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人
當今最好的詩句
——評“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文言人
雖然無法讀盡當今所有的詩,但如果問我當今最好的詩句是哪一句,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一直以來的公開秘密是,即使很不贊成把“睡”字放入詩句的人們,只要生理正常,在實際生活中也是喜歡“睡”的。或許,對于那些常睡或亂睡的人來說,睡已經(jīng)不算個事了??墒?,當一個人必須“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的時候,這睡就變得嚴重起來:無論是空間的遙遠,還是時間的漫長;無論是睡之艱難,還是睡之急切。何以讓她(他)的睡“穿過大半個中國”,或者她(他)的睡為什么需要“穿過大半個中國”?這個隱在而堅硬的質(zhì)問一下子讓這句詩有了活生生的力量。
而且,這“睡”是干凈的。它不茍且,它的對象是唯一的——“你”!相信所有口頭光明正大而行為規(guī)矩有范的道德家也是這么干的。既然干得,怎么就說不得?如果不能否認這“睡”是干凈的,它的干凈便讓這一詩句又有了正義的底氣。在一個愛與性崩潰而泛濫的時代,執(zhí)意“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簡直是一種凜然的反叛!它幾乎讓人看到了一個為“睡”而奔走的堂·吉訶德!何許,時下不少的人在竊笑這個憨子呢。
更讓人欣悅的是,“睡你”這個動賓句反映出主體的主動性,因而體現(xiàn)了生命感的自覺與爆發(fā)。文明至今,人的生命體驗多是“外向型”的,即以獲取和占用外在的社會資源或物質(zhì)而感受歡樂。其實,對于個體的人而言,最大的資本和資源是包括身體在內(nèi)的自身。我們的傳統(tǒng)文明在柵囿生理人的虎兕時,向來極端地遮蔽和埋沒人的生理資本和資源,以致于人們在自己的生理功能面前變成竊賊,這實在是對人自身的資本和資源的犧牲或浪費!退到經(jīng)濟學和社會學的立場看,在這個外在資源日益緊缺的世上,若是人人都理性和理直氣壯地開發(fā)利用自身(包括性在內(nèi))的資本和資源,以獲取個體獨享的幸福(而“性”實乃福中之大頭),豈不是呼應(yīng)了生態(tài)文明的發(fā)展觀?或許還少了些貪腐。人啊,設(shè)若能把“性”福開發(fā)利用到邊際,幸福的空間還大著喲!
再讀《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這首詩吧。在詩中,這睡“催開”的生命“花朵”并非單是肉體自發(fā)的綻放,而是這“肉體”所在的世上,“什么都在發(fā)”,譬如火山、河流、政治犯、流民、“一路在槍口的麋鹿和丹頂鶴”,這一切的一切讓“我是無數(shù)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我”當然也因了蝴蝶贊美春天,而美的幻覺也是催“我”奔跑的理由。如此,這首詩便有了開闊與厚重,更抵近生命本質(zhì)了:人何以存在——在他(她)所處的時代。這一點理解起來有些費勁,卻是現(xiàn)代覺悟的人們跳不過去的話題。
于此夫復何言?沒必要去扯詩人余秀華是怎樣的個人狀況,知道是她寫下“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就夠了。而以上千言遠抵不上這一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