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人
母親雖然走得早,但卻留下了三位姐姐和我做伴,所以覺得蠻幸福。歲月匆匆,韶華易逝,溫馨仍在,念想永遠。
大姐長我九歲,母親走的那年,她十歲,便操持起家務。長姐如母,每看到她,我便放松、心安、踏實。小時候吃不飽飯,像我們小孩,能有白米飯吃就像過年。記得上小學三年級那年,我參加校宣傳隊,經常要提前去排練,帶飯是常有的。有次,大姐為我炒了一大碗豬油炒飯,拎著它往學校走,腳下像生了風,心理也爽歪歪的。也許是樂極生悲,稍不留意,手一松,伴隨著一聲脆響,豬油飯灑滿了一地。在彌漫濃濃香味的空氣里,我身體似乎凝固了。還是大一點的同伴反應快,他迅速蹲下來,雙手一捧一捧地,三下五除二,把飯裝進了裝碗的袋子里。到了學校,又將豬油飯攤開,先是一粒一粒地扒,把粗砂挑出,然后用燒萁在水里洗了三次,過濾細沙,最后放鍋里干炒。那干炒的飯,我覺得比豬油飯還香。
還有一次,跟大姐一道,到門前的河道里捉魚。河水比較急,大姐穿著剛買來的一雙涼鞋,怕被水沖走,就讓我拿著。不知是因為看到河水湍急緊張呢,還是想到有魚吃飄飄然,手又一松,一只涼鞋便掉進水里,瞬間沒了蹤跡。說時遲,那時快!大姐毫不遲疑跳進水里,也不見了身影。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當她濕漉漉地、面帶微笑地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她手里那粉紅色的涼鞋在我眼里格外醒目。
二姐長我六歲,印象較深的有兩件事。一件是我十一二歲吧,有一次跟她在塘邊走,突然看到一條鰱魚在水上飆,一只水獺在后追,眨眼工夫,水獺就要將魚吃掉。我來不及細想,脫下褲子就往塘里沖,可是被二姐制止了。她對我說,都多大了,也不看個人,就往下脫。魚雖然沒吃成,但從此我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比吃魚更重要的東西。
還有一件事,二姐為我掙足面子。上大學那年,在外搞建筑的二姐和二姐夫買了一塊上海牌手表來看我。有了這塊表,我走路腰桿子也挺得直,仿佛身價增了不少。
三姐長我四歲,由于年齡相差不大,我們倆爭吵、打架是常有的事。有時我罵得很難聽,她也不還嘴,而每次打架,最后贏的總是我。當時我還挺得意,現在想來那才真叫幼稚。上中學時,三姐剛好在公社磚瓦廠做事,每當我沒糧時,她總是送糧來,說是自己吃不完的。然而后來聽她同事講,為了給我勻糧,三姐經常斷炊。她的胃病就是這樣落下的。
姐姐們一生辛勞,日子再窘迫,也從不跟弟弟提起?,F在日子比以前好了,就更別說了。前幾天,二姐專門來看我。她說不為別的,只因現在跟公家做事的,今天還在電視上露臉,明天就不見了。在她看來,我也是跟公家做事的人,是不是守住了本分呢?她的這份擔心,讓我不得不對她肅然起敬。
我有時在想,天下沒有什么是應該的,親人也不例外。這樣想著,人生的方向會更明,人生的道路也會更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