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野
1964年生于四川,畢業(yè)于四川大學外文系,“第三代”詩人代表之一。2000年獲《作家》雜志詩歌獎;2011年獲“第三屆天問詩人獎”。出版有個人詩集《逝者如斯》(2003)、《水銀瀉地的時候》(2011)、德漢雙語詩集《歸園》(Zurück in die G?rten,德譯:顧彬,2012)、《江南》(2013)。
1956年匈牙利納吉政府崩盤時,有十幾萬匈牙利人沖過機關(guān)槍和鐵絲網(wǎng)的封鎖,涌進奧匈邊境上的阿道鎮(zhèn)避難。這邊的村民善待難民,幫助其安置下來……這里是“奧地利的托斯卡納”,樹林、草地、葡萄園和農(nóng)作物,像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似的,錯落有致……這里的農(nóng)民都很熱情、樸實,他們的生活簡單、快樂、自足、祥和,充滿物質(zhì)感和日常性。
在奧地利哥爾茲還有很多酒莊,馬丁夫婦帶我們前往另一個酒莊“Szigeti”。這個酒莊規(guī)模要大一些,生產(chǎn)香檳酒,有20年歷史。羅莎說,嚴格地講不應(yīng)叫香檳,因為只有法國香檳那個地方出產(chǎn)的酒,才能叫香檳酒,但“Szigeti”用的是同樣的技術(shù)和工藝?!癝zigeti”由兄弟倆共有,哥哥精于釀酒,弟弟擅長營銷,接待室里貼著多款設(shè)計精美的廣告,感覺像個大品牌。
參觀完工作車間和儲酒室,我們回到接待室品酒,總共開了6款酒,其中一款名叫“Muskat ?ottonel”,味道清新,我們很喜歡,羅莎說這是用最好的葡萄釀制的。在那個擅長經(jīng)營的弟弟口若懸河、富于表情的介紹中,這個牌子好像已進入了上海市場。
下午,我們前往奧匈邊境上的阿道鎮(zhèn)。1956年匈牙利納吉政府崩盤時,有十幾萬匈牙利人沖過機關(guān)槍和鐵絲網(wǎng)的封鎖,涌進奧地利避難。這邊好多村民都以極大的同情、友愛來善待這些難民,對其施以援手,接待和幫助其安置下來。40年后,為紀念這一事件,奧地利從世界各地邀請了一些藝術(shù)家,完成了幾十件主題作品,置放在阿道鎮(zhèn)到邊境的一條8公里長的林蔭道兩側(cè)。作品主要是一些雕塑和裝置,用的是現(xiàn)場最簡單的材料:木頭、水泥墻、鐵絲、石頭、鐵皮、樹樁等,風格多樣,其中有的寫實,細節(jié)豐富,人物的絕望痛苦清晰可感;有的抽象,空疏簡潔,有著超越現(xiàn)實的觀念和力量。如果沒有這些藝術(shù)作品,現(xiàn)在很多人都不會想到當年那悲慘的一幕。如今,這一帶被辟為自然保護區(qū),曠野上有不少野雞閑庭信步。
溫習完歷史的記憶之后,馬丁很快把我們帶回到現(xiàn)實中,他提議去村子里的一家餐廳。餐廳5點開門,餐廳外掛著一個樹枝編的花環(huán),堯堯說這表示只賣他們自己出產(chǎn)的東西,不管是吃的還是喝的。店主平日做農(nóng)活,每日到點時開一會兒,因為有聲譽,總有人卡著時間來。馬丁點了一大盤當?shù)靥禺a(chǎn)的豬肉,一片片肥肉肥而不膩,經(jīng)過特別熏制后,口感極佳。馬丁吃東西,總有一種大快朵頤的氣度,看得出他是真正熱愛美食,而不是我們通常意義上的“好吃”。吃對他來說,就是一種生活方式,甚至是一種哲學。
以前覺得西方個人主義發(fā)展到極致,每個人都自感獨立卻冷漠寡情,不像中國人的江湖義氣,古道熱腸。從西方回來的朋友,說起和西人相聚,總要提前一兩周預(yù)約,不像中國,大家已經(jīng)在飯桌上了,還可以打電話再叫人。和馬丁夫婦相處兩日,有如沐春風之感。堯堯說他們彼此都以心相待,馬丁視他為朋友,也就視我們?yōu)榕笥?,這又有點中國江湖的意思了,其實人性中有很多東西是共通的。
回程時,我們從維也納越過多瑙河,在北岸沿河行駛。從克里姆斯至梅克一線,被稱為“瓦豪溪谷”,是奧地利的世界文化遺產(chǎn)。河谷約35公里長,多瑙河在這一帶水流平緩,兩岸風光旖旎,城堡、修道院、古鎮(zhèn)、村舍、森林、草地、葡萄園、山丘點綴其間,形成了完美的秩序與布局,仿佛天堂也就如此。在某處,我們的車右轉(zhuǎn)上山,經(jīng)過一個很美的小鎮(zhèn),又穿過一小片森林,就到了山頂上的一個村子,道路兩邊的草地和莊稼,美艷奪目。
接下來的一周,我們在維也納??赡苁乔皫滋焱娴锰?,到維也納的第二天傍晚,我就在美泉宮把左腳扭傷了。隨后3天,我都躺在公寓里,但想到外面就是維也納神話般的宮殿、劇院、音樂廳、美術(shù)館和到處飄蕩的音樂大師的亡靈,我就有點無奈且荒誕的感覺。到了周末,左腳可以觸地了,就毅然赴堯堯之約,乘火車到斯泰爾馬克的首府格拉茨。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真正的鄉(xiāng)村,離格拉茨約半小時車程。這一帶地形優(yōu)美,視野開闊,有“奧地利的托斯卡納”之稱。樹林、草地、葡萄園和農(nóng)作物,像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似的,錯落有致,一棟棟傳統(tǒng)農(nóng)舍點綴其間,紅色屋頂閃耀在陽光下,特別耀眼。我們在國內(nèi)見到的所謂“歐式別墅”,其實就是這種建筑樣式和風格。每棟房子周圍都種滿了鮮花,6月正是花季,一派姹紫嫣紅,風光滿目。我們不禁感嘆:奧地利的農(nóng)民真是生活在桃花源里,還享受著現(xiàn)代文明!
堯堯的朋友米歇爾,原來是西門子的發(fā)動機設(shè)計師,后來辭職隨夫人西爾維亞回鄉(xiāng),把自己的聰明才智用來設(shè)計釀制啤酒的機器。西爾維亞和另外兩個女人一起,用米歇爾設(shè)計的設(shè)備釀制啤酒,有自己的品牌“Flamberger”,在當?shù)睾苡忻?。我們抵達時,一批外地客人正在買酒。這天是西爾維亞的生日,除了堯堯,還有幾個意大利朋友,從900公里之外趕來赴會。堯堯原計劃當晚住在格拉茨,但西爾維亞卻把我們安排在村子里住宿,那家女主人安妮塔也是參與釀制啤酒的3個女人之一,男主人約瑟夫是當?shù)刈詈玫哪窘?。安妮塔家離西爾維亞家有幾百米,那里地勢最高,視野最好。我們的房間齊整漂亮,色彩協(xié)調(diào),很有設(shè)計感,有點像大理、麗江一帶的高檔鄉(xiāng)村度假客棧。安頓下來之后,我們在院子里喝啤酒,房屋周邊的土地,都是他們家的,其中包括一片葡萄園和一大片閑置的草地,草地上還有一棵大櫻桃樹,果實累累,放眼眺望,畫中景致,美不勝收。
再到西爾維亞家時,一個客廳已經(jīng)布置出來了??腿岁懤m(xù)到達,主人邀請了附近的村民鄰居,其中有些人穿著傳統(tǒng)的民族服裝,還有一些老人和孩子。這種情形在城里早不見了,但在鄉(xiāng)村還保持著這種習俗。主人簡單地講了幾句話,吃喝就開始了。受堯堯的“亞洲香料啤酒”啟發(fā),“Flamberger”也推出了多款口味各異的啤酒:咖啡、威士忌、接骨木……當初堯堯找到他們合作時,他們曾認為他是不是發(fā)瘋了。聚會上,西爾維亞、米歇爾、安妮塔和約瑟夫,都不時會過來招呼我們,讓我們不會有孤單感和冷落感。氣氛很熱烈,其間堯堯不時會告訴我,誰是養(yǎng)豬的,誰是養(yǎng)羊的,誰又是做醋的。這里的農(nóng)民,都有很好的生活環(huán)境,人都很熱情、樸實,我感覺他們沒有什么大的憂慮,當然也不會有太大的欲望。他們的生活簡單、快樂、自足、祥和,充滿物質(zhì)感和日常性。比如安妮塔和約瑟夫夫婦,有兩個孩子,子承父業(yè),也是木匠,女兒則在格拉茨學習護理。
切生日蛋糕前,意大利人先用意大利語唱了一遍《祝你生日快樂》,接著奧地利人用德語唱了一遍,最后在大家起哄下,我們也用中文唱了一遍。整個場面其樂融融,一片祥和。緊接著,堯堯掀起了聚會的高潮:他拿出一大塊面團,經(jīng)過千百次搓揉后,拉出了一大把比針眼還細的龍須面,又拿起一根細絲般的面條穿進了早準備好的一顆針眼,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贏得了滿堂喝彩。拉龍須面是他的絕活,當?shù)爻S幸恍┐笮蛻c典或活動,都會請他去表演,一個小時的酬勞為700歐元,正所謂“一招鮮,吃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