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之城

有人遞給我 一包餐巾紙

這晚，我又喝高了。學霸女友用我開公司的錢出國后，還沒幾個月就另攀高枝了，現(xiàn)在，人財兩空的我淪為親友圈的笑柄。

我是近郊農(nóng)民子弟，爸媽靠辛苦種菜才把我和姐姐拉扯大，折騰大半輩子，好不容易得到一筆拆遷款，拿出一部分扶持我做生意，誰想到我會敗給別人。

夜，我步伐趔趄，站在路邊打車，卻沒一輛車肯為醉鬼服務(wù)。一陣風吹來，我彎腰嘔吐，行人紛紛避讓。有人路過我身邊，停住，遞給我一包紙巾：“你沒事吧？你這樣子不好打出租的，還是趕緊去坐地鐵吧。”我抬頭，看到一張滿是擔憂的年輕女孩的臉。我道聲謝，接過紙巾。

買幾斤米都要受這般羞辱

被當作白癡和笑柄讓我孤獨萬分，只有置身于陌生人群才會忘掉煩惱和壓力。有時候我會在商場里轉(zhuǎn)一整天，有時候又會聽任地鐵無始無終地把我?guī)У揭恍┠涿畹牡胤健?/p>

這天黃昏，我隨著人流走出地鐵口，發(fā)現(xiàn)走在我身邊的一個正接電話的女孩臉孔和聲音都很熟。我猛然想起，這就是那個曾給過我一包餐巾紙的好心女孩。女孩拐進了一個車水馬龍，滿是叫賣聲的巷子，然后，進了巷口一個小小的糧鋪。我裝作抽煙，停在了鋪子門口。

“這米沒問題吧？我先買三斤嘗嘗?！迸⒌穆曇??！叭?？三斤不賣！你不嫌麻煩我還嫌！”一個中年婦女粗暴無禮的公鴨嗓把我嚇一跳。“我先少買點嘗嘗?！迸⒀肭蟮?。公鴨嗓叫：“來我這兒的都是整袋往家拎，還沒聽過買幾斤嘗嘗！一斤三塊五，有啥可嘗的？又不是三十五、三百五！”女孩弱弱說道：“那好吧，我先秤五斤?！?/p>

我狠狠吸煙。女孩紅著臉，拎著一小袋米從鋪子里低著頭走出來。我本想和她打個招呼，又覺得不合適。公鴨嗓的聲音鉆進耳朵：“回回這樣，煩！沒錢就沒錢，還說啥買一點嘗嘗，最討厭這種人了！”我遠遠望著女孩瘦弱的背影，心里顫了下。

此后幾天，每到黃昏，在某個地鐵站等女孩下班成了我的習慣。我只是想和女孩交個朋友，再力所能及地幫她一把。幾次想追上女孩，我都猶豫了，萬一被她當成壞人，不就弄巧成拙了嗎？

你女友的病再不能拖了

這晚，我在老地方等了好久，女孩才出現(xiàn)。走路就像在飄，兩眼也紅腫如桃。我鼓起勇氣正要離她近點，她的手機響了，響了好半天，她才接起，聽了陣電話，沒好氣地說道：“我每天上班累得要死，你卻就知道吃吃吃，天天都是吃啥吃啥！”女孩的一反常態(tài)讓我嚇了一跳。我不遠不近地跟著她，心里莫名地七上八下。忽然，女孩走到路邊一棵樹下，蹲地上抱頭痛哭起來?？蘖艘魂嚕咽裁礀|西從口袋里掏出來，狠狠撕成幾瓣，往旁邊草叢里一扔，這才站起身，慢慢往巷口走去。

女孩走了，我迅速拾起那幾張紙片，是份醫(yī)院的診斷書。一小時后，我從朋友所在的醫(yī)院大樓里出來，捏著已粘好的診斷書。我的手微微顫抖著，腦海里全是醫(yī)生朋友的聲音：“王芳，乳腺癌，沒錯！抓緊治，絕對不能耽擱！”我猜，既然王芳把診斷書扔掉，肯定是不想讓家人知道她的病情，這樣下去會害死她的！

我從巷口一個賣煙人口中打聽到了王芳的一些事。原來，王芳的家遠在鄉(xiāng)下，她跟男友和其他人合租著一套小戶型。據(jù)說那男友大學畢業(yè)后，恃才傲物，已跳過好幾次槽，幾個月前又砸掉飯碗，竟窩在家再也不愿出去了，生活的重擔全壓在女友王芳一個人肩上，王芳還要管鄉(xiāng)下的父母，日子這才格外艱辛。

次日一早，我趁著王芳去上班找到了其男友胡超。那張診斷書讓胡超瞬間面如死灰。卻又追問我：“昨晚王芳明明告訴我她愛上了一個富二代，讓我離開她，這該不會是你倆故意整了這么個東西，想逼我這個窮鬼離開吧？”我驚了：“你還是人嗎？女友為養(yǎng)你都快累死了，你竟然還在懷疑她人格！我真想狠狠揍你一頓！”胡超忽然嚎啕：“不怕你笑話，我倆現(xiàn)在連一百元都沒有，你讓我想啥辦法？”我把一摞紅票子統(tǒng)統(tǒng)塞給胡超：“這點你先拿著。其他的你趕緊想辦法！總之你女友的病再不能拖了！”

這感情也來得太快了吧

我沒想到的是，胡超竟拿著我給的五千多元自顧自逃了。王芳絕望地跳進了護城河，幸好被暗中跟蹤的我救下，并把她送進醫(yī)院。

為勸王芳治病，我騙她說我是胡超在某公司時的同事，胡超曾拜托我照顧她。我悄悄向姐夫借了3萬元交給王芳，說是已去深圳打工的胡超先向好心老板預(yù)支了半年工資讓她趕緊看病。王芳重新有了笑意，我也暗暗松口氣。

半小時后，我打飯回來，原本紙人似的女孩正春風拂面地在地板上踮著腳尖跳芭蕾，嘴里還說著：“假的！假的！”我小聲喊她：“王芳，王芳，你沒事吧？”王芳不跳了，卻一陣大笑。笑夠了，才告訴我，剛才，醫(yī)院給她打電話了，原來，她那天下午急匆匆拿走的是另一個王芳的單子！

望著重新煥發(fā)出生機的女孩，我被一種異樣的心情左右了。我問自己，莫非我愛上這個和我一樣善良又傻氣的女孩了？

來自N城的電話

這天，正在新公司忙得不可開交的我突然接到了王芳的電話，幾天前她去N城出差了。她質(zhì)問我：“喂，羅先生，你說胡超從深圳打給我的那些錢，是你自己的吧？你居然說是他打來的！他現(xiàn)在正在N城當小販呢，要不你自己過來和他對質(zhì)！另外，那五千多元是咋回事？胡超硬說咱倆使詭計，只用區(qū)區(qū)幾千元就把他給打發(fā)了！”

王芳怒火未消：“我沒想到，你這樣的人都會騙我！太過分了！”我只好一個勁地對她說著對不起。王芳卻忽然柔情起來：“不，不用道歉，沒有你，我可能真的就冤死了！你能叫人感到陽光般的溫暖和生機，而有些人，只讓我感到陰溝般的惡心！”

緊接著她大聲說道：“這輩子我認定你了，如果你不嫌我的話！”我差點笑出眼淚。就這樣我戀愛了。親們，祝福我吧。

（摘自《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