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
傅老疙瘩是赫哲人,世代生活在黑龍江邊。
傅老疙瘩覺得,黑龍江及黑龍江沿岸的黑土地上的東西,都是他的。夏天,鯽魚、鯉魚、鱘魚、鰉魚和嘎牙子、牛尾巴、白漂子多得在水里直打架;秋冬天,狍子、野豬、梅花鹿在地上奔跑把大地都震得一顫一顫的。
吃飽喝足了,傅老疙瘩就聽伊瑪堪!伊瑪堪,是赫哲人獨(dú)特的說書形式。
傅老疙瘩特別喜歡伊瑪堪中抗擊老毛子的莫日根。
傅老疙瘩生活得瀟灑。
一個(gè)夏天的傍晚,傅老疙瘩的地窨子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這個(gè)人四十多歲,留著平頭,短粗壯實(shí)。
一進(jìn)地窨子,來者就給傅老疙瘩鞠了一躬,說,他叫李一放,從北平來,聽說這里魚特別多,他是來釣魚的。
傅老疙瘩緊緊地拉住李一放的手說,這里的魚多得直從水里往岸上跳。明天,我就帶你去釣!快上炕!咱們喝酒!
李一放說,我不會(huì)喝酒!作了一個(gè)揖后,就一邊大口大口地嚼著 “塔拉哈”烤生魚,一邊聊著黑龍江邊上的事……
那天,李一放住在了傅老疙瘩家。
半夜時(shí),傅老疙瘩起來解手,聽到李一放在說夢話,用的全是日語,傅老疙瘩嚇了一跳!
原來,李一放是個(gè)日本人!
小日本不是在奉天嗎?怎么會(huì)跑到這里?傅老疙瘩取出了獵槍,想結(jié)束小鬼子的性命。他看了看李一放,這家伙臉色血紅,脖子上青筋怒張。傅老疙瘩心里明白了,李一放有實(shí)熱癥,怪不得他不喝酒呢……
第二天一起炕,李一放就催傅老疙瘩領(lǐng)他去釣魚!
傅老疙瘩笑了,說,這一帶的飛禽走獸都是咱中國人的,也是我傅老疙瘩的!聽說江那邊的老毛子和住在奉天的日本人,都惦記著這里,即使他張大帥、吳大舌頭同意,我這里的動(dòng)物還不同意呢!
聽了傅老疙瘩的話,李一放脖子上的青筋一漲一漲的。
說完,傅老疙瘩就把食指放進(jìn)嘴里,吹了一聲口哨。沒一會(huì)兒,一大群狍子就都聚攏在傅老疙瘩跟前。
李一放看到那群狍子,心里一驚!然后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咱們還是去釣胖頭魚吧!
傅老疙瘩說,胖頭咋了?胖頭也是中國的胖頭!胖頭也聽我傅老疙瘩的!
李一放說,那就看誰先釣上來吧!
你還不相信?傅老疙瘩用手拍了拍李一放的頭頂,就像大人拍孩子。
然后把手一揮,帶著李一放就來到了地窨子南邊的黑魚泡。
李一放趕緊亮出漂亮的魚桿,然后掛蚯蚓、甩魚線,那動(dòng)作就像風(fēng)吹墻頭草一樣?jì)故?、專業(yè)!
傅老疙瘩則折斷一根樹枝當(dāng)作魚桿,掐了一段蒿桿當(dāng)作魚漂兒,把已經(jīng)生疽的魚下水包在一塊破布里,掛在魚鉤上奭奭
李一放的嘴角掛著蔑視的微笑。
黑魚泡的水面是那樣的平靜,平靜得一只蜻蜓點(diǎn)一下水似乎都會(huì)激起巨大的波浪!
一袋煙的功夫過去了,李一放的魚漂兒終于動(dòng)了,李一放心里樂開了花,經(jīng)驗(yàn)告訴他,胖頭上鉤了!
然而,釣上來的卻是一條黑魚!
這讓李一放很沮喪!真想跳到黑龍江里去。
就在這時(shí),傅老疙瘩的漂兒也穩(wěn)穩(wěn)地沉了下去,他猛勁一提,一條七八斤重的胖頭出水了!
李一放真有死的心。
傅老疙瘩說,李一放,你說,胖頭是不是聽我傅老疙瘩的?
李一放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顫著樂著說,咱們再來一次,釣黑魚!
傅老疙瘩說,黑魚咋了?黑魚也姓傅,黑魚更姓“中”!
傅老疙瘩明白,黑魚也叫七星魚。七星魚吃自己的幼仔,但到把幼仔吃到只剩下七個(gè)時(shí),不但不吃了,還要守護(hù)幼仔!傅老疙瘩往水里一看,荷花下面正有黑魚仔在嬉戲奭奭
李一放把魚線甩到了水里。
傅老疙瘩并沒有那么急,先是卷上一支旱煙,然后,把一塊鐵片子用剪刀剪出鋸齒形的牙子,再把馬尾巴夾到牙子上用斧頭砸緊,又在鐵片子后面鉆一個(gè)眼兒,穿進(jìn)一根繩子。
這讓李一放覺得很好笑。
誰知,傅老疙瘩竟手握著繩子將馬尾巴懸浮在水里來回抖動(dòng)。
李一放想,這傅老疙瘩怎么怪像小孩子呢……
但隨即一條十多斤重的大黑魚就被甩上了岸,黑魚的牙縫里還嵌著馬尾巴呢!
李一放一下子就呆了!
傅老疙瘩說,李一放,你說,這里的魚聽誰?姓啥呀?
看到黑魚,李一放脖子上的青筋更青了,臉也更紅了。隨即就暈過去了!
傅老疙瘩慢悠悠扯了幾種草葉,嚼碎了喂給李一放。
片刻,李一放醒了。
傅老疙瘩說,這塊土地上的東西,什么老毛子、小日本都別打譜兒!
李一放吐出了草渣,站起身,向傅老疙瘩深施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