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震海

誰的青春沒經(jīng)歷過迷茫

□郭震海

站在四十九層的樓頂上，張敏敏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月亮。那皎潔的月光，如水一樣從天而泄，灑滿了大地，照進了她的身體，張敏敏感覺此時的自己通體透亮。一個再虛偽的人，在月光下也會變得真實，張敏敏想。

十八歲，正是多夢的年齡，獨自來到北方這座陌生的城市，沒有了高中拼搏時的緊張，失去了父母的約束，耳畔再也聽不到老師的督促，對于張敏敏來說，剛開始那些日子很是歡欣鼓舞，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只鳥，可以自由飛翔。后來慢慢感覺到，這種飛翔讓她無比地孤獨，記得上高中的時候，盼望自由，渴望解脫，現(xiàn)在真正自由了，竟然開始懷念那段緊張的日子。

大學的課程很少，少得讓張敏敏有點不適應，成群結(jié)隊的寂寞紛紛接近她。有時候，就在歡聲笑語的寢室里，她也會感覺孤獨，這種孤獨似乎與人的多少沒有關系，是源于內(nèi)心的，一種不知所措的孤獨。她甚至渴望有一個人，就站在遠方，那個人屬于她的思念，就像織女心中的牛郎。

中午，嘮嘮叨叨的漢語老師，總算閉上嘴巴，大家迫不及待地涌出教室，三五成群紛紛奔向餐廳。張敏敏提著餐具，走在同學中間，夏天過早地在她的身上體現(xiàn)得十分鮮明，一身粉紅色的連衣裙隨風飄動著，烏黑的秀發(fā)披在肩上。她邁著輕盈的步子，就如一朵盛開的花。

“天啊，敏敏，你不冷嗎！”林曉慧扭動著胖嘟嘟的身體，穿著一件花格格線衣，顯得更加臃腫，她發(fā)現(xiàn)張敏敏穿著清涼的連衣裙后一陣驚呼，立即招來同學們一片目光。

張敏敏被林曉慧這一聲嚷嚷，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她四下瞅了瞅，猛地拉了一下林曉慧的衣角說道：“該死的，你就不能小聲點嗎！”

“咋了，我要有你這樣的魔鬼身材，我都站到房頂上去展示，我是羨慕嫉妒恨啊?！绷謺曰壅f。張敏敏索性不再理她，其實她知道自己過早地步入夏天，是為了一個人。

張敏敏步入餐廳，她跟在長長的隊伍身后，一步步向前挪動，每近一步她的心就收緊一下，盼望著盡快到達那個窗口，又害怕到達那個窗口。那個揮舞的餐勺總在她的眼前晃動，那動作是那樣的帥氣、那樣的優(yōu)雅。在熱氣的蒸騰中，盡管他的鏡片上多了一層霜，但她還是能看到他的眼睛，她感覺他在注視她，每當這時，她的心里就會咚咚地打鼓，只好用低頭來遮掩心里的慌亂。

“請問，你需要什么？”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張敏敏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了窗口，他正舉著勺子等她回答。

“這人是不是有病啊，每次都占著窗口磨蹭?！睆埫裘舻纳砗?，有等得不耐煩的同學開始小聲提意見。

“請問你需要什么？如果沒有想好，就讓后面的同學先來好嗎？”他再次催促道。

“尖椒肉絲！”

壓根就不吃肉的她，不知為什么脫口說出這樣一個菜名。丟人的是，當時自己的臉肯定通紅，因為她感覺有一團火正在燃燒，從頭到腳。說好了不緊張的，為什么一看到他，還是緊張得無法自控，張敏敏不知道，或許這就是愛情？

從來沒有吃早餐習慣的張敏敏竟然定上鬧鐘，破天荒起來吃早餐，其實她知道自己為的不是早餐，而是看他。早上的餐廳，人很少，沒有了后面的催促，她可以很從容地多看他幾眼。有一天早上，當她和他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笑笑說：“姑娘，你穿得太單薄了，小心著涼?！币痪浜唵蔚年P心，她差一點感動得涌出了淚水，這一句話，她足足回味了幾個禮拜。

她給他寫了無數(shù)封信，她徘徊在后廚門口，只是始終沒有勇氣給他，她甚至幻想他走出廚房的樣子。她想好了，如果看到他出來自己一定會故意跌倒，如果跌得巧妙正好倒在他的懷抱，他一定不會視而不見，為了能跌得真實，接連幾天，從不穿高跟鞋的她，故意穿了很高的鞋子。

這一天她真的跌倒了，不過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當她跌倒后，他真的扶住了她，緊接著她聽到一個聲音：“爸爸，這位姐姐是不是病了！”

那一刻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他提出送她的時候，她狠狠地甩開他吼道“你耍流氓啊，我會自己走！”這一聲吼，引來許多同學駐足觀望。她聽到他氣憤地罵道：“神經(jīng)?。　?/p>

是的，她感覺自己確實是個神經(jīng)病，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不顧扭傷的腳脖子，一瘸一拐跑回寢室，一頭栽在床上，心情低落到了極點。她一氣之下，摔碎了鬧鐘，此后再沒有吃過早餐。

失望、羞愧，她好久都沒有走出消極的心情，直到魏老師到寢室看她，她忍不住鼓起勇氣說出心里一切。魏老師剛剛大學畢業(yè)，由于年齡相差不是很多，同學們背后都稱她為“知心姐姐”。

“老師，我是不是很傻啊，怎么能愛上他呢！老師……”

在學生的催問下，張敏敏這才從回憶中走出來，她很想告訴同學，其實自己曾經(jīng)在大學比她還要荒唐，她曾經(jīng)深深地愛上過餐廳的一個廚師，那個廚師已經(jīng)是十歲孩子的父親。

“愛或被愛都是一個人成長中必須經(jīng)歷的一部分，誰的青春沒有經(jīng)歷過迷茫?！彼嬖V學生這番話后，看到眼前這位女同學一雙淚汪汪的眼，再次想到了自己，想到“知心姐姐”魏老師。

剛剛走上大學教師崗位不到半年的張敏敏，突然明白，一個好的老師不僅是傳道、授業(yè)、解惑，也是孩子們的人生導師，是帶領他們走出青春迷茫的領路人，因為每個老師都曾經(jīng)是學生，每個人都有過迷茫的，困惑的，甚至長大后回憶起來，還有點羞于啟齒的一段歲月叫青春。

（原載《百花園》2015年第4期浙江伍志強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