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人總會面臨利與義的煎烤。利者,更多的是指物質利益,即金錢、美色等可以愉悅身心的東西。人既然做不到完全舍棄飲食男女,產生一定的逐利沖動也符合人性。義者,溫暖他人的舉動,比如拯人于饑渴、救人于水火,它是一個人內心的真誠、善良、利他意識,是一種更高級的人性。
這個世界上永遠有著使人心生景仰的人。1909年,肅親王善耆想請人為吳可讀畫一幅像,有人向他推薦畫家陳半丁。肅親王非常欣賞陳半丁的才華,甚至勸他入部為官。此事雖然由于種種原因最后未成,卻使陳半丁非常感動。1922年,肅親王在旅順病故,為報知遇之恩,陳半丁在大連舉辦了兩次個人畫展,賣畫所得的數(shù)十萬元(舊幣),全部做了肅親王靈柩返京的開銷。陳半丁這樣做,是在實踐自己的人生哲學,他曾篆刻過一枚橢圓形的印章,其文字是“以義為利,不以利為利也”。
生活中像陳半丁這樣以義為利的人還有不少,比如啟功曾捐巨資在北師大設了個“勵耘獎學助學基金”,用以獎勵那些品學兼優(yōu)的貧困大學生。比如胡適為了解決章希呂的工作,就請他到家里為自己編輯文稿,并開給他比外面高得多的工資;他曾無私資助陳之藩、林語堂等人留學,自己出錢為貧窮的小販袁瓞治病,并留下過“要留利息在人間”這樣的美談。
以義為利很高尚,可以給他人帶來幸福與快樂,但它也需要環(huán)境的催生。我研究過喜歡行善之人的經歷,他們一般都在人生的特定階段得到過別人的幫助,這種他人給予的溫暖對他們日后的為人處世極有影響。在啟功面臨生存危機的時候,北師大前校長陳桓曾經無私幫助他,先是將沒有學歷的啟功推薦進中學,還手把手地教他怎樣上課,后來更是將他直接引進北師大。說沒有陳桓,就沒有后來功成名就的啟功,絕對不是一句假話。啟功設立的獎學助學基金以“勵耘”命名,“勵耘”就是陳桓的書房名,陳桓當時早已過世,啟功用此名的目的,就是要紀念對自己一生影響極大的先師。
胡適早年也曾感受過他人的善意。1907年5月,就讀中國公學的胡適因患腳氣回鄉(xiāng)養(yǎng)病,正好與長他兩輩的族公胡節(jié)甫同行。16歲的胡適因為腳腫無法走路,只好以轎代行,68歲的胡節(jié)甫居然步行陪他,邊走邊聊,一天走了60里路。1915年末、1916年初,胡家接連舉喪(胡適的大姐、大哥和岳母去世),胡節(jié)甫兩次寄給胡適母親各50銀圓予以資助。
陳半丁出道時賣畫不順,其師為之站場更是傳為藝壇佳話。吳可讀畫像完成后,陳半丁遷出肅王府,在京賣畫為生。然而,因為他初入京城美術圈,不為人知,前來購畫者寥寥無幾。遠在上海的吳昌碩對愛徒在京之處境極其憂慮。1910年,67歲的吳昌碩特地趕到北京,為陳半丁介紹各種關系和畫店,并在琉璃廠紙店親筆為其書寫潤格,稱其“性嗜古,能作畫,寫花卉、人物直追宋元,近寫羅漢變幻百出,在佛法上可稱無上妙諦,求者履盈戶外……”在京數(shù)月中,還為半丁治了不少印,其中相當部分為吳篆陳刻,以示器重。陳半丁的名聲從此日隆。
的確,義不能單靠高尚者先天的覺悟,它需要我們每個人用自己的雙手去激活。行善、仗義最容易出現(xiàn)馬太效應,大家都去行善,大家都為人仗義,一個社會就會有許多人以義為利,開開心心幫助別人,得到幫助的人日后也會毫不猶豫地加入行善、仗義的隊伍,我們走在夜里都可以看到藍天。相反,如果我們一個個都很自私,隨便做件事都要考慮自己能不能得到好處,見利忘義就會層出不窮,那些原本以義為利的人也很可能改弦更張,變得冷漠自私,整個社會一片冰雪。
其實,如果我們跳出物質利益的藩籬,就會發(fā)現(xiàn),陳半丁的“以義為利”并非只是一種高尚的口號,而是一種客觀的事實。一個人仗義,幫助了別人,讓他人擺脫了困境,看到了明媚的陽光,別人高興,我們的奉獻也就有了意義與價值,你的心靈就有了幾分安適。世界上還有什么東西比內心的安適更重要的呢?行善、仗義這種東西是特別能給人好感的,你也就有了好人緣。這樣的好人緣自然也是一種利了。從某種意義上說,“以義為利”其實是一種大智慧。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