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犁+榮榮
李犁:你把《時間之傷》作為你的詩集名字,其寓意是什么?是時間給生命帶來了傷害?還是在時間面前,你以詩人的敏感和多情提前預見了萬物的結(jié)局、時間的無情和生命的有限與脆弱,從而產(chǎn)生了感傷和無奈?
榮榮:時間對于每個生命個體而言,它的意義就在于流逝所帶來的改變,這也是過來人都有青春情結(jié)的原因。對于女人,時間似乎有著更加耐心的粗暴方式,給她們暗傷。當然我個人覺得這種傷害沒有那么嚴重,因為我上了年紀,反而覺得有了一種很自在放松的心態(tài)。這心態(tài),讓我能用一種第三者的眼光,來看待世事人情,于是瞧出另一番別致的景致。這景致,就是我寫作這些詩歌的核:明白里有抱怨和掙扎,頓悟中說失意和不甘。
我剛才說到了變化一詞。其實時間給人帶來的,就是對生命和維系生命質(zhì)量的人生情感的看法變化,或者說是生命狀態(tài)的被動變化。對于以抒情詩為“經(jīng)營模式”的詩人,關注的方式更直接,他們的詩歌讓人讀到更多關于時間流逝的感傷和無奈。但這不是說他們真的比別人得到更多“時間的饋贈”,而是更多地說出來罷了。當然說得正經(jīng)正統(tǒng)了,會有太多暮氣,顯得老氣橫秋;說得太真的,將心里的那點老底也掏出來了,便讓人感覺“老夫聊發(fā)少年狂”了。
李犁:我把《時間之傷》看成一部長篇詩劇,劇中只有兩個人:我與你?!澳恪坝袝r在詩里又叫“他”。而所有詩歌都是女主角對“你”情感的傾吐,即使是喃喃自語,也是傾訴“你”在詩人心里掀起的風暴。能否談談詩中“你”的形象?是真有這么個傾訴對象,還是詩人的幻象和寄托?請談談這些詩歌的產(chǎn)生之源和寫作過程,以及怎么處理詩的真實與生活的真實,還有詩歌的虛與實,想象之境與具象之境?
榮榮:我有一次在微信里看到有關星座與性格分析(當然我并不是太信那個),他們說水瓶座悶騷時,我覺得這詞刺耳極了。但過后細想,又覺得還有那么一些在理。你曾說看我的詩,發(fā)現(xiàn)我的內(nèi)心堆積著雷霆。其實也不是什么雷霆,而是總有什么在內(nèi)心,想表達出來。而這些是不能在現(xiàn)實生活里表達的,也是不真實的,或者是不正常的。所以,詩歌寫作應該是我這個水瓶座內(nèi)心傾訴的真實需要。
我承認我是一個多思多想之人。多思多想了,自然就多了一份心。多了一份心,也就多了一份情。我每一首具體的詩,似乎都有一個清晰的“你”或“他”,但當它們集中在一起的時候,細心的讀者也許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你”或“他”,是完全不同的你和他,都只是“零碎”的存在物,有些碎片式的場景,還互相矛盾甚至針鋒相對,由此也說明,這些詩中的傾訴或表達對象,完全由我當時坐下來寫這些詩的心境而生,更多地由我的心境幻化而來。我這樣說不是我虛偽,不愿面對真實甚至殘酷的人生現(xiàn)實。又回到我被分析定性的星座特征,對照我的詩,我只想說,我的不少詩歌其實是對現(xiàn)實生活中感動或傷害我的真實的人物、對話、場景、細節(jié)等的記錄和放大。
這種說法自然就引出了生活真實與藝術真實之說。我說我現(xiàn)實中快樂的生活是真的,我詩歌中傷感的情緒也是真的,你應該會信。這讓我想起香水這種東西,很多香水達到一定濃度時,就令人無能容忍,也許還會是極臭之物。我拿香水說事,只是想說明,或現(xiàn)實之安樂或詩歌之悲情,也許是同一種東西,只是濃度不同角度不同看法不同時間地點不同而已。
李犁:我在一篇文章里是強調(diào)了你的內(nèi)心堆積著雷霆,為了不擊傷自己,必須用寫詩來拆解并引爆它。因為你的詩給我的感覺總是把情感推向極致,推向懸崖,然后再讓它跌下來,這讓你的詩歌非常有沖擊力和爆破力。用你自己的詩句來形容就是“一個緣于完美的毀滅者的內(nèi)心嚎叫”!這讓你的詩歌區(qū)別那些精致的抒情,更有別于敘事體。你永遠從情感出發(fā)再抵達情感,情感滾動中帶出了你獨自的文本。即:激烈、真摯、直接、迅猛,這構(gòu)成了你自己的詩歌精神。請問你是如何保持你的激情?生活中你又是怎么樣一個人?詩人如何看待詩中的自己和生活中的自己?
榮榮:呵,我愿意將你有關雷霆的話,看成是對我詩歌品質(zhì)的肯定:即她是激情的,及物的。說到激情,其實不是保持的問題,如果我有,那是因為我有感觸,我真想表達,想用詩歌的方式喊出來。我感謝我有詩歌這個大喇叭,因為有了她,回到現(xiàn)實生活中的我,就能成為一個平和的人。那些不理智的、沖動的、幼稚的甚至傷人的話,只留在詩歌里說。詩歌是我真實的心靈舞臺,生活是我的現(xiàn)實舞臺。我很高興我給人的感覺是:這個女人很正常啊,不像一個寫詩的。雖然他們的言外之意很可能是:這個渾身上下毫無詩意的女人,居然是個寫詩的,哼。
說到如何看待詩中的自己,我說心里話好嗎?我更喜歡現(xiàn)實中的我,因為現(xiàn)實中我隨和,還隨遇而安。而詩中的我,會不滿,會抱怨,會充滿各種貌似正當?shù)挠鹊取?/p>
李犁:你的詩歌能刺中讀者是因為它們都是你心靈撕下的血和肉。有時讀起來,詩歌很大膽恣肆,讓人感到你內(nèi)心漲滿著,有時又感覺很空茫。滿和空,從心理學上講都是情感缺失造成的不平衡,所以你詩歌中的激烈和激蕩正是渴望平衡、平靜的焦灼心理使然,再具體點就是感情受阻或者說心里滿滿的無法奉獻。這樣的狀況是來自于生活的經(jīng)驗,還是創(chuàng)傷的記憶,或者童年的經(jīng)歷,抑或就是詩人先天的冥冥之中的感應?所以請問你是怎么理解理想與現(xiàn)實的關系,也請談談精神創(chuàng)傷與藝術創(chuàng)作,還有你詩中的焦慮與解脫,此在與彼在,經(jīng)驗與超驗等等。
榮榮:這其實還是回到了上面幾個說到過的話題。我一直以為我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來自于兩方面的經(jīng)驗:生活經(jīng)驗和閱讀經(jīng)驗,前者是自己的,后者是拿別人的當作自己的。我不知道我的創(chuàng)作有沒有童年的因素,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我可以告訴您的是,我有一個稱不上幸福的童年,童年給我太多灰色的甚至丑陋的人生記憶。每當我坐在電腦前寫詩,心底就會有一股沉郁悲哀之氣盤踞,這種不快的情結(jié)似乎是原生態(tài)的,也許就是你說的童年記憶吧。但如果我的詩中有焦慮,那肯定是在后來的生活中獲得的,是來自于各方面的壓力,以及不同的年齡,不一樣的壓力。當然還有疾病的因素,這點也不展開了,如果我告訴別人,我這么一個,怎么說呢,我的外表在女人堆里總過于壯實了吧,然后說我有什么什么也許致命的什么什么病在身,誰信呢?
但說到精神創(chuàng)傷與藝術創(chuàng)作、焦慮與解脫,我想說的是,詩歌寫作對于我來說,就是一個訴說創(chuàng)傷與解脫的方式。在生活中,我愿意我是陽光的,在詩歌中,我陰著郁著甚至小女人著,這是一種很好的平衡。
李犁:這讓我想起你那句著名的詩:“愛就是孤獨,熬一熬天就亮了……”我理解成你感情受阻后的自我安慰或者是對對方的勸慰。詩歌是虛幻,但你寫得像真有其事一樣。這也證明古人說的“情真而語直”,感情爆發(fā)了,就能讓詩人脫口而出,并一針見血一觸見底。這說明詩人是需要刺激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都需要刺激,刺激就是加油和推動,讓詩人超常發(fā)揮沖出常態(tài),憑直覺一下子逮住出人意料的喻體。所以我們很想知道當時是什么具體的事刺激你寫出這樣天才的詩?這首詩是寫給干山萬水外的他,還是對夜不能寐的自己的安慰?請還原一下當時寫作的情景,這顯然能幫助讀者怎么正確認識愛情以及怎么從生活中提純詩歌。
榮榮:哦,你說的這首詩,是我詩歌中一個特例。真是用來勸慰一個遠方的我從沒見過面的一個詩友的。他讀我的詩,道聽途說了我這人,就對我心生好感,然后來向我訴說(我得在這里澄清,我很少有這樣的仰慕者,這是我作為女人并不值得驕傲的一面)。說實話我很感動他表達上的直率,所以我有感寫下了這首勸慰詩,大意是你心在我這兒,我心在更遠處,我們都不如意,長夜煎熬,但“愛就是孤獨,熬一熬天就亮了……”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這首詩。我后來也沒與他再有什么交流。但我很多詩歌,更多來自于生活的觸動,那些觸動我的東西,會是一種負累,我得將它們說出來,就像前面說的,我在詩中將它們放大了,寫了,放下了,然后就輕松了。
當然如何在詩里說,是一門技藝。要說得打動人,說得煞有介事,說得像是真的。詩歌技藝,就是教寫詩的人,如何在詩句里更好地“說話”的。
李犁:這就不能不提你那首經(jīng)典作品《心舍利》,我記得第一次讀到此詩時情不自禁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搓手并自言自語著。這首短詩信息很大,中間隱含很多情節(jié),為了讓“他”完美,“我”祈禱神并使用猜忌、挑剔和小性子。但最終因為愛,再次祈禱“神啊!如果這輩子他無法完美,/讓我繼續(xù)迷信他的不完美。/無限依戀他的猜忌、挑剔和小性子。”這首詩能代表你整體寫作的風格,除了擯棄修辭,讓激情直接催逼語言綻放外,最了不起也最欣喜的是讓讀者看見了詩人的性情,聞到了詩歌的氣息。清代袁枚說性情之外無詩。有性情的詩歌就是活的詩歌,就是詩歌的最高,在當下寫作中非常珍貴。而且此詩內(nèi)容上關于愛情高于一切,為了愛情可以寬容忍讓甚至犧牲的觀點,特別讓人感動。這就是你對愛情的理解嗎?所以我的問題是一,請你談談你的愛情觀和你現(xiàn)實中的愛情生活;二,請你談談這首詩歌的寫作過程,以及詩人怎樣做才能讓詩歌有性情有性靈?l榮榮:這也是一首我自己比較喜歡的短詩。因為我內(nèi)心就是這么一個傻女人,這讓我又想起人家說水瓶座的話:“別人虐我千百遍,我待別人如初戀?!蔽矣X得一味地對喜歡的人好,不看人家如何對你,是很犯賤的事,但我還就當了這樣的人。我如果喜歡誰,我真愿意為他做能做到的任何事。其實我在很多詩里,都有這種“受虐”的情感表現(xiàn)。沒辦法,理解的人說這是真摯,不理解的就是犯賤。就像我現(xiàn)在這樣寫下來,還覺得臉上有些發(fā)燒。
你讓我說說這首詩的寫作起因,其實也很簡單,生活中的愛人不是很完美的,會對你使各種小性子,我曾試圖改變,如果改不了,那也沒辦法啊,你愛他,你就只能接受。我不想委屈所愛的人,那只能委屈自己了。舍利這個意象,就被我拿來作“犧牲”之用。
你說這首詩有性情有靈性,其實也只是因為這首詩,寫出了一種情感的現(xiàn)實處境。其實說到詩歌要有性情有性靈,在情感上可供不少人觀照的詩歌,應該是一個方向。
李犁:《時間之傷》的核心就是愛,作為個體的獨立的摘除意識形態(tài)的純粹的人之愛。這些都是正常人的感情,具體說就是愛與被愛、情與欲,以及由此衍生出的美好和諸多問題。這就區(qū)別于那些神神叨叨的女詩人,區(qū)別于炫耀生命意識神秘感覺的女性詩歌,也不同于那些宣揚女性主義,甚至女權主義的詩歌。你的詩歌應該屬于“女人”的詩歌,表達的是普通的普遍的女人的欲求與幸福。雖然你的詩歌中有極端的成分,比如《忘我之心》中要“干掉……”等等事物,那也是因為呼喚不能照應呼喚,其目的還是為了“平靜和和解”,而非是劍走偏鋒,女性的霸權。所以請你談談你怎樣看女性主義、女權主義,以及當下女性寫作的現(xiàn)狀和展望、缺憾與補充。雖然當下性別寫作越來越模糊,但是女性性別確實對個體寫作有著特殊的影響,所以再請你談談你自己的女性意識對寫作的幫助和發(fā)揮,以及你與其他女詩人的相互影響和借鑒。
榮榮:我很喜歡你對我詩歌的界定:表達了很普通的很普通的女性的欲求和幸福。其實我自己的定位一直以來就是我很普通很普通,我想表達的也是很普通女性的情感和欲望?,F(xiàn)在你在我的詩中讀出了這個普通的我,我就有了一種被認出的歡喜。
你讓我就此談談女性主義、女權主義以及當下女性的寫作狀態(tài),首先我想說的是,我不能因為我想做一個普通的女性(我本就是),而否認那些女性主義、女權主義在為女性爭取權益方面所作出的巨大努力。我敬佩她們。至于說到現(xiàn)在的女性寫作,我想說,我很喜歡我的同胞們尤其是與我差不多年齡的女性寫作者,她們寫作的立場和感人的作品。她們大多并沒有為自己搞什么寫作標簽,實實在在地記錄和書寫著人類尤其是女性的命運。而我對自己說的是:寫好自己。因為我自己不是單個的,我是無數(shù)個我,我也代表了一個群體。我努力寫好自己,也許就夠我忙乎一輩子了。努力寫好自己,也是我想對一些寫作姐妹們說的話。
因為我的編輯身份,我自覺不自覺地讀了不少當下女詩人的作品。也許我自己詩歌像你說的有些“激烈”,所以,我特別喜歡她們中那些沉靜的詩歌,比如李南的、娜夜的等。讀她們的詩歌,我就會對自己說,收斂一些,內(nèi)斂一些。我想,這就是影響吧。但愿我的詩歌也能給一些姐妹帶來一些閱讀感受,如果我只單向索取,那感覺會很無趣。
李犁:你的詩歌充滿了火焰,文字淌過的地方都能在讀者心里燃起一片大火。這是你的詩歌中有著生命被點燃的灼烈感、疼痛感、照亮感。而我們的詩壇寫作整體是缺火的,沒有激情和真誠,還缺乏給人溫暖和關懷的爐火和炭火。我把這理解成一種情懷和胸襟。請你談下對當下詩歌寫作的看法、缺失與呼喚。另外怎樣堅持你的“有火”寫作,并讓你詩歌的火焰越燃越大,照亮整個詩壇。
榮榮:謝謝你對我詩歌的肯定。我聽了很高興,盡管我知道我做得還很不好?!坝谢稹睂懽魇莻€有趣的提法,我倒是怕我的“有火”,會不會是一種“幼稚”?情分多樣,激情澎湃是面上的東西,難以持久,我本人更喜歡冰下水流急的那種。這說的是一種情感深度問題。我想我今后努力做的或者想保持的也是這么一種狀態(tài)。我也希望我讀到的詩歌,也都是這樣有溫度有深度的。這樣,將會有更多的人被新詩感染,重新喜歡上詩歌這種沒有什么霧霾的純凈藝術。
李犁:你是一個視詩歌為宗教甚至為生命的詩人,這讓我想起叔本華的人生鐘擺論,他說人生在痛苦與無聊間搖擺,或者痛苦或者無聊,而且永無休止。能讓人擺脫這種狀況的只有大自然和藝術生活。而詩歌就是藝術中的藝術,它不僅讓我們擺脫了痛苦和無聊,還讓我們的人生有了意義和美。誠如你詩中寫的她堅稱:“歲月足夠綿長,我足夠明白,也足夠平靜?!边@就是詩歌帶給你的心態(tài)和境界。所以請你談談詩歌之于你人生的意義,還有詩歌對人類生活的意義。另一方面我們與生活要保持什么樣的姿態(tài)、距離才是與詩歌的最佳角度,才更有利于我們的寫作?
榮榮:詩歌于我人生有兩重意義:一種是現(xiàn)實性,因為我寫詩,寫著寫著,離開了理工科(我原是理科生),離開了教師崗位(我畢業(yè)后做過化學教師),離開了機關(我也當過公務員),來到了《文學港》這本純文學刊物當編輯。還有,詩歌為我?guī)砹艘恍懽鞯臉s譽,這是對我詩歌寫作的獎勵。這些都是詩歌帶給我的現(xiàn)實好處。不好的地方是,至今我仍是一個不老于世故的人,仍感情用事,內(nèi)心仍有一團火等等,這也是我在現(xiàn)實中偶爾會受傷的根源。
但是詩歌寫作平衡了我的生活。前面說過,詩歌是我至今為止最好的心靈生活的載體,是我最好的減負方式。我想,一切藝術的作用,歸根結(jié)蒂,就在于對人類靈魂的慰藉上,而所有藝術之美,讓人生有了更高的意義。
至于詩歌與生活的關系或距離問題,我覺得詩歌不是宗教,詩歌之美才是,推而廣之,藝術之美才是。通過詩歌寫作,我看到了人生開闊之境,并且能大踏步地走去。詩歌與生活的關系我想打一個最俗的比喻,生活平淡如飯,而詩歌,是咀嚼的方式,讓我們找到飯的滋味的一種方式。
所以,我一直是這樣想的,要讓詩歌這門藝術為我所用,而不能為它所累。比如我要通過詩歌寫作,留住我人生最奇妙最隱秘的感覺,我要通過詩歌告訴我愛的人,我真實的情感和想法。
李犁:詩歌的每一次進步都是技術的進步,而最高的技術是看不見技術。誠如金庸在談東方不敗的劍的境界時說,剛出道時追求“凌厲剛猛,無堅不摧”,且青光閃閃,鋒芒畢露;三十歲時用的劍鋒芒有所收斂,但仍削鐵如泥;快四十歲時用的劍重達七八十斤,劍鋒已鈍,日“重劍無鋒,大巧不工”;最后一把劍也是四十多歲后用的是一柄已經(jīng)朽爛的木劍,其文字說明為“四十歲后,不滯于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自此精修,漸進于無劍勝有劍之境”。把此喻最高的詩歌寫作就是大道無痕,隨心所欲。你的詩歌已經(jīng)有了這樣的傾向,你的表達就像說話,輕松隨意卻直奔心臟,不用至少不刻意用比喻。這就是所謂的興比賦的賦,賦是寫作中的最高方式,它直接真實自然簡單,它的后面是真心童心和赤子之心。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年過不惑,將怎樣修煉你的詩歌之劍,把詩歌提高到無劍勝有劍的最高境界?而我們擁有什么的心境、情懷、境界才能寫出最好的詩歌?
榮榮:首先更正一下,我1964年生人,年屆不惑也已十年了。
你這最后一問里,你說的其實是一個詩歌寫作的境界問題。你說得對極了,這也是我一直想追求并企望能達到的。這個太難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有這個心力。但我至少在努力這樣做,讓詩歌真實自然,更具有打動人的天然力量。說實話,我最瞧不上的詩歌也是那些做作的假詩,每讀到這樣的詩,我內(nèi)心對寫這詩的人也會鄙夷一下。你別說,這樣的詩人還不在少數(shù),說不定他們還洋洋得意于自己高超的詩歌語言藝術和手段呢。但我認為,給一具僵尸穿上再華麗的衣服,它還是僵尸,只能出來嚇人,而不是打動人。
如果這世界上,連詩人也假了,那么,還讓我們相信什么呢?所以,我覺得,你說的藝術境界,返璞歸真,詩人一輩子就得守這個“真”字,而我們追求了一輩子的詩歌技藝,最高的境界也是回歸這個“真”字。好的詩歌技藝只會讓你的表達更完美更真更動人,我是寧可寫得拙樸,也不能把內(nèi)心的真情用花里胡哨的手段,寫得像假的,那是技巧過了。
說到做人,我非常贊同你說的詩人應有的情懷和境界。這也決定了一個詩人作品的寬闊度。我始終相信,一個純粹的人,才能寫出純粹的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