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倒數(shù)計時的人生里，我們能陪媽媽多久？

1.媽媽用包著繃帶的那只手撐著一把跟身形不相稱的大傘，另一只手，提著三四袋看來很沉重的東西。她臃腫的身形，細(xì)卷的頭發(fā)因為久未整理顯得凌亂斑白。那一刻，我的心特疼……

2.即使年紀(jì)漸長，她的頭發(fā)還是細(xì)軟烏黑，比同齡人顯得年輕。但曾幾何時，歲月還是烙下了痕跡。那一刻，我驚覺她在旁人眼中，已經(jīng)是需要在公共汽車、高鐵上被讓座的年紀(jì)。

3.不管再忙，媽媽依然努力找到我，只為了聽我說幾句閑話，確定我的錢夠用、衣服穿得夠暖、沒有生病，而我，每次總是敷衍了事。直到媽媽生病，手拿不起電話筒，說話困難，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混蛋……

4.有一次，媽媽又在旁邊詢問弟妹要不要回家吃飯，我聽了心頭一陣怒火，對著媽媽吼了句：“沒人吃就算了！你干嗎一定要做！煩不煩??？”媽媽聽了一愣，看著我說：“這是我的職責(zé)。不管怎么樣，我都要回來做飯給你們吃！”當(dāng)時我真想抽自己一耳光……

5.媽媽每兩周都要化療一次，每當(dāng)我問：“怎么樣？醫(yī)生說什么？”她總是笑笑說：“醫(yī)生說，這又沒什么?！边€補一句：“醫(yī)生說像我這樣的，我算活得最久的了?！蹦菑婎仛g笑的臉龐、故作輕松的言語，讓我心中有無限的酸楚。

6.我常覺得媽媽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要刺得我傷痕累累才甘愿。大學(xué)時，一次激烈的爭吵之中，媽媽說我講話句句帶刺、得理不饒人。我回了一句：“我這是跟你學(xué)的！”聽到我的回答，她突然沉默了。

7.我媽跟我爸離婚了。媽一個人打三份工帶我和弟弟，很少有時間和我們在一起。有一次好不容易看到媽媽回家，我心中涌出一股無名火：“我恨你！”媽媽錯愕地盯著我。我心中郁積的怨懟一下傾瀉而出：“都是你趕走爸爸，你害我沒有爸爸。沒有爸爸就算了，我現(xiàn)在連你的面都很少見到。我連媽媽都沒有！”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8.每當(dāng)媽媽念叨時，我總是隨口敷衍：“沒事的，你想太多了！”或是：“喂！你很無聊耶，這有什么好煩心的?！被蛘撸骸昂昧耍以谏习?，回家再說好嗎？”其實，在這倒數(shù)計時的人生里，我們能陪媽媽多久？

9.工作之后，返家的時間更少了。雖然不時會接到媽媽打來噓寒問暖的電話，卻從來不覺得有什么特別。每次在結(jié)束對話之前，媽媽總要以一句“要常打電話回來噢”代替平淡的“再見”。只不過自小就在外面獨立生活、埋頭工作的我，已經(jīng)習(xí)慣以“有空再打”的托詞作為拖延的借口;接到母親來電的概率，永遠(yuǎn)比打回去的多。直到半夜接到電話說母親心肌梗塞猝逝，我哭著趕搭清晨第一班車回去……

趙自力摘自《因為是媽媽》

（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