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竹
《巴塞爾姆的60個故事》
(美)唐納德·巴塞爾姆著
南海出版公司2015年8月
喜歡各種文本實驗作品的讀者對“后現(xiàn)代”作品并不陌生,近一兩年面市的美國“后現(xiàn)代”作品就有莉迪亞·戴維斯、唐·德里羅的多部作品,但漢松在為唐·德里羅《天使埃斯梅拉達:九個故事》所作的序言中他這樣說:“倉促的翻頁是閱讀德里羅的大忌,如果你期待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那么多半會失望——這里沒有歐·亨利式的結(jié)尾,沒有奧康納的暴力之美,沒有韋爾蒂的怪誕,卡佛式的極簡風格的敘事暗囂也一概欠奉……”
這段文字用在《巴塞爾姆的60個故事》上最合適不過,只不過與戴維斯、德里羅相比,巴塞爾姆的文字更混亂、更隨意,這本書中的大部分小說更像一段段即興演奏的爵士樂,讀者很難從中找出像樣的故事、優(yōu)美的旋律、清晰的邏輯以及深刻的寓意。無論好與不好,絕對是挑戰(zhàn)讀者閱讀極限的作品。
美國國家圖書獎得主巴塞爾姆一上來就給讀者一個下馬威,在首篇《邊緣》中愛德華根據(jù)卡爾的筆跡為他解讀他的性格及成長經(jīng)歷,讀者無從判斷他們兩個來自何處、去向何方,兩個人之間又有什么糾葛,在小說的結(jié)尾兩個人莫名其妙打了起來。很難說《邊緣》講了一個故事或者有什么哲學寓意。
《歐也妮·葛朗臺》他也寫了,巴塞爾姆從巴爾扎克的名篇《歐也妮·葛朗臺》中抽取了幾個片段和幾段對話進行變形處理,讀者既可以把這篇小說當作巴塞爾姆對巴爾扎克的戲仿,也可以當作是對巴爾扎克的調(diào)侃,在小說中赫然出現(xiàn)了巴塞爾姆手繪的“歐也妮·葛朗臺的手”、“拿球的歐也妮·葛朗臺”以及巴塞爾姆不知從哪里找來的“夏爾在印度群島的相片”,幸虧那時還沒有超文本鏈接,要不,巴塞爾姆在小說中插入一段爵士樂你也不用訝異。
緊接著《歐也妮·葛朗臺》的《無:一段初步描述》只有區(qū)區(qū)幾千字,但絕對是一篇讓大多數(shù)讀者暈菜的小說?!坝小迸c“無”本是兩個很終極的哲學概念,最適合寫哲學論文,巴塞爾姆偏把它們拿來做小說。這篇小說讓讀者暈菜,也會讓他們無比憤慨,這樣的小說他們也會寫,他們只需把日常所見、所感盡可能多地列舉,然后在每一個列舉前加一個“無”字,差不多就是他的《無:一段初步描述》了。
讀《愛麗絲》就不只是暈菜那么簡單了,你會恨不得跑到美國,質(zhì)問他寫出這樣的小說究竟幾個意思。整篇小說大部分段落里去掉了標點符號,每段結(jié)束時最后那句話又是不完整的。看完這篇小說,我最想說的一句話就是,既然如此,他干嗎還要分段,不分段不是更好嗎?
縱觀《巴塞爾姆的60個故事》,我們可以說它們是無故事、無邏輯、無抒情、無結(jié)構(gòu)、無前戲、無高潮的小說,如果你愿意,這些無字可以無限制寫下去,但想要說清有什么卻只能再去重讀這些小說,然后繼續(xù)糾結(jié),它們到底要說什么。
大衛(wèi)·蓋茨為《巴塞爾姆的60個故事》所作的云遮霧罩的序言中聲稱巴塞爾姆是卡佛的擁躉,在我看來,他們的作品根本不是一個路子,卡佛顯然對巴塞爾姆的所謂“實驗”不以為然,卡佛在訪談中曾說過這樣的話:
“每當聽見人們在我面前談論小說的‘形式創(chuàng)新’,我總會感到不自在。你會發(fā)現(xiàn),很多不負責任、愚蠢和模仿他人的寫作,常常都是以‘實驗’為幌子。這種寫作往往是對讀者的粗暴,使他們和作者產(chǎn)生隔閡。它不會給我們帶來與世界有關的任何新信息,只是描述一幅荒涼的景象,幾個小沙丘,幾只蜥蜴,沒有任何人和與人有關的東西。 ”
我曾對卡佛寫作體裁的狹窄不以為然,但當我面對巴塞爾姆玩花招玩到讓讀者厭倦的作品時,又覺得卡佛也許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