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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個光棍

2015-11-22 11:58凌仕江
文藝論壇 2015年21期
關鍵詞:老幺光棍玉龍

○ 凌仕江

冊頁

黃河有源頭,有的人找到了,有的人沒有找到,還有一些人正在尋找。我至今沒有去過黃河,更無時間去探訪它的源頭?,F(xiàn)在,我關心的問題是自己故鄉(xiāng)的源頭在哪里?

很多年了,沒有人替我回答,包括生養(yǎng)我的父母。

每次問到有關故鄉(xiāng)的歷史,他們都無從回答。在他們嘴里,我常聽到的只是一些名字罷了。近年,他們帶給我的故鄉(xiāng)消息總是哪些人又走了,之后,我便會陷入一陣驚訝。因為那些被提到名字的剛剛被宣告走了的人是我小時候熟悉的人。我的驚訝之后仍沒忘記思想故鄉(xiāng)的源頭。

故鄉(xiāng)在蜀南榮縣的鄉(xiāng)下。過去榮縣叫榮州,曾官至清朝監(jiān)察御史的趙熙在此留下過不少詩書畫印之墨跡。因為年少生活在離縣城較遠的鄉(xiāng)下,所以對縣城的概念相對陌生,幾乎沒有任何可以想見的參照,對趙熙這個人物的熟知程度甚至比不上我們生產(chǎn)隊的隊長。人生過去幾十年了,去縣城的次數(shù)總匯在一起至今不足十次。我只知道城里有一尊石刻大佛,因了樂山睡佛的超規(guī)模在前,將就屈居世界第二大佛。唐代詩人陸游曾多次行吟至此,留下詩篇多首。據(jù)說,還有一場在全國率先宣告農(nóng)民起義的辛亥革命運動。確定一點,這個縣可以牽涉與“中央”二字命運發(fā)生關系的人物吳玉章先生故居所在地蔡家堰與我少年所在的虎板村算作鄰村。

之于故鄉(xiāng),我大概知道可以擺上臺面的人事就這些吧。對于一個從事寫作的人,我深感愧于故鄉(xiāng)人。而我之于故鄉(xiāng),或許除了陌生,仍然找不出太多的熟知或認同。

面對表皮習慣或熟識的故鄉(xiāng),我常常找不到出口。

所有問題都被一座形如老虎的山橫亙在面前,如同加西亞·馬爾克斯的冰塊很早住進眼里,至今未能融化。因為這座山的存在,我們村的男人們很多打了光棍。當然也有個別女光棍。這座從頭至尾綿延數(shù)里叫作虎榜的山頭住有觀世音菩薩,上面鐫刻著光緒年間的許多繁體小楷漢字,到了我渴望去辯認那些碑文的時候,卻因歲月的風化,難以再辯認。那一尊面目清秀乳白色巖石材質雕刻的觀音菩薩曾是我中學時光每天路過的守護神,她有一對漂亮的雙眼皮,我知道她在看我。在她的左邊上下兩個框格里,擺放有凈瓶,里面插有柳枝。至今記得在觀音菩薩兩側的那幅鐫刻優(yōu)美、筆畫圓潤的對聯(lián):西川虎榜現(xiàn)慈云,南海龍宮施法雨。由此可測故鄉(xiāng)曾有過的人丁興旺、豐收喜悅、天地祥和之象。當然也不排除,在某個歷史的拐點上,故鄉(xiāng)曾發(fā)生過大災大難。

在虎榜山的周圍還有一些山。高高的山壁上有洞口。小時候,曾跟著一些伙伴費力地吊著壁崖上的藤條趴進洞,里面真可謂別有洞天。房間、床鋪、灶房、儲水池,生活用具應有盡有,但卻不知主人家是誰。我想觀音菩薩一定知道,只是她說這是不能說的秘密。

昨天又將這些童年保留于心的疑問認真地拋給父親??筛赣H即便有母親的幫忙,回答得仍不詳實。畢竟父親不是考古專家,他沒有文字工作者那么過于敏感又過于較真的心。好的是這次父親提到了趙爾豐散落在此的部隊、還有那些帶槍的男人和女人,洞里有造反派,也有棒老二(土匪) ……父親都近八十的人了,父親回答不了的歷史故鄉(xiāng),父親的父親能夠回答嗎?遺憾的是,我們這代鄉(xiāng)野里長大的孩子幾乎很少見過父親的父親,這種生命中的缺失,帶給我們的是歷史無法追憶的完整。

還能指望誰?比父母老一代的故鄉(xiāng)人幾乎都已入土。顯然,這些事兒更不能指望觀音菩薩了。

有一年冬日回鄉(xiāng),走著走著,忽然感覺自己像影片里那個走迷路了的英國紳士,停頓許久才驚異發(fā)現(xiàn)虎榜山頭那一尊觀音菩薩不見了。有路人揣測村里某個光棍偷去當文物賣了。怎么能干出這種事來?是不是那個光棍嫌菩薩沒有保佑他討到婆娘?這光棍好大的膽子,就不怕將手伸向菩薩的那一端而聞風喪膽嗎?這真是故鄉(xiāng)造孽喪德的事呀,連菩薩的恩德也敢出賣!

在老虎的身子下面,那些瘦骨嶙峋的田土依次往低的位置匍匐下去,形成了一個梭欏谷般的世界。只是這里不再有恐龍出現(xiàn),隨著村民們陸續(xù)的遷徙與失散,這里的人們已所剩無幾。初來乍到的異鄉(xiāng)人很可能將此地當作神秘風景,可那幾個無所事事,聳拉著腦袋,抬起頭直望著虎榜山威嚴表情的光棍,總是咬牙切齒、恨之入骨!

多年以后,他們成了我在遠方打開故鄉(xiāng)的一本冊頁。

從跛(bai)跛開始

自從張幺爺入土后,虎榜山下那幾個光棍著實萎了一陣。有的躲在自己屋里,幾天也沒出來,有的聲稱去外地打工,實際上是在村人發(fā)現(xiàn)不了的地方窩著構思偷雞摸狗的事呢??傊?,原本人越來越少的村子比過去多了幾分寂寥。

在虎榜山下,光棍們一般是沒啥朋友的,如果真有的話,也只可能是光棍。隆生與躍青就是一伙的,他們的年紀可能相差有七八歲。如果隆生今年五十八,躍青就該五十或五十一了。打我記事起,就知道隆生是個孤人,住在謝家灣的一間矮小又破敗的土墻屋里。在他的土墻屋后還拖著一間用牛毛氈搭成的小屋,里面喂了兩頭肥豬兒。

謝家灣里的人自然姓謝,包括隆生。

但也有例外,在隆生的隔壁住著一個比他年長的孤人,姓劉。他有兩間土墻屋,我記得他時,他已經(jīng)是過了五個指頭的人了。走路的腿有些跛,村里人叫他跛跛。稍遠一點的人叫他時會在跛跛前面加個“劉”字。劉跛跛平時不喂豬,他一年到頭除了種點莊稼,更多時間用來鄉(xiāng)鄰四處滿山遍野地捉蛇和打草藥。在他屋子的各個角落,擺滿了蛇皮與草藥,還有各種不同膚色不同花紋的活蛇,它們糾纏在一起成了跛跛五光十色的陪伴。有時,風一吹,山上就能聞到那種仿佛來自遙遠民間的藥味芬芳。

那時,常有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人因干活遇到鐵打損傷或被蛇咬,都來找劉跛跛。他有時是從泡了各種蛇的玻璃缸中舀幾口酒給患者喝,有時是吐幾抹口水在患者痛處,抓幾根鮮嫩的草葉在患者身上狠狠地揉擦,直擦得患者的痛處變成草葉色。因為效果好,五毛或兩三元的費用便成了患者笑著臉給他的醫(yī)術感謝費。如果是酷暑夏日,你一定可以在劉跛跛裸著的泥銅般的上半身里聞到蛇膽一樣的冷騷味,夾雜著陳酒的烈性。

那些張牙舞爪的空中小姐,盡管可以在屋頂?shù)牧镣咂习l(fā)出風騷聲勾引跛跛,但跛跛連一個“理”的眼神也不甩給它們,跛跛的眼里只有蛇,多年來,虎榜山里所有的蛇都成了他最親密的朋友,只要他披上蓑衣,頭戴斗笠,手持青竹竿,在雷電交加的風雨中出現(xiàn)在山中的樹林里,妻妾成群的蛇就來到他面前了。

在我印象里,跛跛是沒有碰過女色的。他當時是一個孤人的條件不允許?還是因為其他什么原因?惟有聽見他在坡上干活時與年齡相當?shù)膵D人開過一些帶葷的玩笑。多年以后,當我想進一步搞清他是否有過年輕的愛情經(jīng)歷時,劉跛跛已經(jīng)進了鎮(zhèn)上的敬老院,現(xiàn)在當是一大把白胡子飄在胸前的灑脫人士了。

如果此人還有必要書寫幾筆的話,我大概會把他的形象定格在哥倫比亞的加西亞·馬爾克斯人生某個階段的影相上——黑白混雜的粗短發(fā),炯炯有神的目光,個子不太高大,微笑中透露出寬大雪白的牙齒。

劉跛跛一年四季從不穿褲腰帶,那一條圍在腰間的菜花蛇就是他最美的褲腰帶!

回到隆生說起

繼續(xù)說隆生吧。

隆生的面影很容易讓我想起小時候一部出名的影視劇中的人物,當時我們村子只可能看到黑白電視。那是個神秘的人物,在幾十集的劇情過程中,我從沒發(fā)現(xiàn)他身邊有個在一起的女人。他武功高強,卻深藏不露,他的笑容偏冷,卻儲備了陽光。有一次,在電閃雷鳴的緊要關頭,忽然出現(xiàn)的他救了一個身處危險的叫小玉的女子,小玉帶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他們在一個黑漆漆的屋子里,圍著哭泣中的孩子烤火的影子,給我留下了揮之不去的溫暖記憶。弄不清后來小玉和她的孩子是否跟那個人物在一起了,只確定那個人不會是壞人,他身上潛藏了不少好男人的優(yōu)良品質,他的生命里應該有個像小玉一樣境遇的女子才是圓滿。

可隆生至今光棍一條。

他的身體越來越單薄,陷入臉夾的眼睛越來越幽暗,但他的眼睛從來沒有停止奔跑。很多時候,他的眼睛隨風中的蝴蝶或蚊子在奔跑。這種比狼速度更迅猛的奔跑讓他在坡地上時刻停下手中的鋤頭,吐一抹口水在手中揉搓半天,也展不開勞動。正在揚花的苞谷與野草時而將他瘦如柴桿的身軀淹沒。有時,一個下午他就在莊稼地里這樣走神地倚著一把鋤頭度過。

就連路邊屙尿的土狗和躲在苞谷穗里偷甜的螞蟻也知道隆生是在搜尋過路的女子。

可很多背娃兒過路的女子看都不會看隆生一眼,更多人是當他沒存在。他只好望著人家的背影笑。當然,明眼人也可理解他笑的不是人,是狗,是風聲,是蝴蝶,是螞蟻,是把苞谷一天天曬熟的太陽。反之,還有一種可能是風在笑,狗在笑,太陽在笑,苞谷在笑,蝴蝶和螞蟻在笑。他只好跟著笑。有時,人在毫無辦法的境地里,笑一笑對內心空缺的地方也是一種填補吧!

隆生的笑應該定性為——淫穢。這種笑的答案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妙處。記得夏天的傍晚,村里人都喜歡抬著板凳去山上的張幺爺家看電視。那么多人擠坐在幾床曬墊里,像是在慶祝一個盛大的節(jié)日。有時,張幺爺?shù)膬鹤訒杖∶咳宋宸皱X電費。當電視里出現(xiàn)男人和女人親熱的場面時,躲在人群中的隆生就像上了電池的機器發(fā)出清亮的笑聲,在天剛剛擦黑的夜晚,那樣的笑聲像屋頂上跑過的一只狐。當人們的眼睛都在搜尋那只狐時,隆生的臉便紅得像樹枝上掛著的晚桃,盡管夜黑了,風高了,它依然逃不過催紅素在夜色中的發(fā)效。

“隆生,你狗日那么想女人,把你賣了苞谷的錢拿出來,去榮縣大佛街找一個嘛?!?/p>

人群中有男人和女人的哄笑聲。

這是張幺爺時常對隆生說的一句話。當然,也有人說張幺爺是村里最愛跑大佛街的人。

隆生聽了張幺爺?shù)脑捯残Γ皇潜瓤粗娨暲镉H熱的男女發(fā)出的笑聲簡單。于是不久他們在笑聲中一次又一次去了大佛街。隆生過去喂的豬、種的苞谷都奉獻給了大佛街。如今,張幺爺不再陪隆生去大佛街了,只有躍青陪他去。

躍青的愛情大風暴

相對于劉跛跛、隆生,躍青在村子里算年輕一點的光棍。躍青曾經(jīng)是村里出了名的操哥。那時,躍青身邊常出現(xiàn)的是打扮怪異的來自外村的一些年輕人。他們的穿著與發(fā)型和村里人格格不入。躍青也學著那些人的打扮,在襯衣的對襟處打個結,而他們的褲子則是當時流行得可以用來滿街掃地的喇叭褲。有時,他遇見放學歸來的我,還聳聳肩膀,雙手抱拳,做一個霹靂舞的動作。

實際上,那時的躍青正在歷經(jīng)一場愛情大風暴。

相隔幾條田埂的陳家村有一戶姓陳的大戶人家。家中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子排行在三,村人都叫她陳三。陳三家也是鄰村中過早買電視機的,而且是彩電。我們去陳家看電視比去虎榜山下的張幺爺家相對近一些。農(nóng)忙時節(jié),尤其是那些收割后的傍晚,天不見黑,去看電視的隊伍中常混及一個神出鬼沒的人,那就是躍青。當時,誰也不知躍青身上會發(fā)生那樣的事。論家庭背景,陳三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看上躍青??绍S青與村里人講他與陳三的戀情比電視里的山口百惠與三浦友和更精彩??烧l也沒親眼看見愛情的真相,包括躍青。

只有一個叫龍哈包的陳村人,知道躍青與陳三的愛情是怎么回事。龍哈包會拉一手悠揚的二胡,是鄉(xiāng)宣傳隊的文藝骨干。

躍青很聽龍哈包的話。每次去陳家看電視,龍哈包都會在村人散場時,悄悄交給躍青一封信。里面的內容都是他自作主張代表陳三寫給躍青的。而看完信后的躍青會忽然興奮得比瘋狗更瘋狂,回到家覺也不睡了,即使停電也要點著煤油燈通宵達旦寫一封信交給龍哈包轉給陳三。就這樣,躍青一直相信他與陳三是在熱戀。每次他去陳家看電視之前都會精心收拾一下自己,有時臉上還會抹幾把母親做菜的豆粉。而躍青去陳家的舉動也很特別,他滿以為自己已經(jīng)算是陳家的人了。

有一次,他找陳三說信里的事,結果被陳家人圍著狠狠毆打一頓。那一夜,滿屋子的人都認識了躍青。鼻青臉腫的躍青在屋里呆了半月才出門。

但躍青不知自己為何挨揍?只有龍哈包安慰他。龍哈包是躍青愛情的播種器。但龍哈包安慰躍青使用最多的路數(shù)則是讓躍青替他家干繁重的農(nóng)活,說干完了,他再去做陳三的思想工作。于是比牛比馬比駱駝更有爆發(fā)力的躍青汗流夾背地跟著龍哈包趴坡上坎地干活。龍哈包也不愿讓躍青隨隨便便地累著,他時常拋出幾句陳三愛慕他的段子,累得快要趴下的躍青忽然又生龍活虎起來。緊接著,龍哈包就給躍青出點子了。比如:躍青,你得想辦法給陳三買兩條扎頭發(fā)的粉綢子和踩腳褲當禮物送。

于是,躍青偷家里的東西便從這里開始了……

龍哈包坐在風中,拉動二胡聲聲,陶醉在自己導演的愛情大戲里,心里樂得合不攏嘴。

直到陳三出嫁,接二連三地生兒育女,躍青還是躍青。他時常蹲在屋門下的竹林里,望著陳家村滿眼金黃稻子鋪出一條又一條田埂,想著山口百惠與三浦友和的愛情,他的眼角從此刻下了一道憂傷。

隆生就是這個時候貼近躍青的。隆生時常睜著發(fā)光的眼睛問躍青與陳三的愛情。躍青編織的與陳三子虛烏有的愛情對隆生十分奏效。有時,剛才還像吃鴉片渾身癱軟的隆生聽了躍青的話,一下子變得心花怒放,激動不已,如同身體某個部位被打了麻醉藥,心跳癢酥酥的。躍青和隆生的笑聲常常穿過炊煙,飛過桑樹林,讓三里路外的莊稼都笑彎了腰,可他倆仍在笑,不顧及莊稼們的感受,白天黑夜地笑……

所有的逝水年華都在他們瘋狂的笑聲里一去不返了。

那時,隆生常來幫躍青家干農(nóng)活。躍青的母親為他倆的勞動準備有帶殼的花生以及從商店里打回的散白酒。他倆的齊心協(xié)力總是先于其他人家干掉繁重的農(nóng)忙活。然后,他倆便一起上街賣苞谷。隆生只要趕了場就會割一塊肉回家。于是,在謝家灣那間小小的土房里,兩個胡子拉碴的光棍吃著酒肉究竟隱藏了多少秘密,只有虎榜山知道。

躍青的名聲隨著酒肉的噴香開始變得臭了起來。

反正家里掉了雞狗的人家第一個懷疑的對象便是躍青。此時的躍青已經(jīng)不止一次偷家里的東西了。有一天,趁家里無人時,他把父母種的糧食三下五除二全賣給附近的有錢人家,同時,還偷了村里人家養(yǎng)來過年的幾只雞。只要身上有了錢,躍青就會從村子里消失一陣。

沒隔幾天,就有人說又在大佛街見到了躍青。

家里稍有點值錢的東西已被躍青偷光,父母只好忍無可忍地去遠方弟妹家過日子。

從此,躍青一個人的身份與處境就和隆生相差無幾了。

現(xiàn)在的躍青有事無事就往隆生家跑。一次,趁隆生不在家,躍青撤下隆生家的木門,把隆生僅有的兩口袋苞谷種也偷去賣了。當隆生發(fā)現(xiàn)此事,躍青卻不見了人影。隆生想,狗日的躍青肯定是一個人跑大佛街去了,他想去大佛街找躍青,可口袋里卻沒有一分錢。

曾經(jīng)兩個男人在一起笑的村子,如今只剩下隆生一個人笑了。

獨自站在門口的隆生,看著眼前的人,笑著笑著,就流淚了。原本隆生的旁邊還居住著一位白馬王子,叫玉龍??墒怯颀埱皫滋靹傇诳h醫(yī)院動了手術,抬回家就死了!

玉龍之死

玉龍之死,對隆生來說是一種考驗。

隆生看著眼前那些哭哭啼啼的人,禁不住也跟著抹起淚來。隆生想下一個的死人會不會輪到自己?畢竟玉龍的年齡只大他幾個月份。玉龍死了,喪事有親人操辦,如果自己死了后事誰來操辦?

玉龍是村里出了名的好人??墒侵钡剿Y束五十八歲的生命,也沒有嘗到真正的女人體香。印象中玉龍人長得算是清秀,不知他年輕時候都被啥耽誤了。我認得他時,他常牽著牛在田地里來回奔走,對正在讀書的我們總抱以笑容和尊重的目光。那時他約莫二十五六歲。唯一的戀愛經(jīng)歷便是有說媒的人想用他妹妹去替他換一個抱蛋,可最終以失敗告終。所謂換抱蛋就是兩秭妹拿去兌換兩秭妹。

玉龍人生的第二次愛情轉機出現(xiàn)在五十三歲那年秋天。

我表哥臥床不起的時候,找玉龍談過話。玉龍小時候是拜給表哥母親的孩子。從這一點來說,玉龍與表哥也算兄弟。表哥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

表哥與玉龍談話內容的大概意思是讓玉龍幫忙在他死后將他送上山,就可以和表嫂組合成一個家。玉龍站在床邊,表哥聲稱這是他和表嫂商量好的事。其實,這是表哥人生盡頭最后的算盤。表哥生前一直在打算盤,得罪了鄉(xiāng)上以及村里不少人,包括家人,死后擔心無人幫忙料理后事,于是,玉龍成了他最放心的算盤。

當然,這件事于玉龍也是好事,總算找到人生的突破口。

那幾天,歡欣鼓舞的玉龍一直守著表哥,端茶倒水,直到表哥斷氣,閉眼。

可當玉龍?zhí)幚硗瓯砀绲暮笫?,表嫂對玉龍就不來氣了。表嫂說這事兒她并不知情。玉龍想抱抱表嫂,可剛湊近表嫂,一股濃烈的腋臭味便堵住了玉龍正要往上碰的鼻尖尖。熱烈的玉龍喘著粗氣退后幾步,像一片漏雨的亮瓦即刻失去了明亮的光澤。在只有兩個人的屋里轉來轉去,最終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這在村里所有人看來都是過不去的情理??捎颀埐⒉贿@么想,他納悶兒怎么女人會是那樣的味道?這如何讓男人接受?玉龍有些疑惑,幾次鼓足勇氣想要再次親近表嫂,試探出女人真正的味道,可那種味道就像一個躲在暗處的陰謀者拋灑出的毒藥,讓他幾乎暈頭轉向。

表嫂走了。從風中的鐵絲上收走幾件散發(fā)臭味的衣物,去了別人的城市。

玉龍站在大路邊,望著表嫂的背影,沒有太多美妙的滋味,只有一絲狐臭令他至死不敢回味。有村人替他挽留表嫂,可玉龍精疲力竭地甩甩頭,表情和田野里的麥子一樣,開心也那樣,不開心也只有那樣。

空歡喜一場的玉龍很快把精力放到自家的莊稼地里。比起隆生與躍青,玉龍算是一個顧家的男人。因為玉龍上有老母親,下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玉龍弟妹都有家有兒女。面對常年打工在外的弟弟丟在家里的兩個女兒,玉龍有種欣慰的滿足感。因為他替弟弟盡了一個中國式的農(nóng)民父親應盡的責任。大的那個女兒剛上中學不久,成績一直是班上第一,小的那個也上幼兒園了,可是玉龍身體卻不行了。

玉龍究竟得的什么?。吭趺磩恿耸中g,回家就死了?隆生說,村里其他動了手術的人也像玉龍一樣死了。隆生還說,以后他得了這種病堅決不動手術!

隆生與村民們張羅著玉龍的喪事??烧l來為一個光棍守靈?

現(xiàn)實的問題很快擺在了村人面前??蘼曋?,一個婷婷玉立的少女默默地站了出來——那是玉龍弟弟的大女兒。她自覺地為玉龍披麻戴孝,送玉龍上路。隆生看著默默無語的少女,淚水奪眶而出。朦朧中,隆生仿佛看見玉龍把少女從小帶大的每個情景,同時,也看見玉龍在落雨天背少女妹妹去五公里外上幼兒園的艱辛。

隆生望著遠去的玉龍,哭得無聲,但悲壯又慘烈,眼睛紅了,嗓子啞了!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玉龍的母親哭得更傷心。玉龍的弟弟和妹妹安慰母親:玉龍生病,他們已經(jīng)盡全力了,六萬元的手術費都是幾家人到處湊借來的,若母親再有個三長兩短,借錢都困難了!

根生和惠瓊

謝家灣有一個很久沒有在我文本里出現(xiàn)的人,盡管他在全國漂了那么多地方,漂走那么多年華,至今仍是光棍——他就是根生。其實,根生的血脈里不止他一個光棍,他爺爺?shù)淖州吚镆渤隽艘粋€光棍,他妹妹惠瓊曾多次出現(xiàn)在我的文字里,是個名副其實的光棍。若用現(xiàn)在的語言,該稱她女漢子。

根生與惠瓊的問題究竟出在哪里?村里人說:女的不走,男的不結。這真的是他們兄妹發(fā)自內心的終身誓言嗎?論經(jīng)濟條件,根生惠瓊家算是村里較富的,因為父親過去是生產(chǎn)隊的采購,累積下來的資本比村里其他家庭厚實多了,加之他們土地多,常年屯積的糧食也多,只是幾十年如一日,誰也沒見過他們家請客辦酒什么的。據(jù)說,曾經(jīng)也有熱心的媒人替兄妹倆說媒,而且也有人使用“換抱蛋”的方式替他們說媒。只因媒人介紹來的人到了根生家,沒有人招呼你坐站的問題,吃飯什么的事情就更別提了。

根生對父母的態(tài)度很有意見,原因是他們對兒女的愛情問題一點不上心,表情總是冷冰冰的。怎么會這樣呢?難道此事就與父母無關嗎?為什么張家的那個短脖子兒子不是光棍,因為父母舍得錢和糧呀,人家不僅送麥子、送苞谷、送大豆、送高梁,為了兒子討汪家那個高個兒長脖子媳婦就連賣大肥豬的錢全部都送過去了。根生的父母做不到這些,盡管他們家并不缺錢糧。根生從此對父母就像對待陌生人。時間久了,根生像作廢的舊船也就擱淺在村子里了。于是,一氣之下,外出打工再也沒回來。在我當兵在外十幾年的多次回鄉(xiāng)記錄中一次也未能碰上根生。

我碰見的只有根生的妹妹惠瓊。

惠瓊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干活能手,甚至她一個人干的活,可以是男光棍們總合的幾倍。在惠瓊的生命詞典里,沒有愛情,只有干活?;莪偛粌H摘桑喂蠶,還養(yǎng)雞喂豬,外加撿了十多戶人家被棄的土地種。一個人忙不過來的時候,惠瓊常常指揮年邁的父母親干活,還規(guī)定父母幾點起床,幾點上坡,幾時要按她的要求把活干仔細,弄得她才是真的一家之長。父親對她很有意見嚷道:你那么厲害,怎么不去當村上的婦女隊長?

惠瓊惡狠狠地盯著父母半天不吭聲。

要吵架,誰也不是惠瓊的對手。兄弟的媳婦與孩子都不愿與惠瓊往來了,有時兩個女人在同一塊地里干活,也是一個在左,一個在右,中間的距離遠得可以放下虎榜山。每次吵架的交鋒,惠瓊都成得意的勝利者,現(xiàn)在兄弟媳婦一家也搬離了她。

“以后老了別找我,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你現(xiàn)在是惡婆,以后就是包袱?!边@是侄子離開時甩下的話!

可惠瓊甩下一句更狠的話:誰要你管,老子存的錢,老了用都用不完。

幾十年了,誰也不知惠瓊存了多少錢,只知道她把年輕都存老了。她每天干活都是為了存錢,一年到頭總有賣不完的東西。春天,你會看見她天不見亮就背一筐豌豆尖上街去賣;夏天,她養(yǎng)的大白兔也上市了,秋天就賣蠶繭,冬天賣各類糧食。哪怕是天下人民要過年,她也要干活,刀槍都攔不住。自從惠瓊進入我視野時,就有人領著她四面八方去相親了,只是她的愛情譜子里總有不圓滿的事情發(fā)生。一會說去男方那天,她家的兔子死了一只,一會說男方家的羊在見到她時叫聲很不正常,這在她看來都是未來不吉利的預示,因此誰也說不好她的媒了,前前后后方圓幾百里地相了幾十回親,終將無人提她的親了。

人老珠黃。何況惠瓊即使不老,模樣也只像個司馬衷的皇后賈南鳳——矮、挫、黑、胖。

畢竟四十多歲的女人了,誰來與她相親?我們的前國務院副總理吳儀女士,當年是下放到大山里開采祖國的石油,錯過了最美的愛情佳期,回到城里已經(jīng)是十多年以后的事了。她不愿在失去了最好的青春后再去找愛情的出路,這是偉大的選擇??苫莪偰??惠瓊一次次在自己最好的時候錯過自己,至今還是個處女,這在村人嘴里成了可恥的笑話,這也是虎榜山的羞恥。

莫非她這輩子就和自己相親吧。

隱藏與借種

大約二十多年前的一九八八至一九九零之間,虎榜山的尾巴上發(fā)生過一件全村人都很吃驚的藏人事件。這件事的生發(fā)徹底打破了不是只有金屋才能藏嬌的漢語局限。

虎榜山的尾巴上住的是一個人稱張老幺的光棍,他長著憂郁的藍色眼睛,白凈的臉上有淺如枯天麥苗般的焦胡子,無論什么季節(jié),他都西裝革履的樣子。有時獨自涉過山尾,忽然遇見張老幺,像是遇見了一個來此考古迷了路的英國專家。張老幺將西裝搭在手腕上,一個人久久地佇立屋檐下,眺望遠方。他是即將要遠行了嗎?而他屋頂上的高音喇叭卻在播放磁帶里的歌手專集,那抒情與纏綿的歌聲從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比如韓寶儀、童安格、石小倩、劉德華等如今早已淡出歌壇的港臺歌手作品成了他輪回播放的最愛。由于張老幺居住的虎尾巴上,喇叭里的音樂被山風傳得很遠,很透徹,在他的表情里,那么多鐘愛的歌曲注定是專一播放給遠方人兒聽的。

遠方其實不遠,中間只隔了條折溝。張老幺站累了就會坐下來,坐在屋門口,一坐就是一天,眼睛始終盯著那個地方不放松。那樣的神態(tài),如同他已經(jīng)考準了虎榜山附近所有的史源與個人蹤跡。

終于有一天,張老幺鼓起勇氣下山來到了溝對面上的遠方。這是他每天每時每刻眺望的地方,這里有一個叫水仙的東北女人。她的男人很容易被遠方的人稱作大師級的神人,因他不算太老,花白的胡子卻卻已經(jīng)拖到地上了,這幅模樣常年出門在外給人算命、擺地攤賣狗皮膏藥,騙了不少錢回來,也騙了不少外省女人回來,水仙便是男人從外地誘騙來的。這戶人家其實是張老幺的親戚,兩個男人的母親有直接的血緣關系。

給張老幺說媒的人走過一拔又一拔,可誰也不知張老幺只喜歡水仙,不僅是在歌聲里喜歡,而且在夢里更是狂熱地喜歡。趁那個賣狗皮膏藥的男人不在家,張老幺就隔三差五以親戚的名義主動來幫水仙干活。水仙看見張老幺總是略帶羞色卻又喜出望外,兩個人常在干活時不時地多望對方幾眼。

可是,望著望著,水仙就不見了。

張老幺的音樂播放也就戛然而止。

尋找水仙的人們四面八方走訪幾個月也沒下落。有一天,賣狗皮膏藥的男人從外地風風火火趕回,直奔張老幺家。論輩份,他應該叫張老幺表叔。可是他在表叔家并沒有找到水仙,他除了見到那臺高檔的音響之外,只有柴禾。幾間屋子堆滿了的柴禾,一張睡的床也沒有。

他弄了弄長長的胡子,不得不灰溜溜地離去。

數(shù)月之后,有過路的人聽見張老幺屋里傳出嬰孩的啼哭。越來越多的村人循聲趕來。他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張老幺家的柴禾里有秘密。那嬰孩聲音是從柴禾里發(fā)出的。有人不顧阻攔地扒進了柴禾,里面是拐彎抹角的柴洞,深處的水仙正抱著一個女嬰喂奶。

二零零九至二零一二之間,名叫善英的女嬰已長大成人,并且進入戀愛佳期。因為她與眾不同的美麗,有人甚至將她比成霹靂嬌娃,吸引了不少外來的城里小伙子??墒桥c她相處的小伙子總是時間不長便打道回府了。其中一個城里的小伙子帶著滿臉的傷痕離去。這善英怎么回事?與她相處的小伙子為何總帶傷而去。而那些喜歡善英的小伙來了一個又一個,最終都沒喜結良緣,弄得張老幺與水仙總是喜憂參半。時間不為美麗所滯,善英也一年比一年大了,這對于故鄉(xiāng)女孩來說是致命的。加之,流言蜚語相加于她,這對一個家庭來說無疑是痛苦加憂愁的雙重打擊。

有人說,張老幺的女兒善英肯定生不出娃。否則怎么來了那么多小伙子都走了呢?

這樣的疑聲噪音讓張老幺與水仙很沒面子,路邊干活的張老幺常常被氣得團團轉。照此下去,如何是好?畫眉在竹枝上亂叫的下午,張老幺突然想出一個解決此事的辦法。他讓水仙找來了繩子,然后兩人狠狠地將善英摁在柴堆上,將她捆綁在屋角的打谷機上。水仙就在一旁守著善英,張老幺叫人去了。

半會兒時間,來了一個身體結實黑不溜秋的家伙。是河對岸鐵釘山下竹林人家邱五。此人常年不懈地在田里摸泥鰍捉黃蟮,為了抓住那些粗壯的大黃蟮,不少田埂都被他無處可使的強勁打得千瘡百孔,都三十九了,還沒討到婆娘。邱五進屋之后,外面的張老幺與水仙只聽見打谷機的聲音瘋狂地轉了起來,善英魂飛魄散的叫喊聲像是在一步步地攀附天堂,但她的聲音是被捆綁了的。邱五終于像賊一樣出門了,沒有給任何人打招呼。

風把他的背影吹得很高,也很清晰,邱五精神抖擻得像地震后的山崖邊猛然冒出來的一縷新綠。

據(jù)說,現(xiàn)在善英的女兒已經(jīng)一歲多了。只是她還在不停地給自己找男朋友,給孩子找一個叫父親的人。

揚眉吐氣的張老幺與水仙抱著孩子,逢人便說,誰說俺家善英不會生孩子,誰愿意來俺家與善英在一起,這孩子就是誰的!

村人聽了,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無人說這樣的事好,還是不好,他們只是簡單地笑笑就過去了。山里的風在天氣變臉時,總是一窩蜂地一掃而過,不留痕跡。

獸把人偷了

張幺爺?shù)膬鹤铀氖莾纱伪粌蓚€不同女人告上法庭的人。兩個在村人口啤里都不錯的媳婦被四打牌打跑了,留給張幺爺?shù)闹挥袃蓚€不愿認四為父親的孩子。

其中小的那個孩子說話有些結巴。每當張幺爺站在山口喊四回家吃飯的時候,那孩子就跟在屁股后面喊——獸。一聲接一聲的獸,落到山下面,很快又被風蕩回山上,喂進老虎的嘴巴里。

不久,第一個媳婦回來把留下的女兒也領走了,如今這個女兒早已出嫁有了自己的孩子,因此獸早是當外公的人了。但獸不愿接受光棍的身份,在獸眼里,他與村子里那些光棍是不同身份地位的人。他認為自己有頭腦,而且是去全國很多地方闖過的人,完全有東山再起的希望。這不僅因為他頭發(fā)長,見識長,身子長,下面的東西也很長。

后面的那個長,是另一個與獸同姓的老女人在趕場路上擺出來的。獸沒老婆的日子,就愛去這個老女人家摸二銅。而老女人的男人在廣州打工一年半載回不來,老女人就喜歡請獸們來家打麻將。因為獸和老女人都只喜歡贏不喜歡輸,不知這算不算他們找到了共同愛好。當然,自從和老女人打在一起,獸便一改往日心態(tài),不斷地輸銀子給坐在對面的老女人。遇到落雨天,老女人扯開山氣妖妖的聲音就喊:獸,你個狗日的跑到哪偷人去了,快來打麻將喲。這時,山嘴上的獸無論正做著什么事,都會馬不停蹄趕來老女人家。

時間久了,村里村外的人就發(fā)現(xiàn)事情不對頭了。

老女人的年齡比獸要大十多歲。他們倆加一起的年齡可能有一百多歲。在村人眼里,老女人都這把年紀了,不可能還有毀家的念頭和舉動。再說老女人的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五好家庭。男人長得一表人才,很像年輕時候沒長胡子的白求恩,女兒則是鎮(zhèn)上醫(yī)院的護士,與多年前唱《輕輕地告訴你》 那個女歌手有幾分神似。若要問老女人究竟有幾分姿色?她怎么能和山上的獸糾纏一起?想了半天,還是從小時候看過的老電視里找個人物出來吧——霍元甲的老婆趙倩男的晚年影像。

這事之于獸也是讓村人有想不明白的地方,怎么一個不算老的男人會去一個老自己那么多的女人,而且這個女人居然與他一個姓,是他家族里的人呀。又有人說,正因為獸不老,才有床上的硬功夫呀!同一個家族的人這么亂搞,實在有違傷風敗俗!村人責怪獸總是多于老女人。但事實就是這樣,不可能的事偏要往可能的方向發(fā)展,對愛情來說,這成了一個逃不過的例題。老女人不顧男人和女兒的反對,在家與女兒吵了三天三夜,最后女兒被氣走。

有一天,男人回來正好遇到獸在床上摸女人的二銅。

老女人與男人把架打了三天三夜,繼而三個人扭打在一起,男人終于躺下了,獸勝利了。老女人獨自抱著被子提著箱子從山下的竹林,繞到河的這邊,再爬上高高的坡,義無反顧地一直沖到山上,與獸住在一起了。

這就是鄉(xiāng)村愛情的力量,比《義勇軍進行曲》更讓人驚心動魄,明知是往死里走,卻要以沖鋒的姿勢飛禽走獸!

獸把人偷了。

村里村外沸沸揚揚。很多不知情的村人聽此消息,根本不相信四。只是那個跟在屁股后面的孩子一天到晚看到人就喊——獸把人偷了。

老女人的男人將此事告到鎮(zhèn)上。法院來人了,可三個月仍沒調解下這樁事。每每村人看著獸和老女人走在一起,便不好意思地將臉扭到一邊去。

好意思的是張幺爺,有一天他趁獸不在家時,把老女人藏了起來。當那個孩子滿屋子找獸時,卻找到了柴禾里的爺爺緊緊抱住的老女人。

孩子睜大眼睛,湊近看了看,忽然將兩只小手蒙住了雙眼,慢慢地,他又松了松指頭,從指縫中發(fā)現(xiàn)原來那根本不是“獸”,于是喊著那句“獸把人偷了”的話一口氣沖上山巔,他似乎感覺后面有比老虎更兇猛的獸追來,于是轉個身便看不見自己人影了。

幾天后,獸帶著老女人去往南方。

從名單里遛走的人

原本至少還有五個光棍可以進入虎榜山冊頁,只是他們與村子的疏離感實在太久遠了。遠的不說,記得在我還未當兵去西藏前,有幾個光棍就已經(jīng)從村子里出發(fā)了。

他們究竟去了哪里,村子里沒有幾個人知道。今后,也不可能會有更多人知道。

在村人的世界里,他們早已下落不明。

其中有一個叫龍營的人,是我隔壁的鄰居。

龍營是一個石匠。早年懷揣手藝,去了姐姐的所在地河北省。印象中,龍營回過村子一次,大約是九十年代初的事。那次龍營回來看他哥哥水田。

水田也是一個光棍,他的故事曾被我多次寫進文章,其中有一篇發(fā)表在早年純粹的文學刊物《中華散文》 上面。如今,水田也進了鎮(zhèn)上的敬老院,生活待遇享受國家專項資金和專人服務,這于他算得上如意的人生結局了,盡管他至今也沒討到婆娘。

我不知龍營算不算光棍。

年輕時候的龍營是一個特別向往軍營崇尚軍人的上進青年,這在龍營當時掛在墻上的穿著軍裝、嘴臉都被畫上了腮紅的那些涂彩的照片相框里可以找到見證。同時,龍營也是一個既愛美女又愛江山的柔情漢子。當時,龍營扯著變形的腮邦子吼著粗獷的號子打下石子掙來的錢,全用來買了那些江山如畫的美女圖,從臥室到堂屋,每個屋子都貼得花花綠綠,喜氣洋洋,張燈結彩??赡敲磹勖赖凝垹I,始終沒有為哥哥水田貼來一個婆娘,更沒為自己的愛情貼出一個答案,于是怒火之下,離家出走三十年。

如此下落不明的人在我們村子不止龍營一個。

據(jù)村里人說龍營在河北是安了家的,只是誰也沒有看見過他的家。還有一個來路不明的消息是,前幾年龍營曾打電話給他的堂弟,說將回村子重修他的房屋,但只字未提他的個人問題。那些下落不明者的房屋在我們村的地圖上已經(jīng)消失很久了。對于這種不知詳情的人,只好讓他從光棍名單里遛走,畢竟寫字者懷揣的愿望總是善良的,我寧肯相信出門在外的他們風調雨順兒孫滿堂,也不愿聽到他們多年以后還是光棍一條!

在我下筆之前,有一個叫聾昌的人剛剛遛出這份光棍名單。慶賀聾昌喜事的不僅有虎榜山,還有山里的觀音菩薩。不知是不是聾昌的母親找人塑了一尊觀音,放回原來那個位置。聾昌的母親提著一塊刀頭肉,幾個桔子,還有一瓶酒,以及一對香蠟燭,她一邊作揖,嘴巴里不停地感謝菩薩讓聾昌結束了漫長的光棍史。

滿臉胳腮胡子的聾昌,和年輕時候的薩達姆有幾分相似。他的名字原本叫龍昌,與龍營屬于堂兄弟。但因為他的耳朵有些聾,聽力有些遲鈍,村子里其他光棍干脆直接叫他聾昌。聾昌在鎮(zhèn)上的磚瓦廠上班多年了,終于遇見一個耳朵同樣聾的女人,早已生育一兒一女,且大他九歲。如獲至寶的聾昌將此消息帶回村子后,村口那幾株開花的高梁也在為他添喜喝彩。

說實在的,聾昌比玉龍幸運多了。

無論哪個方面,聾昌都不如玉龍好,如果說玉龍像一株端莊的麥子,聾昌頂多算得上一個長過了季節(jié)又被雨水淋多了的苞谷,但聾昌卻幸運地嘗到了真正的女人滋味。只是村里人替聾昌解釋的那種滋味叫——有錢了,你就可以回家,沒錢了就叫你滾出去。

還有一個更早從光棍名單上遛走的人,只記得我哥哥曾給那個人取的綽號——黑棒棒。此名的由來,或許是因此人在幾十里外的榮縣煤礦挖過煤吧!煤人出井后,自然是一身黑。那種深入毛孔的“黑”怕是歷史也難更改了。

黑棒棒離家出走時,也是快接近三十的人。他是否提前看清了待在虎榜山下的命運只有光棍一條的結局?就像那么牛的孫行者被壓在五行山下幾百年也只能是棵小草。這樣說來,他的提前出走倒多少顯得有些明智了。可偏憾的是,劉跛跛、水田、隆生、躍青、玉龍、根生、惠瓊等光棍都沒有沿著黑棒棒的成功之路沖出虎榜山。黑棒棒的母親是一個駝背,土改時期就是寡婦,他有一個姐姐,還有一個妹妹,他們的成長從小到大全是各自為政。而我當兵后,一次也未能遇見黑棒棒。

據(jù)鄰村傳來的一個可靠消息透露,黑棒棒在云南早已安家。且生了不止兩個小孩,老婆做生意開了幾個門市。傳聞者曾經(jīng)也是我們鄰村的光棍,在云南安家后,成了黑棒棒的媒人,如今與黑棒棒是沾親帶故的關系!

隆生、躍青證實了有關黑棒棒的消息后無疑受到沉重一擊。但為了隱蓋現(xiàn)實中的事實,他們只好不停地笑。隆生的聲音笑得有些陰險或羞澀;躍清笑得一點聲響也沒有,但卻很江湖。只是他倆有個共同點,都把沉重的臉笑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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