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圓
對于旅行的意義,有人說是離開,有人說是邂逅不一樣的風景,有人說是放空自己,有人說是讓人生多一些飽滿。
在我,或許旅行的意義都是因為人,因為遠方的某處有那樣一個人等著你,不管時光的荏苒,不論空間的錯位,要有一場注定的相遇。那個人,有時候是一位古人,有時候是一位故人,有時候是一位你可以放下一切只想攜手同行的人,有時候是自己。
重慶,最早在《紅巖》里,渣滓洞、白公館、較場口,沿著山勢看不到盡頭的階梯。后來,重慶在零零落落的歷史書里,曾家?guī)r、大轟炸、滾滾的長江。再后來,重慶是母親帶回來的相片,三峽、碼頭、江面上的風。
最早有念頭去重慶,是初三畢業(yè)時,當初想要的升學獎勵就是去重慶游三峽。那個時候,還沒被已經(jīng)被討論得沸沸揚揚的“三峽工程”影響,想去,僅僅是因為母親站在船頭以神女峰為背景的照片。那個時候,已經(jīng)讀到舒婷《神女峰》的詩作,我只是想去看看母親看到的風景,也想將從小母親教讀的唐人詩作一一走近,也要去聽聽兩岸猿聲,也要體會“輕舟已過萬重山”。
那一次,終究沒有成行,也算順利的升學,只是所謂的“獎勵”也就是一句說過的話語。只是自此,重慶三峽成為一個會牽掛的心結,隨著時間流逝在心底竟莫名地成為一個只屬于自己的秘密,我會留意關于重慶相關的東西,卻不再輕易開啟去重慶的旅途。仿佛有個念頭,重慶已經(jīng)熟悉到骨子里,去到那里只是一個安排與注定,不刻意,但是一定一定會去,看長江走階梯,迎著江風在異鄉(xiāng)的言語里微笑聆聽。
大學時,“三峽工程”啟動,室友們相約去了“三峽告別游”,我沒去。之后陸陸續(xù)續(xù)的相關資訊,知道三峽或許已經(jīng)不再是母親邂逅的那個三峽,而我想去的卻是那個“曾經(jīng)”。
曾經(jīng)看過一部電影《巴爾扎克與小裁縫》,以三峽為故事發(fā)生地,里面偶爾會有重慶方言,表達著“回不去”的傷感與失去時光的唏噓。大約對于一些情感,多數(shù)人都會選擇借助某個地點某個物件來安放以釋懷。
大學畢業(yè)后第一次到了重慶,就在市區(qū)短短停留,很匆忙。以為自己會有的情緒在那趟旅程中其實什么都沒有。一頓火鍋、秋季淅淅瀝瀝的雨,匆忙地忘記多看幾眼向往了許久的山城,就離開。
后來又有幾次路過重慶,都是不期而遇,沒有準備,也沒有太多的念想。在心底,重慶不算去過。
直到今年5月,終于有時間,在重慶最炎熱季節(jié)還未到來時去到那里,施施然而行,慢慢然而游,做好了功課,想去看的,想去對著發(fā)愣的,想去遇見的,都如約而至。
到重慶的第一天晚上,按照自己的計劃就去朝天門碼頭。朝天門碼頭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就是重慶的地標,看過不少拍攝于那里的照片,也想象過如果自己去到那里耳畔的喧鬧,一直期待著夜晚那里的萬家燈火又或者江面上星星點點的光亮??墒牵降貌磺赡?,朝天門碼頭正在大規(guī)模改建,時間持續(xù)很多年,兜兜轉轉沿著外圍的小街小巷走了很久,終于弄明白,是看不到期待的一切了。
不過,沒什么失落,或許探尋的過程已經(jīng)領略到山城的風貌,詢問路徑時,路人給予答復是韻味別樣的言語,依著昏黃的街燈爬梯上坎的滿心期待,還有望著改建工地的熱鬧喧囂,偏僻街巷里的市井生活,看到的感受到的,一點也不少。
也會喜歡這樣似乎有目的但又不一定非要到達的漫游,很多時候到最后,目的地漸漸不重要??梢愿杏X你就在身邊,和我一起游蕩在陌生的城;可以在心底提問,你看到朝天門碼頭,一定沒看到過今晚我遇到的景致吧;還可以邊走邊想著,等碼頭改建好,今晚看到的一切也就會成為我的記憶了吧。
我終究沒能夠站在碼頭,假想母親登上遠去的游輪,而我在岸邊揮手道別。或許因為沒有好好地道別就從此相隔,在心底期望能夠在可以道別的地點好好凝望,看千帆遠去,成為天際間的一個暗點,想著或許如果有了“珍重,再見”,就一定會再次相見。
回憶的魅力是在一些時候,會有微笑慰藉,也會有淚水澆灌對逝去的不舍。一些事,一些情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生命的一種紋身,一種揮不去抹不掉的心緒,或許也就成為生命的色調。
到重慶,應該多數(shù)游人都不會錯過磁器口,我也不會。出了地鐵站,幾乎不用看路牌,順著人群最大移動的方向走,就不會錯。剛剛進入主街,望著整個街面上的人潮,沒有一點點方向感,還來不及從無所適從中清醒過來去選擇路徑,已經(jīng)被人群擁著進入古鎮(zhèn)。慢慢地,人群散開在古鎮(zhèn)各處,這個時候毫不猶豫選擇看起來最清靜的小巷走去。
越走越清靜,只有自己的腳步聲,也不像最開始時張望街邊的店鋪,只是走著。莫名有一種天荒地老的感覺,如果就這樣一直走著,沒人打擾,也不去打擾別人,小巷彎彎曲曲,永遠不知道一個拐角后會看見什么,在這片靜謐中,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這就是最好的時光吧?
到重慶,以為是一種追憶,是一種悼念,是一場注定并期待許久的遠足,和遠遠近近的人進行著的分開旅行。要的是足印重疊,要的是自己的遙望,要的還是心底根深蒂固期盼的再次相見。
磁器口,一轉角就可以邂逅一份清靜,在天南海北旅人匆匆步履后面還張揚著重慶歷久彌新的氣韻。那么帶著追憶的心在這里漫步,或許看到的都是新的印記,那就將是在未來某一天追憶、悼念時不會多余的素材。
終究沒有踏上去三峽的游輪,神女峰依舊是想像中熟悉又陌生的印記,兩岸的猿聲只能在夢里出現(xiàn),越過萬重山的輕舟依舊載在別人的故事里。隨著過江纜車晃悠,在華巖洞里只聽得到水滴的聲響,冒著雨穿過菜市場在小巷子里一個人獨享麻辣鮮香的火鍋,這是屬于我的,只屬于我的重慶?!八馍缴c人親,說不盡,無窮好。”大約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