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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患

2015-09-29 02:43張遂濤
福建文學 2015年10期
關(guān)鍵詞:建興大嫂建國

張遂濤

早上起來,劉素娥照鏡子,眼圈黑黑的,又做了一個晚上的夢。夢里還住在舊房子里,好像是清晨,她還年輕,起床,腳下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低頭一看,不由一聲尖叫,然而很快就平靜下來了。她出去找把鐵锨,將地上的死老鼠一個個鏟起來——這個活本應是張建興干的,但在夢里由她親自做了——鏟了一大锨,還沒鏟完。她本想將死老鼠倒進漚糞池,突然想到村里陳秉義家收死老鼠,就將它撂在了墻根處。她連著鏟了三四锨,終于鏟完。放下鐵锨的時候,她心中充滿了得意,看來這次買耗子藥買對了。耗子藥是幾天前趕集時買的,一個外地人,騎著一輛破永久車,車頭掛著一只塞滿了東西顯得鼓鼓囊囊的老鼠皮。她本不想多買,那個外地人嘴實在能說,把藥效夸到了天上,說得她心動了,想到家里老鼠多,就多買了幾包存著,想著反正也多花不了幾毛錢。

最近她一直做這個夢,不知何故。她給建興講,建興沒有興趣聽,臉上明顯露著不耐煩。她發(fā)了一通脾氣,索性就不講了。她后來自己想,猜可能是這幾晚住在臨時搭蓋的棚子里,又聽到了老鼠撲騰的聲音。早晚放藥把你們都藥死。劉素娥想,心底流過一絲得意的笑。

因為沒睡好,心情就格外煩躁,一個早上都是在打罵聲中度過的。她罵張建興,罵兩個孩子,還罵婆婆。除了孩子哼唧了兩聲,其他被罵的人都不作聲,仿佛沒有聽到,任由她一個人罵得滿街都是回聲。吃完飯喂豬時,她用棍子敲豬的頭,罵它光吃食不長膘,留著啥用,不如直接殺吃了。婆婆正坐在旁邊洗衣服,聽了臉色醬紫,但是仍沒有吭聲。

上午工地仍沒來人,建興昨晚去叫了,都說會來,但都沒來。建興知道還是錢的事。房子已經(jīng)建到一半,沒錢了,很多東西都賒欠著。錢不夠就開始蓋房,仍是劉素娥的主意,建興一開始就不同意,怕的就是出現(xiàn)今天這種情況,但是他拗不過妻子。他知道劉素娥堅持蓋房是為了跟大哥大嫂賭氣,但她沒想想大哥一年四季在外地打工,存下了錢。自己憑什么蓋?這話他不敢講,這是他的軟肋。劉素娥罵他罵得最多的就是窩囊廢,沒出息——看看你哥!其實他哥也不容易,建興知道,他曾跟他哥出去打過一段時間工,也是在一個工地,雖然錢不少,但活重,他身子瘦弱力氣小,干不了。干了不到半年受不了就爬扯回來了。為了這事,劉素娥差點跟他離婚。

劉素娥說她其實一開始就不該跟他。這話可能沒錯。她是個大本事的人,與張建興剛好相反。按說她應該生為男人。建興那被她活活氣死的爹生前多次說過這樣的話,俺這兒媳婦不簡單,俺家建興這輩子少不了要受她轄制。建興他爹之所以會說出這種話,主要是因為當時換表記談禮金時是劉素娥自己出來跟他談的。在他的經(jīng)驗里,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要是發(fā)生在別人家,非被他笑掉大牙,可出在自己家,他只能打掉牙齒往肚里咽。當時他就覺得這門親事不能成,這個媳婦不是他們家建興能夠使喚得了的。但是回來跟建興說,建興卻不吭氣,他就知道壞了,這個傻小子沒見過世面,見到的第一個姑娘就把他的心迷住了。

其實張建興并不是被劉素娥迷住了,而是那時他格外想結(jié)婚,跟他同齡的有的都有孩子了,他卻仍是光棍一條。他知道自家的條件,說個滿意的媳婦并不容易,既然對方不反對,他就覺得自己沒有理由反對。然而等到成親那天,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幼稚。從來沒有聽說過,迎接新媳婦的車已經(jīng)到家門口了,新媳婦卻不上車,非要再多送一臺洗衣機。那時洗衣機還金貴,一開始沒談到這個,現(xiàn)在突然張口要,迎親的人都感覺很氣憤。僵持了有一段時間,迎親的都是本家的,鼓噪著說沒遇到這樣的人,不行就不娶回去算了。這當然是氣話,也是看熱鬧的人說的話。建興他爹雖然氣憤,但想到已經(jīng)送出去的彩禮,再想想如果因為一臺洗衣機新媳婦娶不回來,傳出去得多丟人,就急急湊了一筆錢,去鎮(zhèn)上將洗衣機買回來了。

這還不算,新媳婦到家,當晚又跟張建興干了一仗,當著眾多客人的面與張建興對罵。張建興那時還年輕氣盛,也還沒真正領(lǐng)教劉素娥的厲害,再說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就一句還一句地與劉素娥對罵,直到他爹聞聲而至。建興他爹過來一看,當即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氣得渾身哆嗦,但是到最后他卻狠狠給了張建興一個耳光。就是這個耳光讓事態(tài)暫時平息了,圍觀的人都在勸解,建興他爹似乎止住了怒氣,但仍罵張建興是個沒用的東西。張建興被爹打得眼淚直冒,心里充滿了委屈。劉素娥明白那一巴掌的含義,轉(zhuǎn)身趴倒在床上,哭天搶地,說張家人欺負她。圍觀的人卻直笑。

那天晚上劉素娥就要回娘家,雖然建興他爹他娘一百個不高興,仍千方百計把她勸住了。然而第二天早上她還是回家了,一回去就不肯回來。建興沒有告訴他爹,他爹知道了罵他,建興回嘴:“這樣的婆娘不要也就罷了?!苯ㄅd他爹罵他:“你早些時干啥吃去了,現(xiàn)在明白了?!苯ㄅd羞愧得無話可說,只得在爹的支使下,硬著頭皮去叫了幾次,每次都被羞辱得灰溜溜回來。建興他爹聽完仰天長嘆,恨自家多災多難。就在他也發(fā)狠準備讓張建興放棄時,劉素娥不知道怎么想明白了,突然在一個晚上由人通知讓張建興把自己請回來了?;貋砗笏b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該怎樣怎樣,就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建興他爹雖然覺得奇怪,但也不打算再追究,他猜想應該是她娘家有什么明白人說服了她,而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劉素娥她娘。

建興他爹見過劉素娥她娘幾次,從說話上,覺得這個親家母還算是通事理的人,只是不知怎么會養(yǎng)出這樣不講道理的閨女。劉素娥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就嫁在鄰村,聽人說也不是個善茬。建興他爹勸建興看好老婆,少讓她跟她姐來往,據(jù)他推測,劉素娥受她那兩個姐姐的影響可能比受她媽的影響還要大些。但是張建興哪里有能力管住劉素娥的腿。

上午又去叫了叫,總算有幾個工人答應下午來。劉素娥一肚子怒氣,她不是生工人的氣,是生張建興,連帶著也生建興他哥他嫂的。建興在城里打工不行,就又跑回了村子,今天在這里干一點,明天在那里干一點,一個月賺不了幾個錢,兩個孩子跟著他,像是要飯的。而大哥建國家的房子眼看著就豎了起來,還學著時興,建了兩層,下層四間,上層兩間。上層那兩間并不住人,放了麥子。麥子收完,直接背到房頂晾曬,曬干裝袋,就直接放到了隔壁兩間糧倉,看著惹人艷羨。房子的外墻也貼了白色的瓷磚,門樓建得跟二樓房頂差不多同高了,也貼著紅色的瓷磚。大門是兩扇鐵門,完全打開,可以容汽車進出。那段時間,街人在她面前張口閉口都是建國家的房子多氣派,問她進去看過沒,屋里那擺設,也是按城里人的。她不接口,臉色難看,可街上的人似乎總視而不見,仍嘮叨個沒完。她覺得他們是成心氣她。同樣一個娘生的,為什么建國就蓋得起房子,建興就仍得住那破舊的老房子?

劉素娥覺得自從建國家的房子蓋起,建國媳婦的小尾巴就翹到天上了。見到她,總讓她往家里坐。往家里坐什么呀,不過就是炫耀罷了。不過那還是以前的事,兩個人還說話,自從鬧了幾次別扭,現(xiàn)在見面就跟仇人似的,連說話都不說了。剛才路過建國家門口,建國媳婦正坐在門口喂孩子吃飯,孩子不吃,手里卻拿著一根棒棒糖。見到她,臉一別,像沒看到。她也裝做沒看到,要走,手里牽的兒子看到了建國兒子手里的棒棒糖,突然要,劉素娥看到建國媳婦的臉上似乎掠過一絲嘲笑,但是她仍拉扯著兒子要喂飯,就像根本沒聽到建興兒子的話一樣。劉素娥心里一陣發(fā)狠,啪,一耳光就打在兒子臉上:

要什么要,不怕毒死你!

建國媳婦一聽,臉色一變,站起身拉起兒子進家去了。兩個大紅門在劉素娥面前咣當關(guān)上,像是在跟她示威。

牛什么牛!劉素娥往地上吐唾沫,順手又給了哭哭啼啼的兒子一巴掌。

建國媳婦跟劉素娥不說話,歸根到底還是在房子上,但鬧到最后卻是因為建興他爹的死。建國的新房子蓋好,就從老房子搬了出去,留下那兩間老房空著,建興他爹跟建國商量,空著也是空著,不如就讓建興先住。建國沒說二話,媳婦其實并不愿意,但最后也退讓了。建興他爹就把這個意思跟建興說了,建興自然高興,誰知回頭跟素娥說,素娥卻一下子把臉拉了下來,罵他,你也就配住人家不要的破房子,人家把痰吐到你臉上你還笑呢。把建興罵得暈頭暈腦,不明白素娥為啥會不高興。建國沒蓋新房子時,素娥一直謀算著人家那兩間房子,現(xiàn)在人家讓他們住,她卻又不高興了。

雖然不高興,仍住進去了,畢竟現(xiàn)實條件擺著。住進去,明顯寬敞了許多,但素娥的心仍憋屈著。她張口閉口就是破房子,仿佛對這房子多嫌惡似的。但是因為這房子,劉素娥的心變大了,她想把建興他爹他娘也逼出去,在這六間房的地基上蓋新房子。這話她不能跟建興說,建興肯定不會同意,她就罵,天天把兩個老人罵得跟小孩子一樣。兩個老人就在建國面前訴苦,建國孝順,說要不你們搬到我家來住吧,反正房子也住不完。建國媳婦聽了不樂意了,說憑什么,他們住那兩間房還是我們的,就上門去要。兩家人就干起來了。干完也就罷了,劉素娥發(fā)了狠,在院子中間砌了一道墻,把建興他爹他娘還有建國的房子都砌在了里面,連個路都不留。建興他爹一看,當即一口氣憋暈了過去,救過后就病怏怏的了,拖了一年多,終于死掉了。

兩家人的仇就這樣結(jié)下來了。

建興他爹死后,劉素娥就催促著張建興蓋新房。張建興很作難,說著好聽,怎么蓋?蓋房不是過家家,去哪里找錢?一千兩千找找人還可以借來,這幾萬塊去哪里借?就算有人有,憑他們這樣的為人,也沒人肯借給他們。

但是有一天他們突然就開始準備蓋了。村里人都傳言說建興蓋房子的錢是劉素娥訛詐來的。說是劉素娥在縣城被一輛汽車擦了一下,她就躺倒在地上不起來,非要人家給她看。那是個城里人,有錢,送她去了醫(yī)院,一檢查,啥事都沒有。她不行,非說受了內(nèi)傷,萬一將來傷了殘了,非要人家賠錢。人家也同意了,掏了兩千塊錢給她。她不接,嫌少。后來就天天抱著小兒子去人家家里吃住,該吃飯了,人家做完飯她先盛,晚上睡覺就睡到人家床上。更惡心的是,還故意讓兒子尿到人家的床上,讓人家去洗。這樣了一段時間,那家人受不了了,叫警察來也解決不了,只得掏錢解決了事。具體掏了多少錢,說法不一,但總之不少,要不她哪里來錢蓋房。關(guān)于這個說法,劉素娥氣得在街上跳著腳罵,詛咒那些嚼舌根的,全家不得好死。

我們的錢就不是錢?我這都是跟我姐借的。劉素娥跟一個平時來往較多的婦女說。那個婦女聽了,笑笑,但并不相信。

錢終究還是不夠,蓋到一半就沒錢了。劉素娥讓張建興去借。張建興轉(zhuǎn)了一圈沒借到。劉素娥罵他,你是不是男人,連個錢都借不到?話題就又轉(zhuǎn)到建國身上。說來說去,還是建國夫妻倆狗眼看人低,瞧不起他們,這下沒錢了,可不被他們笑掉大牙。建國媳婦見到她,確實笑過幾次,眉眼里帶著嘲笑。剛才被孩子那一吵,更要被她笑到屁眼里,說起來似乎是連個棒棒糖都買不起!

想到這些,劉素娥就氣。還沒到家看到婆婆正出門,見到她就又躲回去了,心里就更氣??雌牌拍枪砉硭钏畹臉?,就知道是要去建國家。婆婆偏心,不就是建國從城里回來給她買了個電熱毯嗎?一直掛在嘴上。那次公公死后,墻就拆了。婆婆不敢走,仍住在舊屋里。舊房拆掉建新房,也沒敢過去跟建國一家住,也住在棚里,有共患難的意思。建興看不過去,勸她也不聽,只一個勁兒抹淚。就這樣劉素娥仍有閑話,說的意思是棚子這么小,也沒個眼色,不知道讓個位置。婆婆聽到了,跟建興訴苦,說,我這是左右不是人呀。建興聽了不吭聲,只一個勁抽煙。娶過媳婦才幾年呀,孩子還那么小,建興仿佛就老了,背也駝了,頭發(fā)也白了,臉也皺了,身上的衣服穿得破破爛爛的,遠看,就像個小老頭,實際上算起來,也不過剛剛?cè)鲱^。

建興他娘知道說這些給孩子聽只會給他添堵,啥事也解決不了。不想跟他講,但又忍不住會講。她說,再不說,就把你娘憋死了。她指著自己的心口偷偷跟建興說。

下午總算來了幾個工人,正在忙,突然街上小腳的劉三奶奶氣喘吁吁跑來了,一跑一顛,幾次差點崴倒。跑到近處,她仰臉沖著站在腳手架上的建興說,建興,你娘呢?建興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又說,不得了了,你快去看看吧,你哥家的黑蛋出事了!建興停住手里的活,彎下腰問,出啥事了?

劉三奶奶說,黑蛋犯病了,嘴里吐沫子,你嫂子嚇得成啥……

劉三奶奶的話還沒說完,建興一聳身就跳下了腳手架。劉素娥拉他沒拉住,叫他,你干啥去,不蓋房了?建興猶豫了一下,說,我過去看看,一會兒就回來。說著跟著劉三奶奶就去了。

劉素娥想喝住他,想了想,卻沒說話。等到他遠去,卻一腳把一個裝水泥的搪瓷盆子踢到了地上,盆子在地上的磚瓦間轉(zhuǎn)了半天,才咣啷一聲躺下。

等了半晌,建興才回來,臉色黑黑的,回來轉(zhuǎn)了一圈又要出去。劉素娥叫住他,咋樣?建興像是沒聽到,過了一會兒才甕聲甕氣地回應,死了。

咋死的?

不知道。

劉素娥沒再問,仿佛早料到了。我早說過他們家早晚得絕后。劉素娥突然說。張建興聽了沒有言語,但是等她再張口時,他突然發(fā)瘋了一樣地沖她喊道,閉上你那×嘴吧。劉素娥一下子呆住了,等她明白過來,大吼一聲就沖張建興撲了過去,雙手胡亂撲打,張建興手忙腳亂地應對,終于還是被劉素娥抓出了幾道血痕。

那天晚上劉素娥沒有做飯,孩子也不管。到第二天早上,她起床后洗罷臉就騎車出門了。張建興看到,攔住她,問你去哪兒?劉素娥讓他讓開,說你他媽少管。張建興讓開了條路,眼睜睜看著劉素娥騎遠。

劉素娥是要回娘家。走到半路,想了想拐到了鄰村的姐姐家。到門口,看到姐正要出門,姐看到素娥了,說,我正要去叫你,你倒跑來了。劉素娥問什么事?姐說咱媽快不行了。劉素娥哼了一聲,說好幾次都說快不行了,最后不還是沒事?姐說,這次怕是真不行了,咱大哥剛剛給我打的電話。

兩個人就騎車去了娘家。推開門,看到爹正在院里忙活著準備后事,一個棺材迎面放在堂屋里,剛油過漆,烏黑發(fā)亮。爹看到她們倆,也沒說話,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劉素娥問俺娘咋樣了?爹說剛才差點過去,看來是在等你們倆,現(xiàn)在好點了。進屋,看到屋里都是人,圍著床頭。素娥和姐擠進去,看到娘正頭轉(zhuǎn)向里面,像是在跟誰說話。素娥問,娘這是咋了?大嫂說誰知道,這幾天一直這樣,是跟鬼在說話。素娥就趴過去,在娘的耳旁叫娘。娘聽到了,把臉轉(zhuǎn)了過來,看到是素娥,倒清醒,說,娥,你來了?又說,我跟你大娘正說你的事哩。劉素娥心里一驚,問,哪個大娘?娘說,你忘了,就是你新民哥他娘。劉素娥想起新民哥他娘已死去十幾年了,是得厭食癥死的,就嚇了一跳,問,你跟她說啥呢?

還不是說你?

說我啥哩?

你這個死娃子呀,你咋恁心狠哩?

我咋心狠了?

咦,你想著人家都不知道?那邊的人都知道了,你大娘讓我給你捎話呢。

娘你胡說啥哩,她讓你給我捎啥話哩?

她說她看見你頭上冒著仨洞眼,都往外邊流血哩……你看你這個死娃,咋恁心狠哩!

劉素娥聽了渾身發(fā)冷,回頭看大姐大嫂,正好姐嫂也都在看她。看她轉(zhuǎn)過頭,大嫂就勸她,別聽咱娘胡說,沒看她那是在說鬼話,你知道她剛才怎么說?

怎么說?

說你下藥把你哥家的娃毒死了……

胡說!

可不是胡說嘛。她這么長時間沒下過地她知道啥?大嫂說。

劉素娥沒聽,她的心在娘那兒。娘又把頭轉(zhuǎn)過去了,嘴里又說起話來,聲音越來越大,漸漸壓住了大嫂的聲音。大嫂把話頭停住了,轉(zhuǎn)過頭去看娘,只見娘像是和人在吵架,聽了半天,聽出是為素娥在吵架。只聽娘說,你別血口噴人,俺素娥不是那種人,俺自己的閨女俺不知道……俺素娥是爭強好勝,但俺素娥心實好,你別誣賴人……俺素娥以前殺個雞子都不敢,她會下去那毒手……

大嫂說,你看咱娘又不知跟誰在吵架呢,這幾天動不動就吵。說著過去扳娘的肩膀,扳了半天,娘才轉(zhuǎn)過身。大嫂問,娘,你又跟誰吵呢,也不知道歇一會兒。

娘說,跟誰吵呢,還不是娥他老公公,那個死老頭見我就跟我說是咱娥毒死了他孫子……

大姐聽了,回頭看素娥,說娥,不會真是你毒死的吧?

劉素娥沒有回答大姐,抓住娘的手,驚恐地說,娘,你說我該咋辦?

娘瞅瞅她,沒吭聲,突然眼里露出一絲驚恐,叫道,老鼠,老鼠……眾人回首,問在哪里?再看,娘已然氣絕了。

責任編輯 林東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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