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庚

高郵戰(zhàn)役，是新四軍對日本侵略者的最后一戰(zhàn)，也成為中國抗日戰(zhàn)爭中中國軍隊對日寇的最后一戰(zhàn)。此役，創(chuàng)造了在一個縣城殲敵最多的紀錄——全殲日軍1100余人（內俘892人），偽軍4000多人（內俘3493人），繳獲各種火炮80余門，槍6000多支。高郵戰(zhàn)役的勝利，拔除了殘存在華中解放區(qū)的日偽重要據點，沉重打擊了日蔣合流進犯華中解放區(qū)的陰謀，保衛(wèi)了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果實，極大地鼓舞了蘇中解放區(qū)的廣大軍民的士氣。

奪取高郵

在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后數月，高郵、泰州、江都等蘇中城鎮(zhèn)仍為日偽軍所駐守。根據蔣介石給岡村寧次的命令，高郵日軍拒絕向新四軍繳械投降，等待國民黨第25軍前來接收。

高郵是國民黨軍沿運河北上攻擊華中解放區(qū)領導機關駐地兩淮（淮陰、淮安）的必經之地。當時國民黨軍聲稱：“運河是道大門，高郵是把大鎖，只要占領高郵，就等于打開了大門之鎖，就可以長驅直搗兩淮，置共軍于死地?！?/p>

1945年11月下旬，剛剛在新四軍第1師的基礎上整編就緒的華中野戰(zhàn)軍司令員粟裕、政治委員譚震林經過深思熟慮，于12月3日向中央和已移至山東的新四軍軍部建議：集中3個縱隊消滅邵伯之敵，同時組織高郵戰(zhàn)役，殲滅該地拒降之敵，除卻后患，以打破頑軍分割華中根據地之企圖。2天后，中央和新四軍軍部復電：“同意來電報告，奪取高郵，同時集結主力準備打援部署……整個戰(zhàn)役以一個月結束才好?！?/p>

按照戰(zhàn)略部署，戰(zhàn)役分兩個階段進行：第一個階段，收復邵伯，肅清高郵外圍據點，圍困高郵城;第二個階段，總攻高郵城，全殲守敵。華中野戰(zhàn)軍決定由陶勇率第8縱隊及軍區(qū)特務團、高郵獨立團及地方武裝共7個團攻打高郵城，以姬鵬飛指揮的第7縱隊攻擊高郵以南的邵伯古鎮(zhèn)。

各參戰(zhàn)部隊接到命令后，戰(zhàn)斗情緒異常高漲，戰(zhàn)士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高郵位于華中解放區(qū)南線，地處京杭大運河東岸，南控揚州、北扼兩淮，是蘇中連接蘇北的水陸交通要道。高郵城四周為湖泊河流所環(huán)抱，城墻又高又厚，工事堅固。城內有日軍獨立混成第90旅團2個大隊約1100余人，加上偽軍、偽縣保安大隊、偽警察，總兵力約5000余人。日本投降后，在國民黨頑固派的支持縱容下，日偽軍征用了24萬民工，又在高郵城外筑起一道長10公里的堅固城垣，修筑了大量炮樓、碉堡，以便孤注一擲加強守備。日偽軍自恃城池堅固，糧草充足，再加上有國民黨軍撐腰，態(tài)度異常驕橫。日軍司令官巖崎大佐不但對華中野戰(zhàn)軍令其率部投降的通牒不予理睬，而且還揚言要配合國民黨軍向新四軍“收復失地！”積極謀劃配合國民黨軍進攻華中解放區(qū)。

“攻心” 勸降

新四軍華中野戰(zhàn)軍決定于12月19日發(fā)起高郵戰(zhàn)役。司令員粟裕召開作戰(zhàn)會議，要求各部務必于12月19日白天之前完成一切戰(zhàn)斗準備。擔任主攻高郵任務的第8縱隊在司令員陶勇率領下，迅速從淮安南下，進到高郵以東三垛鎮(zhèn)一帶休整待機。華中軍區(qū)副司令員兼華中野戰(zhàn)軍司令員粟裕和華中軍區(qū)司令員張鼎丞均親臨8縱，率營以上干部圍繞高郵城勘察地形，調查研究敵情，部署戰(zhàn)斗，確定從高郵北門實施主要突擊，共使用7個團的兵力：以第64團沿運河大堤攻擊高郵北面;以第66團及高郵獨立團攻擊城東的重要據點泰山廟，得手后向城內突擊;以第68團攻擊高郵南門;以第70團攻擊高郵東門;以第72團主力擔任攻城，以一部向高郵湖方向警戒;以軍區(qū)特務團向高郵城南敵車邏據點攻擊，以確保第8縱隊側翼之安全。

蘇中根據地的各界黨委和政府給予野戰(zhàn)軍以大力支持，專門成立了支前總后勤部，幫助部隊安排生活，提供物資，運送彈藥，組織擔架救護隊，僅高郵縣就調集了1.5萬民工，500只民船，幫助部隊運送糧食和彈藥等物資，還組織了3000名民兵配合作戰(zhàn)。

12月19日傍晚，華中野戰(zhàn)軍攻城部隊悄悄進入指定地點。7點整，粟裕下達了攻擊命令，第7、第8縱隊及蘇中軍區(qū)參戰(zhàn)部隊共15個團在南北80里、東西40里的戰(zhàn)場上，同時向高郵城外圍據點展開了猛烈地攻擊。粟裕親自部署指揮戰(zhàn)斗，采取“圍三闕一”的戰(zhàn)法，集中火力、兵力從東、西、西北3個方向分3路同時進攻，誘使日軍向南突圍進行圍殲。到20日中午，高郵城外圍據點除東門寶塔外，均被第8縱隊掃除。高郵城已處于新四軍的包圍之中，日偽軍龜縮城里負隅頑抗，城樓上的警戒大部分換上了日軍士兵，并不斷加固城防工事。21日，姬鵬飛指揮的第7縱隊也攻克了高郵南面66里的敵偽重鎮(zhèn)邵伯，殲敵近千人，切斷了日偽軍南逃退路，并沿邵伯、丁溝之線構成對揚州、泰州國民黨軍的防御。同日，第8縱隊在掃除高郵外圍據點后，直逼城下，一面作攻城準備，一面對日偽軍發(fā)動了強有力的政治攻勢以瓦解日偽軍。

軍區(qū)敵工部的干部和十幾位日本“反戰(zhàn)同盟”、朝鮮“獨立同盟”的盟員，運用大喇叭，用日語對守城的日軍開展喊話活動，勸其投降：

“喂，日本士兵們，你們被包圍了，跑不掉啦！”

“哈，用不著跑嘛！”敵人仍在叫囂。

“天皇都投降了，你們還為誰流血賣命？”

“啊？！天皇投降？沒有的事?！?/p>

“不相信嗎？讀一段天皇詔書給你們聽吧！‘我茲命令日本帝國大本營，即刻下令日本一切武裝部隊及不論駐在何地的日本控制下的武裝部隊的指揮官，他自己及他們率領的武裝部隊，無條件投降’。”

由于日軍內部嚴密封鎖消息，不讓士兵知道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的真相，所以士兵的“武士道”精神還在發(fā)揮作用。最初，城內的日軍對日本反戰(zhàn)同盟盟員山本一山等人的喊話完全聽不進去，喇叭一響就招來一陣機槍掃射和炮彈襲擊，還夾雜著日軍的野蠻叫罵。日軍反戰(zhàn)同盟的盟員還寫了勸降信，派人送進城里給他們所熟悉的日軍官兵。漸漸地槍聲停了，罵聲也消失了。接著，新四軍又播放起了《思鄉(xiāng)曲》《支那之夜》等日本歌曲，這一招可真靈，當悠揚的歌聲在夜空中飄蕩，霎時，城內靜下來了，變得死一般的沉寂，日軍官兵在入神地聽著。第64團還制作了許多大標語，乘黑夜掛在離城內敵人較近又較高的民房屋頂上。第2天一早，城墻上的日軍就看到了醒目的大標語：“你們的父母兄弟姐妹等待著你們！”“放下武器，保證生命安全！”“天寒地凍破衣裳，你為誰人守城墻;不如出得城頭來，棄暗投明求解放?！?/p>

8縱政治部宣傳科的同志精心制作了圖文并茂的傳單，有中文的，也有日文的。戰(zhàn)士們將這些傳單用弓箭和迫擊炮射進城里。這其中最成功的還是指戰(zhàn)員們發(fā)明的“土飛機”送傳單。他們用厚牛皮紙扎成2米寬、4米長的“瓦”式大風箏，放飛飄到高郵城的上空，風箏上綁著一包包傳單，每一包傳單旁也都點著線香，線香先后燒斷捆傳單的繩子，傳單就一包一包地散落下來，像雪花飛舞，飄進高郵城。

發(fā)起總攻

就在新四軍的“攻心”戰(zhàn)術大收成效之時，國民黨急忙派遣第25軍108師師長顧鳳陽，率領全部日械裝備并配有日軍顧問的1個團，勾結日軍500余人、偽軍三四千人，由仙女廟出動，向已解放的邵伯鎮(zhèn)進犯，企圖增援高郵城。同時，國民黨飛機也不斷低飛騷擾，這些給日偽軍頭目帶來了幻想，他們的態(tài)度又變得強硬起來。為此，華中軍區(qū)決定，立即向高郵城發(fā)起總攻。

12月25日晚第8縱隊攻城突擊隊乘漆黑的雨夜，在強大炮火支援下從西北、東、南3個方向攻城。6點整，3顆綠色信號彈劃破了雨中的天空，集中在南門外的第68團的20個司號員同時吹起了嘹亮的總攻軍號。第8縱隊的第64、66、68共3個團，出其不意地從城北、城東、城南3個方向向高郵城發(fā)起猛烈攻擊。68團采用“單刀直入”的戰(zhàn)術，派1營從正面攻擊，3營從左側沿運河大堤突襲，2營從右側的東門寶塔附近向西沖擊，攔斷圩外的日偽軍。為掃清城外奶奶殿之敵，2排排長顧培生率隊繞道東北方向，從奶奶殿背后發(fā)起攻擊，不幸光榮犧牲。經過一夜激戰(zhàn)，迫使圩內的日偽軍紛紛退縮到城墻角下的一幢房子里。然后采取“分割包圍”的戰(zhàn)術，消滅了南門外的頑抗之敵，并俘虜了200多名日偽軍。

與此同時，從西門攻城的第64團的戰(zhàn)士們利用雨夜，隱蔽接近到城墻下，眼看就要爬到墻頭，敵人突然開槍掃射。幸而戰(zhàn)士們動作更快，人未上墻，手榴彈已扔上了城頭。由于后續(xù)戰(zhàn)斗人員一時沒跟上，突擊班與敵之間一場白刃戰(zhàn)隨即展開。很快，后續(xù)部隊登上了城墻，猛烈的火力壓向敵人，使得敵人難以招架。霎時，排炮轟鳴，槍聲大作，喊殺聲四起，軍區(qū)炮兵團準確的炮火迅速摧毀了東、南、北3個城門的大碉堡和城頭上的主要工事。攻城突擊隊冒著槍林彈雨，以“土坦克”（將濕透的棉被包裹在大方桌周圍，人頂著桌子前進——作者注）作掩護，越過開闊地，強渡護城河，用事先準備好的上百架云梯攀登城墻，戰(zhàn)士們一個接一個地踏著竹梯，迅速躍上城頭，與守城墻的日偽軍展開了激烈爭奪戰(zhàn)，擊退日偽軍多次反撲，擴大了突破口。敵人憑借城墻與碉堡向攻城部隊射擊，從城墻上擲榴彈、刺長矛、撒石灰粉、拋大石塊，但突擊隊員跌下一個又上去一個。經過30分鐘的激烈戰(zhàn)斗，第68團1營首先突破南門。在1營突擊隊員遭受火力封鎖，前進受阻時，1連戰(zhàn)士戴文祥迂回到敵人堡壘側后，利用死角連續(xù)打下7個地堡。與此同時，3營突擊隊攻上了南門東段城墻，在1、3兩營的夾擊下，敵人的地堡群被掃除一空，攻城部隊很快攻進城內。經過7小時激戰(zhàn)，率先消滅了偽軍。至20日中午，第66團、64團迅速掃清了高郵東北外圍諸據點直逼北門，第68團也插入南門外，當天攻克了城南最后一個據點——車羅鎮(zhèn)。3個團并肩苦戰(zhàn)，構成了對高郵城的嚴密包圍。截止到21日，第8縱隊3個主力團已兵臨高郵城下，高郵城內所有敵兵全部被團團包圍，皆成了籠中鳥、甕中鱉。只有放下手中武器，才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在攻城部隊猛烈地攻擊下，敵人喪失了抵抗勇氣。隨著防線被一道道突破，他們不得不收縮兵力，把部隊從城的西半部收縮到東半部，即被日軍稱之為“洪部”的司令部所在地。該司令部設在一個公園里，周圍碉堡林立，攻城部隊每向前跨一步都要付出重大犧牲。

這時，第66團、高郵獨立團和第70團也從東門攻進城里，并以摧枯拉朽之勢直搗日軍“洪部”，日軍司令部已陷入在新四軍的重重包圍之中。經過一陣激烈巷戰(zhàn)，槍聲漸漸停止，敵據點里“嘰嘰哇哇”吵了一陣后，從碉堡里伸出一面小白旗，槍支也扔了出來，日本“武士”們投降了。此時天剛放亮，攻城部隊已控制了全城。同時，擊退了由揚州北援的國民黨軍隊。

解放高郵

12月25日深夜，第8縱隊政治部主任韓念龍、副主任謝云暉在全副武裝的警衛(wèi)排護衛(wèi)下，威嚴地進入日軍司令部，以新四軍代表身份命令日軍獨立混成第90旅團的巖崎大佐傳令各部，立即解除武裝，交出武器，無條件向新四軍投降。

“代表請坐，我們同意無條件投降！”“但我們旅團中心在南京，我們同意離開高郵，回到南京去;城里的彈藥給養(yǎng)和重武器，我們全部留交給你們。為了到南京去的路上安全，我們的輕武器將隨同帶走?！?/p>

“不行，你們只能無條件投降！你們天皇的命令，也是叫你們無條件投降。你們投降后的一切安排，我軍自然會按優(yōu)待俘虜條件妥善處理?！?/p>

巖崎大佐眼看大勢已去，敗局已定，不得不解下身上的指揮刀放在桌上以示投降，隨即舉行投降儀式。

新四軍接受日軍投降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受降儀式就是在高郵城內的“洪部”大廳舉行的。巖崎大佐雙手捧著日軍花名冊和軍需、軍械登記冊畢恭畢敬地交給了新四軍代表韓念龍，然后退在一邊，垂下腦袋。接著巖崎大佐又遵照韓念龍的命令，讓日軍傳令兵叫來一大幫日軍軍官，巖崎大佐對他們一一命令了一番。

韓念龍向參加受降儀式的日軍軍官宣布：一是投降的日軍官兵，各回原處待命。為了安全，活動限于院內，不得外出;二是戰(zhàn)死的日軍官兵，可按日本國的習俗予以火化，骨灰收好，以備帶回本土;三是受傷的日軍官兵，將由我方醫(yī)務人員協(xié)同日軍醫(yī)務人員予以救治。受降儀式宣告結束后，第8縱隊各個團派出一批干部，跟隨日軍軍官到日偽軍各部去受降。

在受降的整個過程中，新四軍華中軍區(qū)副司令員兼華中野戰(zhàn)軍司令員粟裕將軍，身著士兵服裝一直擠在我方人員中，觀看了受降全過程。受降儀式結束后，他才不聲不響地離開大廳，走出大院，出了東門，回到野戰(zhàn)軍司令部。此場景，自始至終，韓念龍也未曾發(fā)現。

1945年12月26日凌晨1點多鐘，淪陷了6年之久的高郵城宣告解放。高郵終于回到了祖國的懷抱，回到了人民的手中。

（圖片來源：網絡）

（責任編輯：韓西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