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利華
東晉時,祝家莊小姐祝英臺,要扮作男兒身,去書院讀書。
她定是經過了一番掙扎方得以遂愿吧,這樣的女子也一定帶著俠氣。去書院的陌上有花緩緩盛開,天上云絮細碎。馬車轔轔前行,英臺掀開幕簾,清亮的眼眸如被清泉洗濯過,那里面,映著紅花白云,還有從枝葉間驚飛的鳥兒,花尖撲騰的蝶。
那天,英臺是去赴一個少年之約,從家里逃離出來的。那場驚心動魄的約會,靜靜地藏在山邊某處書院里,蠢蠢欲動。
山伯與英臺初相遇時,茂綠林中白衣學子如朵朵玉蘭散開,山伯剛彈完一首曲子,夫子感嘆他琴音里少了情,銀鈴般的笑語順風飄過來,山伯微微側頭,正迎上剛到書院的英臺的笑靨,來不及細看,已如清水流過。
一場少年之約拉開帷幕。他和她,正當好的年華,遇上正當好的人,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
他們的情意,不關人間,在書本間,在林泉間。白日里,他們吟詩彈琴,夜里秉燭夜讀。英臺要回鄉(xiāng),山伯送她下山,一程又一程。她和他皆長袍儒冠,少年人的挺拔清瘦,像兩棵白楊。下了山,機敏的英臺頻頻提醒山伯自己的女兒身,以及對他的一腔濃濃愛戀。山伯卻只一味糊涂,笑話英臺的錯亂。
三載同窗,朝夕相處,或許他早已發(fā)現她是女兒身,中秋佳節(jié),他為她涂脂畫眉,籠燭皓月映照下,她的容顏絕美無雙,猛地震住了他,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停在她面前,終是沒有落下。
那么,山伯的糊涂,便是一種清醒。書院里的少年情事,不可能延展至現實,這拒絕與愛情無關,他愛英臺,當得知她家中尚有品貌相同的九妹未婚嫁,急忙紅著臉躬身一揖,感謝她的玉成,承諾改日上門提親。
也許在這段青澀的戀愛中,迷醉的人唯有英臺,山伯一直清醒著。他家境貧寒,入書院讀書,只為考取功名。
世人眼中的愛情,實則是最最世俗的東西。愛一個人,便要和他白頭偕老,同床共枕。把日子過成棉花、稻米、醬油。
十八里相送,山伯送走了英臺,從此,兩人沒入紅塵,告別少年時光。英臺回鄉(xiāng),雙親卻逼她與官家馬公子成親。山伯急忙去提親,卻遭到英臺父親的拒絕,最終郁郁成疾而亡,英臺終日悲泣,借和馬公子成親之際投墳相隨。
殉情,是將一切都結束。一段情瞬間凝成琥珀,蜜黃的黏液里,他們永遠相擁相依。
他們真的存在嗎?那濃烈似火、純凈如雪的少年之愛,是個永遠也醒不透的少年夢。那山邊林中的書院,它應是伊甸園的模樣。那時的我們都是赤子,風一樣穿行于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