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建寧
吹進村子里的風是慌亂的
惠建寧
那些司空見慣的楊樹 我從剛學數(shù)數(shù)的懵懂少年到已知天命的整個過程都沒有數(shù)清現(xiàn)在 村子早被空了下來而更多的楊樹填充了進來我更加無法數(shù)清這陣子 已經(jīng)是數(shù)九寒天楊樹的葉子已經(jīng)落盡枝杈都已是打過老繭的在寒冷的風中都懶得再動一動像留守在村子里的老人一樣靜謐 打坐 得道成佛
一個老人是孤單的一個老人耷拉著腰從村前走到村后是孤單的一只狗是孤單的
一只狗從后村走到前村
也是孤單的
兩個孤單的靈魂
碰到一起依然是孤單的
老人成為狗的主人
狗成為老人的親人
吹進村子里的風是慌亂的
說它慌不擇路也不為過
急匆匆從后溝跑出來
幾乎看也沒看一眼 又急匆匆從
前村奔了出去 一眼看見
注定是個失敗的家伙
棲息在樹上一大片的烏鴉
像是一大片黑乎乎的云
被壓得很低 村子立馬就緊張了
起來 忙著收場的 垛還沒有打好的
莊稼的 有遮的有蓋的 把收在
場里還沒有打好的莊稼像個娃娃一樣
忙亂地擺弄和伺候著
在家里忙乎的女人更是忙開了
先收晾曬著的被子 衣服 再把豬
趕快哄回豬圈 雞也得趕快勸回去
哦 忘記了 還有院墻外被誰打哭的
二小子 先人的 還顧得嚎叫了
快回家 快回家 把羊也拉回來
這時候的我 大概就是一只
半大不小的烏鴉
蹲在樹枝上 睜著看不見的
黑乎乎的小眼睛 趕緊也
收起自己有些散亂的翅膀
月光像清冷冷的水
正在把村莊打濕
村莊的淚和月中的水
在此刻無奈相會
留守村莊老人們的
孤獨和月亮的
孤獨是相通的
都眼巴巴地期盼著
遠離村莊的親人們
快快回來 快快回來
地荒蕪了 留守的
老人再也沒有精力上山
偶爾有誰上山走走
那些懷抱著露水的草們就
很異樣 一個個都伸出手
像孩子抓住多汁的乳房一樣
緊緊抓住并
抱緊那些腳印
一只貓游蕩在空寂的村莊是
孤寂的 發(fā)情期凄厲的叫聲讓
空寂的村莊更加荒涼
老人咳嗽的聲音 也是
空寂的 蒼老的聲音比
貓叫春的聲音更加凄厲
風吹過去 又吹了回來
一片片樹葉落地 而
另外一片片樹葉又坐上枝頭
河流像誰的眼淚
正慢慢流干 那些
走出村子很久的人們
最后都又回到村子
像兒時一樣守在山頭
做起了永遠的鄰居
◎惠建寧,陜北清澗人,1964年生。在《詩刊》《詩歌月刊》《詩選刊》《綠風詩刊》等處發(fā)表作品。著有詩集《去遠方》,合著有陜北民俗文化散文集《魚神——清澗河的投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