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孟影
風吹過,愛情落地生根
◎賈孟影
戀筆紀
時常想著,如果兩個相愛的人被迫分開,愛情還會落地生根嗎?如果因為命運捉弄而不能終成眷屬,是否還會有一方執(zhí)著地行走在感情的阡陌上,任憑歲月流逝,依舊堅守這份殘缺的愛?
中國亂針繡的創(chuàng)始人楊守玉,終生未嫁,愛情是她生命的主題,守護則是她對愛情的態(tài)度。令楊守玉一生無法釋懷的男子,是她的表哥劉海粟。
楊守玉的母親是劉海粟的姑母,早年楊守玉喪父,母女二人便在劉家寄居。那時,楊守玉還叫楊瘦玉。
劉海粟只比楊守玉年長幾個月,由于年紀相仿,兩個人做什么都喜歡在一起。他們住在江南水鄉(xiāng)的深深庭院,置身在“柳葉鳴蜩綠暗,荷花落日紅酣”的悠然意境中,楊守玉愛極了江南恬淡閑定的黃昏,經(jīng)常一人坐在連廊欣賞落日斜陽。每當這時,劉海粟便會出現(xiàn)在她身邊,和她一起靜享這一刻的靜謐。
楊守玉曾跟表姐學(xué)習刺繡而愛上了繪畫,劉海粟也是自小學(xué)畫。劉家大人見孩子們喜好丹青且有天賦,就特地請了人教他們繪畫。有了老師的指導(dǎo),還有自身的領(lǐng)悟,兩人進步很快,筆底竟也生出了花。
在耳鬢廝磨中,二人互生情愫,情投意合,兩家人看在眼里,都認為他們會走到一起。
劉海粟14歲那年,父親和他提及定親的事,他知道父親明曉他的心思,想到就要和表妹名正言順地在一起,內(nèi)心歡喜不已,沒有詳細過問,便欣然應(yīng)允。楊守玉也從表姐那里聽到了一點兒風聲,既羞澀又歡喜。
劉家上下忙著采辦聘禮,劉海粟還在為就要和表妹結(jié)為連理而高興。直到快要下聘書時,他才知道,他要娶的是林家錢莊的千金林佳,而不是表妹。
滿心的喜悅倏然黯淡下來。劉海粟跑去向父親求證,卻被父親輕描淡寫的一句“八字不合”打發(fā)了。奔向楊守玉的路被阻斷了,少年的心冷如冰。
父親為了讓劉海粟斷了對楊守玉的念想,要求他盡快和林小姐訂婚。盡管劉海粟極不情愿,但奈何父親以死相逼。
訂婚以后,他不知如何面對自己曾許下誓言的表妹,便跑去上海學(xué)畫。這一去,就是三年。
該來的終究要來,逃避不能解決問題。17歲那年,一封家
戀花書將劉海粟召回,令他和林佳完婚。父命難違,劉海粟不得不迎娶了林佳。結(jié)婚那晚,劉海粟任誰勸說都不肯進洞房,獨自在書房待了一夜。
而楊守玉在繡樓度過了一晚,哭得雙眼紅腫如桃。
新郎新婚當晚不肯入洞房的事情,在這座江南小鎮(zhèn)傳得沸沸揚揚。林小姐受不了屈辱,一氣之下回了娘家。
事情鬧到如此地步,楊守玉知道表哥是因為放不下她才會這樣。
為了不再影響劉海粟日后的生活,楊守玉帶著母親離開了劉家,開始在江蘇丹陽一所學(xué)校任教,教女生們刺繡。
命中注定不能相守到老,就要舍得離開。人走了,心卻永遠留了下來。她從此改名為守玉,立志要為他守身如玉,一生一世。
而她的守候,也真的持續(xù)了半個多世紀,直到生命終結(jié)的那天。
就在楊守玉到丹陽任教不久,劉海粟也來到了丹陽,他受岳父邀約來此讀書。而他的目的自然是借讀書的名義偷偷約會表妹。
看到劉海粟欣然應(yīng)允來丹陽,林小姐還以為他回心轉(zhuǎn)意了。誰知,到丹陽的第一天,劉海粟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他心心念念的表妹。
楊守玉得知劉海粟到丹陽后,不想擾亂他的家庭,便躲到了上海,劉海粟又追到了上海。楊守玉在哪兒,劉海粟的心就指向哪兒。而后,楊守玉又回到了丹陽,繼續(xù)在原來那所學(xué)校任教。
愛一個人是希望他過得更好吧?兩個人,就這樣你追我躲。楊守玉想要劉海粟徹底斬斷對她的愛,回歸到自己的家庭生活。
苦尋無果后,劉海粟留在上海,和幾個朋友一起創(chuàng)辦了上海圖畫美術(shù)學(xué)校。后來很長時間里,劉海粟和楊守玉斷了聯(lián)系。
那時的楊守玉天真地以為,自己的轉(zhuǎn)身是對他幸福的成全,卻不曾想,如此也錯失了自己的幸福。
在以后的幾十年里,劉海粟離婚,再婚,又離婚,又再婚。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在他生命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然而,半個多世紀的光陰里,不曾改變的,仍是對她的牽掛。
很多次,他找機會和她見面。1952年,華東藝術(shù)??茖W(xué)校成立,劉海粟出任校長。學(xué)校開設(shè)繪繡專業(yè),他想邀請楊守玉來主持此事。楊守玉猶豫再三,還是謝絕了。她不想因為自己令他平靜的生活再生波瀾。
楊守玉把所有熱情都傾注到了刺繡事業(yè),有生之年,再也沒涉足過感情。
從她遇到他的那天起,他就是她生命中的不可替代。年少時的那段相知相許的日子,足以溫暖她余下的人生。時光沒有教人清醒,反倒令人更加沉醉于昔日的那段情。
彈指一揮間,幾十年過去了,劉海粟偕家人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故鄉(xiāng)。鮮花人群簇擁著他,而此時,他最想見的人是他牽掛了六十多年的表妹。
在接待人員的百般勸說下,楊守玉來到了劉海粟下榻的賓館。
她抬手敲門,開門的是他,似乎一直在門口守著。她沒有急著進去,一個在門里凝視,一個在門外站定,他們微笑著看向彼此。
半個多世紀的相思牽絆,化作了相逢時眼角眉梢的盈盈笑意。
這次會面后,楊守玉在兩個月后便去世了,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六十多年的守候,一個人的堅持,她情感的世界里只有他一個人,也只容得下他一個人。她背負著這段感情,踟躕前行,無怨無悔。
女人的善始善終,從來都是一個人的圓滿。楊守玉雖然未能收獲一份圓滿的愛情,但是她堅守了她的愛,還有她的此情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