和妻子拿到了《尋求庇護者證明》。這是一張A4紙，上面印著姓名、年齡、性別、國籍等基本信息，還有發(fā)證日期，并有幾行字注明：此人的難民地位申請正在經(jīng)聯(lián)合國難民署駐華代表處審理，希望不被遣返至對其生命安全有威脅的地區(qū)。憑這張證明，在接受甄別面試前，他們可以合法在中國居留。尋求庇護者證明有效期一般為兩個月，如果到期還沒輪到他們面試，可以帶原件去換一份新的。

穆罕默德一家在旅店繼續(xù)住了一段時間，期間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境入境管理法》對外國人在華居留的規(guī)定，在旅店所在地的公安機關辦理了臨時住宿登記，并把登記表寄給了難民署。

不久，他們就得到了甄別面試的機會。

很多人靠編造故事申請

“甄別面試一般由所在國政府負責。不過中國政府并未接管這項工作，所以我們來做。”張有利介紹。

甄別面試的慣例是一對一，由難民署工作人員主持。不過，因為很多申請者只會說母語，經(jīng)常還需要一個翻譯在場。

面試內(nèi)容主要圍繞“你為什么離開你的國家”。問答都十分具體，一般持續(xù)兩小時以上，有時需要四個小時甚至更久。難民署工作人員會根據(jù)各種情景、細節(jié)是否與當?shù)厍闆r相符來判斷申請者回答的可信度，鑒定其是否真的符合難民標準。很多申請者會在這一環(huán)節(jié)“露餡”。

如果第一次甄別面試沒通過，申請人有一次申訴機會，可以接受第二次面試，補充回答很多細節(jié)問題，證明自己身份。第二次還是沒通過的話，難民署將把申請人的資料提交給中國公安機關，中國公安機關會將此人按非法居留的外國人處理。

講述了自己的經(jīng)歷，穆罕默德和妻子順利通過甄別面試，拿到了《難民證明》。這張印著姓名、國籍等信息的紙，內(nèi)容與《尋求庇護者證明》基本一致，只是將“正在等待審理”換成了“已經(jīng)認定”。同時，難民署也會和中國公安部門分享這些人的基本信息。

一般來說，在中國的居住地由難民和尋求庇護者自行選擇，但難民署的工作人員也會給他們一些建議。穆罕默德選擇了河北省某市，因為那里已有幾戶巴基斯坦人居住，而且“到北京很方便”。

截至2014年7月2日，像穆罕默德一樣居住在中國的難民有138人，此外還有410人已提交尋求庇護申請，其中大部分是非洲人，成為難民的主要原因是戰(zhàn)爭和沖突。

每人每月1200元

在北京國貿(mào)坐上930路公交，不堵車的話，一個小時就可以到河北某市中心。

2010年年底，穆罕默德走進該市一家房產(chǎn)中介門店，在谷歌翻譯幫助下，租到了一套三居室。他和妻子還去該小區(qū)附近的派出所，填寫了《外國人住宿登記表》，包括個人身份信息、身份證件種類及號碼、住址、入住時間、本人聯(lián)系方式、緊急聯(lián)系人等。

隨后，是漫長的等待。

對于難民的永久解決方案，通常有三種——自愿遣返：一般是來源地局勢好轉，可申請由難民署幫助返鄉(xiāng)；就地融合：即在申請難民身份的地方定居，成為該國公民；第三國安置：可申請去愿意接收難民、給他們國籍的國家，如美國、加拿大、法國、瑞典等。

對穆罕默德來說，能回家鄉(xiāng)的時間遙遙無期，而目前中國又沒有相關法規(guī)，他也無法選擇第二項，惟一的出路是被第三國接收。

他想去加拿大。但去哪兒并不由他，選擇權在接收國手中。

認定一名難民的身份后，工作人員就會把此人的相關情況提交到難民接收國。這些國家每年都會確定愿意接收的人數(shù)，有時還會提出不同的具體要求，如非單身或不能患有某些疾病等。聯(lián)合國難民署并不能決定難民是否被接收，這完全由難民接收國來自行決定，且難民也不能挑選去哪個國家。

等待期間，難民可以向聯(lián)合國難民署提出經(jīng)濟幫助的申請，之后難民署會對該難民的經(jīng)濟狀況做評估，如果符合條件難民署會向難民提供經(jīng)濟幫助。目前，在中國大陸境內(nèi)統(tǒng)一標準為每人每月1200元。

此外，難民署還會給難民報銷95%的醫(yī)療費用，只需遞交在醫(yī)院看病的單據(jù)即可。這筆醫(yī)療費用來自根據(jù)難民人數(shù)確定的專項資金，因此報銷有嚴格限制，每次金額如果大于兩三千元的話，難民署辦公室就會開會討論。

終于結束的等待

得到難民資格后，需要多久才能有國家接收，沒有人知道。穆罕默德曾聽說一個家庭等了八年才被安置到法國。

他一度很希望能在中國定居下來，拿到正式身份，找一份工作。雖然遇到的人都很友善，但是由于不能工作，“生活在這里停滯了”。

幾個月前，難民署終于接到通知，美國愿意接收穆罕默德一家。難民署首先通知了他本人，然后聯(lián)系河北某市公安局出入境部門安排他們出境。

國際移民組織給他們定了機票、安排行程，并負責費用。這是一個國際人道主義組織，由1951年成立的“歐洲移民問題政府間委員會”發(fā)展而來，在北京設有聯(lián)絡處，其宗旨是通過與各國合作處理移民問題，確保移民有秩序地移居接收國，幫助難民遷移是其工作職責之一。

經(jīng)過漫長的旅途到達美國后，穆罕默德一家還會接受由美國政府安排的體檢、背景調(diào)查之類，然后可以申請綠卡，開始正常生活。

穆罕默德有了新生活，難民署中國代表處工作人員近期也格外繁忙。

國際局勢的變化在這里表現(xiàn)出來：這兩年來中國申請難民身份的人中，索馬里人比例下降了，敘利亞人在增多。而最近半年的申請者大部分來自尼日利亞，這個國家在最近幾個月發(fā)生了多次武裝沖突，許多人流離失所。

（摘自《東西南北·看人物》2014年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