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 劍
大雨傾盆
文/曾 劍
曾 劍
湖北紅安人, 1990年入伍。先后在《人民文學(xué)》、《青年文學(xué)》、《十月》、《解放軍文藝》等文學(xué)刊物發(fā)表中短篇小說二百余萬字,出版長篇小說《槍炮與玫瑰》。多部作品被《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新華文摘》等轉(zhuǎn)載,入選《小說選刊》茅臺杯小說獲獎作品集等多種年度選本。獲中國人民解放軍優(yōu)秀文藝作品獎等榮譽。
每個工作日,她們匆匆忙忙跑到辦公室,打開電腦,沏茶、看通知,下通知,上午把一天的活干完,下午,就是她們談天說地的時間。她們談國家大事,說周邊人的隱私。談到國家大事,天南海北,高談闊論,這是她們的優(yōu)勢。她們是政府機關(guān)工作人員,近水樓臺,還是了解一些國家大事的。但她們更熱衷于說一些個人隱私。這樣的話題,那自然是要放低聲音的,有時會借口起身倒水,活動筋骨,走到門口,察看一下有無他人,沒有,安全了,就將頭湊過去,接著她們愉快的閑嘮。那樣子,更像村里的長舌婦。
四個女人一個辦公室。事業(yè)單位嘛,看上去似乎很輕閑,但事實上,還是有壓力的。就說徐擁華吧,她原本是沒有工作的,電視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家呆著,因為長得漂亮,找了個好老公。老公名叫吳有才,是政府公務(wù)員,只比她大五歲,就是副科級,也算是年輕有為。
他們結(jié)了婚。徐擁華覺得自己沒工作,心里總發(fā)虛。吳有才說,沒事,我的材料寫得好,領(lǐng)導(dǎo)重視我,我的職位會慢慢上升。我養(yǎng)著你,我養(yǎng)得起。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給我養(yǎng)個兒子。徐擁華肚子也爭氣,第二年,就生下一個八斤重的胖兒子。
幾年后,吳有才升為科長,又過了三年,升為市城建局副主任。那時候,兒子上小學(xué)了,不用徐擁華天天看著,吳有才就把她安排在政府下屬一個單位,成為一名事業(yè)單位的正式員工。當(dāng)時,徐擁華心里沒底,問老公,我去能干什么呀,一個電視大學(xué)畢業(yè)的,沒什么水平。吳有才說,你沒水平我有水平呀,你就放心去報到吧,不會有太多的活?,F(xiàn)在都電腦辦公,什么文書,會議通知,總結(jié)什么的,本單位往年都有,網(wǎng)上也是現(xiàn)成的,大不了把年月日改一改,數(shù)據(jù)改一改,單位名稱改一改。這些你還不會嗎?放心去吧。實在干不了的,拿回家,我替你干。
徐擁華還是很忐忑,哪有這么輕松的工作。不過,他相信老公,他是一個務(wù)實的人,這么些年,他給人辦的事,都成了,是一個靠譜的人,不像說笑話。
徐擁華還記得她來報到時的情形。那天,她來到辦公室。三個女人,一人把一套辦公桌椅,她們各自在自己的地盤上打字,偶爾玩手機或看報紙。徐擁華很謙虛地問她們,我干什么呢?你們吩咐吧。她們?nèi)硕夹α?,有點嘲諷她的意味。一個歲數(shù)大一點的女人說,干什么,你老公沒跟你說?徐擁華說老公沒交待。她們又笑。她窘迫地說,交待了,說讓我多長眼,手腳勤快些。一個年輕女人,用下巴指點一下暖水瓶,又用手指了一下門角的掃把、拖布。另兩個女人看著這個女人的樣子,笑做一團。徐擁華并沒在意,因為她從她們的笑容里,看出她們只是玩笑,并無惡意。她先去水房打了開水,拖了地,午飯前,還按一個女同事的提醒,取回報紙。那三個同事,拿起報紙看,她沒看。不是不敢,是不好意思。沒啥事干,她就抹窗臺,擦玻璃。沒事干找事干,不好意思問,怕她們又笑。她想,慢慢干慢慢看,慢慢地就知道怎么干。
幾天后,來活了,寫報告,總結(jié),計劃。她才知道,這種輕閑,不是每天都有,忙起來,都快急死人。幸好有個好老公。他按照老公說的,在網(wǎng)上下載同類形的材料,改巴改巴,再讓老公潤色一番,拿到單位,領(lǐng)導(dǎo)還挺滿意。
第一次發(fā)工資,徐擁華心里虛,不說像做夢吧,總有些不真實的感覺,拿工資袋的手輕輕哆嗦,畢竟多年沒有過這經(jīng)歷。她躲到衛(wèi)生間,偷偷地數(shù)錢,還真不少,兩千多。兩三個月工資之后,就適應(yīng)了,還敢拿著工資單,去財務(wù)室查看是不是有少發(fā)漏發(fā)的。
徐擁華很快知道,她同室的姐妹,也都是有關(guān)系的,有一個,還是區(qū)里某個副區(qū)長的妹妹。有一個,老公也是區(qū)里的某個部門的領(lǐng)導(dǎo),不過,不是原配。這么想來,徐擁華突然很有底氣。在家呆了幾年,腰有些軟,現(xiàn)在,腰桿挺起來了。
上班真好,干一些工作,也不是特別累,為什么不上班呢,在家還得做飯。中午單位有現(xiàn)成的飯,飯菜又好。上午全力把工作干完,下午看報紙,看上面的花邊新聞。還有法制小報。那種報紙,像黃色小報似的,盡是婚外情,第三者插足,情人相會,包養(yǎng)小三,有的描寫得很露骨。每天留一點時間,喝著茶,看著報,說著別人的隱私,那種感覺,真是可以。
又到周五。周五綜合癥。她們從午飯后盼著下班。雖然可以早退,沒人說,沒人問,但她們并不早退。走那么早干什么,好像真的沒什么事可干。沒事可干,樣子還是要裝的。再說,話還沒說完呢,接著嘮?,F(xiàn)在,徐擁華是主角,說的是她的另一個同學(xué),叫吳艷。她們關(guān)系好,她管她叫艷艷。艷艷的情況,徐擁華幾次想跟同事說,因為關(guān)系太好,嘴下留情。但今天,徐擁華心情特別的好,又無別的話題,就說起了她。她說,艷艷真不容易,離婚十年了。當(dāng)年老婆婆嫌她生了個女兒,讓她兒子跟她離婚。兒子也聽當(dāng)媽的話,還真離了。其實據(jù)艷艷說,她倆還是有感情的,可這么簡單就離了。艷艷人長得不錯,工作單位也好,是職業(yè)中專的老師。唉,人啦,沒法說,陳夢嘆息道。
另外三個女人跟著嘆息,說,是啊,現(xiàn)在人,還把離婚當(dāng)事嗎?
徐擁華又說,不過,老天有眼,最近,艷艷的桃花運來了,又處了一個,男人比她大十歲,兒子上大學(xué)了。兩人見了面,雙方很滿意,準(zhǔn)備結(jié)婚。大伙說,那不挺好嗎?可徐擁華像說評書似的,來一個大轉(zhuǎn)折,徐擁華說最新消息是,艷艷又被那個男的甩了。那個男的覺得艷艷不錯,但是,嫌艷艷十歲的女兒礙事,于是,兩人因為艷艷的女兒,可能又要分手。徐擁華說,現(xiàn)在的人啦,咋真拿感情不當(dāng)回事?!艾F(xiàn)在的人啦”,是徐擁華的口頭禪。
說曹操,曹操到。人沒到,電話來了。艷艷說,今天周末,聚一聚,到她家聚。還是她們四個好同學(xué),也是閨蜜:徐擁華、艷艷,還有李春霞,王姍姍。徐擁華沒工作時,經(jīng)常同她們聚,呆著沒意思嘛。后來有工作了,不喜歡同她們聚,嫌她們庸俗。再后來,又喜歡同她們聚。她在這四個同學(xué)里面,條件最好的,她去聚,很大程度上,是去傾聽她們訴說苦難。當(dāng)然,更主要的,是聽艷艷的訴說。李春霞在開發(fā)區(qū)政府上班,事業(yè)單位,跟徐擁華一樣,幾乎也是上不上都行,工資照拿??磥?,這樣的員工遍布城市很多角落。李春霞的老公沒有固定工作,但是挺能掙,開大卡車的,跑長途,一月收入兩萬。身體又好,所以,她不在乎工作不工作的。他的男人不帥,但是高大,性欲旺盛,頗能讓她滿足。更令李春霞滿足的是,很多長途卡車司機在外找女人,她的男人老張,在外面從不找。
找不找你能知道?艷艷笑著問她。
找不找我能不知道?他每次出去回來,就像新婚之夜似的,有時候天亮還要來一次,把我煩的。語氣自信又自豪:要是在外面找了,回家還能這么歡實?
裝的,或許是演戲。王姍姍笑道。
他有那本事?話說回來,找就找吧,錢都交給我就行,李春霞說。
王姍姍是婦科醫(yī)生。王姍姍的男人是名普通法官。他們有個兒子,日子過得還算滋潤,兩人關(guān)系好。但好是表面的,有一件事,除了她老公不知道,這三個閨蜜都知道。她與她們科室主任有一腿。她們主任一臉慈祥,有著父愛般的博大,寬容與體貼。王姍姍長得并不好看,眼睛沉陷進眉骨里,臉上少肉,年輕。可整個婦科,年輕的醫(yī)生護士多的是,比她年輕的也不少。王姍姍的經(jīng)驗之談是,女人漂亮是一方面,會手段也是一方面。手段。王姍姍說出這兩個字時,咬牙握拳,流露出一個成功者的自信與自豪。
姍姍說,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她當(dāng)時值夜班,看見科室主任也值夜班,她就到主任的辦公室,同主任說著話,后來,像一個女兒躺在父親的懷里撒嬌,但畢竟男女有別,身體就這么碰出了火花。后來,他就迷上了這個感覺。逢她值夜班,主任也值夜班,她就興奮得不得了。有時,她值夜班,主任不值夜班,或者主任值夜班,她不值夜班,她就去找別的醫(yī)生調(diào)班,主任阻止了他。主任說,那樣,會被人懷疑。要想細(xì)水長流,就得順其自然。她當(dāng)時很想不通,現(xiàn)在回想,主任還真是高手,經(jīng)驗老到,也很專一。李春霞說,什么經(jīng)驗,主任不調(diào)班,他還希望碰見別的人呢。你們醫(yī)院,那些漂亮的醫(yī)生,護士,多的是。姍姍說,怎么會呢,沒發(fā)現(xiàn)呀。姍姍又說,就算那樣,也無所謂,本來人家就不是我的私有品,屬于我的那個夜晚,他是我的就行。我理智得很。別以為領(lǐng)導(dǎo)對你好,你就像領(lǐng)導(dǎo)夫人似的耀武揚威,那樣的女人,就是蠢豬一個。本來就是你情我愿意的事。
李春霞說,修行到如此境界,佩服!
天氣不是太好,一層又一層鉛灰色的云朵凝聚在空中,像是要下雨。徐擁華問艷艷,還去嗎?要不改天。艷艷說,來,下刀子也要來。要是真下雨,就在我家住。我家又不是住不下。我今天心情特好,就想請姐妹們喝。告訴你,不準(zhǔn)帶孩子,更不準(zhǔn)帶老公,今天,就咱四姐妹,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徐擁華回家,換了一身漂亮的衣服,戴一只玉鐲。那是老公前幾天,到東南亞考察時,給她帶的緬甸翡翠,六萬塊錢,還是托那里的華人幫忙,打折買到手的,真正的價還要高。艷艷叮囑徐擁華別開車,她的意思是要一醉方休。雖然徐擁華滴酒不沾,但是,今天高興,未必一點紅酒都不喝一口吧。不過,徐擁華決定還是驅(qū)車前往。駕照到手不足三個月,一個月前,老公就給她買了車,這時段,正是她開車上癮的時候。她想開車的另一個原因,多少有點顯擺的意思。四姐妹,還只她有車呢。人啦,真是沒法說。想當(dāng)初,三個姐妹,就她沒工作,一人在家。雖然沒遭受到她們的冷眼,但她們心里還是有想法的?,F(xiàn)在,看見她日子這么好,要啥有啥,她們心里一樣有想法,但是,這是另一種感覺。她給老公打了個電話,簡單說了一聲,把女兒送到孩子的姥爺姥姥處看管,就驅(qū)車前去會艷艷。
三個姐妹都到了。艷艷十歲的女兒也被送到姥姥家。姍姍是烹飪高手。李春霞喜歡購物。艷艷出錢,她去買菜。滿桌的菜,有海鮮有魚肉,有涼拌有熗炒,有清蒸有大燉。艷艷把這次聚會看得很隆重啊,徐擁華贊嘆道。她一眼掃著滿屋子零亂,覺得她似乎也沒太把她們當(dāng)外人。
姍姍和李春霞兩家的關(guān)系,似乎要更近一些。兩人生的都是男孩。李春霞的兒子壯壯大,姍姍的兒子兵兵小一歲。兩人都管壯壯叫大兒子,管兵兵叫小兒子,這樣,他們每家都有兩個兒子。
吃飯喝酒。艷艷說,她新近處的男人,到底跟她分手了。她說,她高興。她說,那個男人不是男人,是娘們。瞻前顧后,磨磨嘰嘰的,說要把我女兒送給她姥姥家養(yǎng)著,他才同意跟我結(jié)婚。去他媽的,這樣的男人,我還不稀罕呢。她說著,喝了半杯白酒。徐擁華說,你慢點喝。姍姍和李春霞也跟著喝了半杯。徐擁華不喝白酒,也不喝啤酒。紅酒貴,聚會時,她怕艷艷破費,自己帶了。老公是官,這些東西,家里不缺。
吃著菜,喝著酒,起先還熱熱鬧鬧,最后,竟然哭起來。先是艷艷哭,她訴說著她的苦,說她努力了,不說漂亮吧,也不丑,也賢惠,也溫柔,為何就沒有人愛。酒壯膽,嘴就無遮攔,艷艷說,你姍姍長得還沒我好看呢,老公疼你,你們主任不管是真愛還是假愛,畢竟是愛過,也還愛著。徐擁華勸說著艷艷,這都是命。不過,同情歸同情,女人總是會在不同的場合,有意無意,把自己的優(yōu)越感表現(xiàn)出來。艷艷的苦,反襯著她的福氣,徐擁華自然想到給她帶來福氣的男人。當(dāng)時,跟他處時,她還不同意哩,嫌他個子小。現(xiàn)在想來,高富帥,不一定都得占全了。自己不是貂嬋,就別成天想著呂布?,F(xiàn)在,她是越來越覺得,她的老公吳有才可愛,值得炫耀。雖然床上功夫不一定趕得上李春霞的那個卡車司機,但是,床上的功夫,誰會知道呢。再說,都奔四的人了,性生活早就不是生活的第一重要。中年男女,更注重的是事業(yè)的成功和家庭的穩(wěn)定。中年女人,正是拼男人的時候。
想到令她自豪的老公,她是那么強烈地希望他此刻能站在她們面前,成為她的一個成功的展品。隨著酒精度的增加,這種愿望越來越強烈。于是,她把自己關(guān)進洗手間,給吳有才發(fā)短信,告訴他過來接她。他來的理由是充分的,因為她喝酒了,讓他過來把她的那個紅色轎車開回去。
之后,她回到飯桌,給大伙敬酒。她喝了半杯紅酒。這時,其他幾個女人,不再喝白酒了,換成啤酒。酒過一巡,聽見敲門聲,吳有才來了。大伙先是驚訝,艷艷的臉上甚至有慍怒之色,但還是讓他進了屋。本來一張桌子四個女人,一人把一邊。吳有才來了,自然坐在他老婆徐擁華身邊。他左手邊是徐擁華,右手一側(cè)是艷艷。
艷艷臉上的慍怒之色慢慢消逝,一種喜悅掠過面頰。她調(diào)侃道:怎么,說好的今天不帶男人,你偏偏追過來了,這么一會兒都離不開你家擁華?
吳有才紅著臉笑。艷艷要他喝酒,他不喝,說一會兒要把擁華的車開回去。艷艷把酒杯重重地磕在椅子上,沖著徐擁華喊,怎么,能不能處,是不是朋友?夠不夠哥們,說好的不開車的。開啥車開車,誰讓你開的車。不是說好了嗎?不讓開車。就你有車,老娘沒有車。喝,車不開了,晚上就我家住,我家住得下。
徐擁華見艷艷生氣了,就說,老吳,那你就喝吧,一會兒咱們打車回家。徐擁華把她的玉鐲摘下來,放進艷艷的壁櫥里,說,天黑,戴在手上不安全,先放你家保管一天。
她的這一舉動,讓艷艷有些不快。她說,哎喲,又有珠寶入室,好哇,好哇。又是誰送的吧?吳有才急忙打岔,敬艷艷一杯,艷艷一飲而盡。艷艷敬吳有才一杯,吳有才一下干了。
艷艷有些多了,眼里放射著迷茫的光,直勾勾地望著吳有才。那只手,伸到吳有才的大胯上,先是拍拍打打,后來,干脆在他腿上掐了一把,又掐了一把。吳有才躲著她的手,說,不喝了,你也別喝了。你喝多了。
艷艷說,我沒喝多。她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干了一大口,眼睛放出亮閃閃的光彩,臉幾乎貼在吳有才的臉上,說,喝,不喝我就喂你。她說著嘬起嘴唇,貼向吳有才的嘴,像是老人給嬰兒喂米湯。吳有才紅了臉,直往后躲,艷艷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吳有才情急之下,抓起酒杯,喝了一口,艷艷這才將自己嘴里那口酒咽了下去,沖吳有才揮一下眉,擠了擠眼,笑道,這才是好男人呢。好男人,你說,我是好女人不?吳有才只紅著臉,笑而不答。她就去問她的三個姐妹,你們說,我是好女人不?三個姐妹沒吭聲。她被她剛才的舉動弄得有些醉眼朦朧,大聲說,我她媽的十年沒近男人了,我守住了,姐們,你們說,我是不是好女人!她們異口同聲說是。艷艷說,那好女人是不是應(yīng)該嫁好男人?她自問自答說,是!好女人該嫁好男人,可是,為什么我沒有好男人呢。好女人是不是應(yīng)該同好男人在一起。她的目光突然變得異常閃亮,拉著吳有才的手,說,吳有才,你說,好女人是不是應(yīng)該跟好男人在一起。她說著,一只手在吳有才的大腿上拍打著。表面看,那手的動作,是配合她的話,其實,那手不僅是拍打,還帶著短距離的撫摸,也不知那三個女人有沒有察覺出來。吳有才肯定是感覺到了,他紅著臉,尷尬地坐著。他這種局促帶給艷艷一陣快感,她更加無所顧慮,逗著吳有才說話。她說:說吧,說你愛我吧!
徐擁華的臉在燈光下,紅色由淺入深。她很不自然地坐著。艷艷說,華,你別這么小氣。今天,把吳有才借我用一晚上吧,借我用一晚上吧。徐擁華笑著說,行,只要我家老吳愿意,我沒問題。艷艷就又將臉朝向吳有才,很近地凝望著他,目光竟然是貪婪的。她完全喝高了。她說,老吳,今晚你陪我吧,你陪我吧,我好難受,我需要你。她說著,竟然抽泣了,任憑臉頰上的眼淚流淌,也不去擦試,似乎故意要讓淚水,打動吳有才,獲得姐妹們的同情。吳有才尷尬地躲讓著,她就把一張可憐兮兮的臉,朝向徐擁華,說,華,親,把老吳讓給我一晚上吧,讓他陪我一晚上吧。?。烤鸵煌砩?,親,夠意思。徐擁華被葡萄酒激紅的臉,陡然蒼白。李春霞急忙打破這種尷尬,她說,沒問題,華不是這么小氣的人,你喜歡老吳,就借給你用一下吧。姍姍哄然大笑,于是,這一切就變成了笑話,吳有才和徐擁華都笑了。
這樣一鬧,徐擁華也只當(dāng)是開玩笑,大度地笑道,行,沒問題,我不說過嗎,只要我家老吳愿意,沒問題。大伙這么一說一鬧,老吳就放開了。他本來就是官場老手,逢場作戲還不會嗎?反正是說著玩的。他說,行,只要我家擁華同意,我樂不得的。艷艷大叫一聲:好!她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搖晃著腦袋說,既然你倆都同意了,那好,我們到臥室玩去。她說著,就拉著吳有才。吳有才個小,艷艷個大,雖然不像鄭海霞,同吳有才一比,個頭體力一點不虧。吳有才被她拖拽著,進了臥室。
三姐妹起先還轟笑著,等那臥室門哐的一聲關(guān)上了,接著門反鎖的聲音,徐擁華才知道大事不好。她沖去敲門,卻沒有反應(yīng)。
三姐妹將頭湊過去,聽見臥室里傳來艷艷呢喃的聲音,她在撒嬌。徐擁華急了,使勁擂門,這時,門打開了,只見艷艷手持一把鋒利的剪刀,朝著徐擁華的眼睛,說,退回去,退回去。我她媽的比你們差啥,我比你擁華長得丑嗎?我不比你丑,憑什么你能找個當(dāng)官的,我就不能。憑什么你有男人,我沒有。為啥你們都有男人,有人還有兩個男人,我一個都沒有。為什么?為什么!你們不是有男人嗎?你們的男人不是優(yōu)秀嗎?說好不帶男人的,你擁華今天帶了,對不起,你的男人,就讓她陪陪我,今天,你的男人,我玩定了。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要不,我今天就一剪刀把她的雞巴給剪下來。
徐擁華說,艷艷,你想男人想瘋了。艷艷說,是,我是想瘋了,怎么著,我今天就想男人,沒男人就活不了?;厝?,都退回等著,都她媽的老實點。她說著,哐當(dāng)一聲,把門關(guān)上了。門反鎖的鐵質(zhì)聲響過之后,艷艷的聲音再次傳出來:脫,快脫,不脫,我一剪子把你那一嘟嚕東西剪下來。
徐擁華感到脊背上有汗,像一條冰冷的蛇在爬行。她站了一會兒,突然沖進廚房,拿起一把刀。她說,不就是一把剪子嗎?今天,她要是敢碰我的男人,我一刀把她剁了。徐擁華沖向那扇門,終究不是動刀的人,雙手一軟,刀落在地上。
臥室里傳來女人叫床的聲音。
徐擁華哭著,姍姍和李春霞死死地按住她的肩,被壓在椅子上,艷艷關(guān)于“有人還有兩個男人”的話,讓姍姍心驚膽顫,她雙手死死地掐住徐擁華的鎖骨,怕她鬧大了,艷艷再說出別的不該說的話來。徐擁華就這么被兩人控制著,像被兩個女特警制服的囚徒。
說不清過了多長時間,或許是二十分鐘,或許是三十分鐘,但徐擁華覺得特別漫長。這時候,門開了,艷艷頭發(fā)零亂,笑著,像一個鬼一樣走出來。艷艷身后,吳有才穿戴整齊,卻是一臉蒼白。徐擁華去撿刀,刀早讓姍姍塞到沙發(fā)底下藏起來了。
吳有才沖徐擁華說,華,我們什么也沒干,我們真的什么也沒干,是她一個人在那里鬧那里做呢。是她用剪刀逼著我,不讓我開門,而她,一個人在那里假裝叫床。真的,她是假裝的。
艷艷微低著頭,羞澀地笑。她沖徐擁華斜著眼,抬動一下眉毛,伸出右手,把食指輕輕壓在下唇上,腦袋一歪,尖下頦一抬,眼皮上翻,問徐擁華,你信嗎?
徐擁華看著她,她心如刀割。她轉(zhuǎn)過臉去,求救似地看著姍姍和李春霞,看著這兩個人她的閨蜜,她熟知的女人,問,你們信嗎?沒有回音。徐擁華看著她們,一個個地看過去,目光先是在姍姍的臉上逗留,繼而轉(zhuǎn)向李春霞。她們沒有一個人點頭,她們看她的眼神,沒有同情,沒有憐惜,有一絲不易覺察的鄙夷。
徐擁華無助地收回目光。吳有才來扶她的胳膊,想把她拽起來。當(dāng)他的手接觸到她的胳膊時,她突然甩開他,自己掙扎著爬起來,拽開艷艷家的大門,沖下樓去,鞋子也沒顧得穿。當(dāng)她順著樓梯,沖到一樓,赤腳踏上厚實的大地上時,她才知道,剛才在屋子里鬧得太兇,沒聽到外面的動靜,外面的天地,大雨傾盆。
(責(zé)編:王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