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 戈

重 生

□雁 戈

毛小四的車像發(fā)了瘋一樣，連續(xù)超車數(shù)十輛，連闖紅燈十余盞，然后撞斷大橋的欄桿，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向波濤滾滾的江面墜去。

有人停住了腳步，有人舉起了相機，有人大聲尖叫……很多人都以為這是在拍電影，他們的臉上全都洋溢著驚喜和新奇。但這并不是拍電影，毛小四嚇得魂飛魄散，拼命喊：“救我！快救我！”

沒人聽見毛小四的呼救聲，只有天使拍拍翅膀，在車窗外朝毛小四喊話：“誰也救不了你，你要么回去重新來一遍，要么就只能掉進江里。”

“我不要掉進江里。”毛小四歇斯底里地喊，“讓我回去，讓我回去?！?/p>

天使的翅膀輕輕一顫，毛小四的車就像被什么東西拽了回來一樣，一路倒退著闖過十余盞紅燈，避過數(shù)十輛車，一直退進了他的車庫……轉(zhuǎn)眼間，毛小四便退回到兩個小時以前。

毛小四剛一走進客廳，臥室里忽然傳來妻子和男人的對話聲。

“你丈夫是天底下跑得最快的男人，我得趁他回來之前早一點離開。”是男人的聲音。

“光快頂個屁用？有些事情還是慢慢做才好?！笔瞧拮由壳榈男β暋?/p>

就是妻子的這句話刺痛了毛小四，妻子之所以嫁給毛小四，完全是出于毛小四超高的辦事效率。但她壓根兒就沒想到，毛小四在床笫之間的速度也快得離譜，以至于她三番五次地催促毛小四去醫(yī)院做個徹底檢查。但毛小四沒有上醫(yī)院，而是默許了妻子的放縱行為。只是每每遇到這種情況，毛小四便會以飆車的方式來發(fā)泄一下，找找心理平衡。

這次也不例外，毛小四聽到妻子煽情的笑聲，便快步朝車庫跑去。在車庫前，毛小四忽然意識到這并不能改變后面發(fā)生的一切，于是，他對天使說：“不，讓我再回去多一點。”

天使一抖翅膀，毛小四又一次路過自己的家，聽到了妻子和男人的對話。盡管他覺得有些屈辱，但為了能有所改變，他閉上眼睛，塞緊耳朵，不知不覺間便回到了三個月以前。

毛小四正在忙忙碌碌地整理桌上的文件，單位的領導在門口叫他：“小四，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p>

毛小四趕緊放下手里的工作，急匆匆地向領導的辦公室跑去。有好幾次，毛小四都差點跑到了領導的前面。

“小四，來，坐，喝杯茶?！鳖I導熱情地招呼毛小四。

毛小四不客氣地端起茶杯，來了個底朝天，差點把杯子里的茶葉都吞了下去。

“小四，跟你商量個事情?！鳖I導輕咳一聲，說，“這次單位精簡人員，如果你不走，恐怕我們都得走。憑你的辦事效率，很容易再上崗嘛！而我們……你懂的，哈哈……哈哈……”

毛小四沒有吭聲，自打他參加工作以來，單位的哪一樣事他不是搶著干呢？打掃衛(wèi)生、整理文件、換燈泡、接水管、叫外賣、通下水道……只要有毛小四在，別的人就只有喝茶、看報的份兒。為了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毛小四主動下了崗。

毛小四一下崗，妻子就開始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沒有一天好臉色。

毛小四意識到這根本就不能改變什么，于是，他再次懇求天使說：“讓我再回去多一點吧！”

天使抖了抖翅膀，毛小四很快便回到了上小學的時候。

毛小四彎著腰，背著一只跟他的身材極不相稱的大書包，在家門口跟爸爸媽媽揮手說再見。

“小四要是能早一點上大學就好了。”媽媽嘆息說。

“是啊，眼看著那些好的工作崗位都被別人占去了哩！”爸爸也說。

“小四，快去吧！再不快點就趕不上公交車了?！?/p>

“小四，努力加緊讀書噢，再不加緊，就趕不上好工作了?！?/p>

毛小四感覺有些口渴，他張著干裂的嘴唇，喘著粗氣，乞求天使說：“好累啊，能讓我再多回去一點嗎？”

天使拼盡全身力氣拍打著翅膀，毛小四終于回到了媽媽的腹中。

毛小四伸展了一下可愛的小腿，蹬了一下媽媽的肚子。

“又調(diào)皮了，壞蛋。”媽媽揉揉肚子，愛憐地說。

“要是你能早一點出世就好了?！眿寢層终f。

“是啊，要是他能早出世兩個月，我們就可以多分到一個人的房子了?！卑职衷谝慌試@息著說。

毛小四根本就沒在意爸媽的話，繼續(xù)慵懶地蜷縮在媽媽的肚子里。

但后來的一段日子里，毛小四的爸爸對他進行了特殊的胎教，毛小四的媽媽服用了一種神奇的藥物，毛小四像著了魔一樣瘋長。

最后，毛小四在媽媽的肚子里待了還不到七個月，便呱呱墜地了。

那一天，正好是毛小四爸媽的單位分住房的日子。毛小四被幸福包圍著，他忘記了對天使說點什么。事實上，剛剛出世的毛小四跟別的孩子一樣，也還沒有學會說話。

提前出生，讓他第二次的人生有了徹底的改變。

天使打量了一眼襁褓里的毛小四，在半空盤旋了好一陣，才依依不舍地飛走了。

那一刻，碧空如洗，陽光萬丈。

（原載《小說月刊》2014年第10期 湖南趙海鵬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