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見到梅香的時候,我?guī)缀跽J(rèn)不出她了。我站在巷口的水果攤前買水果,賣水果的是一對夫妻。男人和善訥言,我贊水果好,他只是笑。女人安靜,留著齊耳短發(fā),蹲在旁邊分揀蘋果。男人秤好水果遞給我,向我道了一聲走好后,對女人說:“梅香,歇會兒吧?!?/p>
女人笑盈盈地抬起頭,我看到了一張有些面熟的臉。我驚詫地盯著她,她有點不好意思,沖我笑。也許只是名字相同,長得有些像罷了,不可能是梅香吧,我認(rèn)識的梅香早就……我這樣想的時候,男人已經(jīng)走到女人的面前,捧起她的手,用他粗糙的大手焐著,并放到唇邊,不住地呵著熱氣。
我折身進(jìn)了巷子,小姨家在巷子的盡頭。好多年前,我還是個中學(xué)生呢,寒暑假了,父母給我買一張車票,我就千里迢迢地來小姨家,和表妹一起度過長長的假期。
梅香也在這條巷子住。她乖巧,漂亮,學(xué)習(xí)好,是北京一所名牌大學(xué)的高材生。巷子里的人提起她又羨慕又驕傲。我和表妹常常拿著書和習(xí)題去她家玩。那一年的暑假和寒假,她對我們格外熱情。有時候,她還會買一些小零食招待我們,邊吃邊給我們講一個男生。懵懵懂懂地知道,她戀愛了。
第二年暑假,我沒去小姨家,寒假再去的時候,我見到的梅香卻瘋了。男孩移情別戀,當(dāng)眾羞辱梅香,梅香氣瘋了。梅香把黑黑的長發(fā)燙成了刺猬樣,手里捧著枯萎的玫瑰花,瑟瑟發(fā)抖。很多人都不敢靠近她,小孩子見到她那副樣子,遠(yuǎn)遠(yuǎn)的嚇得跑開了。
小姨看到我買的水果又大又鮮靈,笑著說:“梅香那兒買的吧,梅香那丫頭,實在著呢?!薄澳膫€梅香?”“你忘了,以前你們常常和她玩的。那瘋丫頭,心太實,被個男孩坑苦了?!薄芭叮?,那個賣水果的女人真的是梅香?”
小姨見我吃驚,便講起梅香:梅香瘋傻了幾年后,她的母親便去世了。沒有人再像母親一樣,跟著她,保護(hù)她,梅香常常受欺負(fù)。不久,巷口來了一個賣水果的男人,老實巴交的,心底很善良,見梅香受欺負(fù),總愛打抱不平,也送一些水果給梅香吃。瘋子也知道別人對她好,她就對別人好。每次賣水果的男人來,梅香就歡天喜地的和男人一起賣水果。男人的水果好,有人建議他干脆在巷口擺個攤,于是水果攤就擺起來了。梅香不到處亂跑了,守在水果攤前幫忙。梅香漸漸地懂得照顧自己了,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凈凈的。梅香不瘋了,變好了,就是不太愛說話。去年,她和那個男人結(jié)了婚,男人對她好著呢,總算有了好歸宿。
回去的時候,又路過水果攤,梅香的丈夫正把一個剝好的橘子遞給梅香。梅香看到我,依然沖我笑笑。她沒有認(rèn)出我。我也沖她笑笑,走了?;蛟S她早已把過去忘記。她曾在愛情里跌倒摔傻,又在愛情里重獲新生,重歸平靜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