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理萬
中國議會外交從初創(chuàng)到繁盛,期間經(jīng)歷了反復曲折的歷史過程。中國議會外交的興起,不僅意味著人大對于政府外交政策監(jiān)督的強化,同時也是權力機關代表人民意志直接參與外交事務的過程。
我國憲法賦予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廣泛的外交權力,包括了制定與修改涉外法律、批準外交預算、決定戰(zhàn)爭和和平的問題、宣布戰(zhàn)爭狀態(tài)、決定駐外全權代表的任免、決定同外國締結(jié)的條約和重要協(xié)定的批準和廢除、決定外交人員的銜級制度等。這意味著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有權通過立法、任免、監(jiān)督、重大事項決定等方式參與國家外交政策的形成與執(zhí)行。然而,上述外交權力行使過程,往往僅是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通過間接的形式參與外交活動,即主要通過規(guī)范與監(jiān)督政府的外交行為來行使其外交權力。與此同時,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也直接參與各國議會間的對外交流,形成了具有相對獨立性的“議會外交”。周恩來總理1956年在全國人大會議上的發(fā)言,就明確提出“在各國人民的接觸中,各國議會代表團或者議員之間的互相訪問,已經(jīng)成為一種越來越重要的形式” [1]。但是,建國后很長時間內(nèi),由于對于外交主體的狹義理解,“議會外交”并未成為官方正式認可的詞匯,而代之以“人大外事”“外事接待”“外事出訪”等用語[2]。直到1987年的“全國人大常委會報告”中首次使用了“議會外交”的提法,并明確提出“議會外交不同于政府外交和民間外交,有自己的特點,應該充分發(fā)揮議會外交的有利條件,主動地有針對性地開展工作”,這無疑是對全國人大對外交往認識的一個飛躍[3]。
本文以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的議會外交為主題,概論中國議會外交的發(fā)展歷程與制度形式,歷陳議會外交在中國發(fā)展的關鍵時間節(jié)點,以及影響議會發(fā)展的內(nèi)外因素;并就當下議會外交的制度形式進行簡述,重點說明議會外交各種具體形式的開展情況。在結(jié)語部分,本文將結(jié)合議會外交的優(yōu)勢與局限,展望中國議會外交的制度成長與發(fā)展趨勢。
一、中國議會外交的發(fā)展歷程
中國議會外交起步于全國人大成立之時。1954年第一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召開時,就邀請了各國駐華外交使節(jié)和外交官員44人、外賓39人參加開幕式,這是中國議會首次向國際社會展示其組織形式與民主制度,可以視為中國議會外交的開端。這一階段的議會外交的目標主要集中于爭取外國政府對于新中國的承認,具有明顯的“開國外交”的色彩;交往對象主要是社會主義國家議會,兼及亞洲鄰國的議會,同時也開展與部分西歐國家議會的交往[4]。在1954年~1959年第一屆全國人大代表團出訪的11個國家中,社會主義國家占6個(蘇聯(lián)、捷克斯洛伐克、羅馬尼亞、保加利亞、阿爾巴尼亞、南斯拉夫),亞洲鄰國占4個(印度、緬甸、巴基斯坦、印度尼西亞),這亦可說明建國初期議會外交的重點所在。
事實上,建國初期最重要的議會外交活動是在1956年至1957年間,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彭真率領全國人大代表團,對蘇聯(lián)和捷克斯洛伐克、羅馬尼亞、保加利亞、阿爾巴尼亞、南斯拉夫六個歐洲社會主義國家所進行的訪問——這是全國人大第一次派代表團赴外出訪,從而拉開了中國議會外出交流的序幕。中國議會的首次出訪的直接目的在于加強亞歐社會主義國家之間的聯(lián)系,特別是代表團出訪時正值發(fā)生波蘭事件、匈牙利事件,“代表團相應地增加了一項任務, 即多做工作,促進東歐局勢穩(wěn)定,加強社會主義陣營的團結(jié)”[5]。這一階段的議會外交與政府外交都具有明顯的“內(nèi)外交”色彩,即與蘇聯(lián)、東歐社會主義國家的關系作為特別的外交關系,各國除了維護各自的國家利益之外,也有基于意識形態(tài)的共同目標[6]。
以社會主義國家與亞洲鄰國為重點的議會外交政策,在1960年代初中蘇關系惡化后得到調(diào)整。1964年毛澤東主席提出了“兩個中間地帶”的觀點,“第一中間地帶”是指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已經(jīng)獨立和正在爭取獨立的廣大經(jīng)濟落后國家,“第二中間地帶”指整個西歐、大洋洲、北美的加拿大和亞洲的日本等發(fā)達的資本主義國家[7]。因此,這一時期對于議會外交的對象也作出了重點調(diào)整,針對“中間地帶國家”開展議會外交。比如1964年朱德委員長致電巴拿馬議長,對美國軍隊鎮(zhèn)壓巴拿馬運河抗議表示譴責與憤慨;1965年第三屆人大常委會第六次會議通過了關于支持越南民主共和國的呼吁書,聲援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國斗爭等,這是針對“第一中間地帶”的議會外交的努力;而這一時期,“積極發(fā)展同西歐各國、日本等國議會的關系”則可以視為爭取“第二中間地帶”的嘗試[8]。
但是在第三屆至第四屆全國人大期間(1964年~1978年),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影響,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的工作幾乎中斷。1965年第三屆全國人大第一次會議閉幕后直至1975年第四屆全國人大第一次會議召開的十年之中,“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雖在名義上保留,但沒舉行過任何會議,實際上已癱瘓”;而1975年舉行的第四屆全國人大第一次會議也失去了代議機關的特質(zhì),因為代表根本不是普選產(chǎn)生的,而是通過省革委會協(xié)商指派的[9]。雖然,在此期間全國人大常委會也曾多次接待國外首腦和議會組織來訪,“但是這些議會領導人和議員都是應外交部、中國人民外交學會、對外友協(xié)等機構(gòu)邀請來華的”[10]。這種狀態(tài)在1978年第五屆全國人大召開后才逐步得以改善,在1981年期間全國人大代表團赴英國、哥倫比亞、奧地利、芬蘭、日本等15國訪問,并接待11國和歐洲議會代表團來訪,訪問與出訪次數(shù)超越了以往各年[11]。特別是在1981年1月,全國人大常委會主辦了“亞洲議員人口和發(fā)展會議”論壇,組織了以廖承志副委員長為團長的中國代表團參會,會議通過了《北京宣言》,并決定設立“亞洲議員人口論壇”——此次會議作為全國人大首次在華承辦的國際會議,是中國議會外交走向成熟的重要標志。而1984年中國加入世界各國議會聯(lián)盟則是中國參與多邊議會外交的歷史起點,因而成為中國議會外交走向成熟的重要標志。
中國議會外交的另一重要轉(zhuǎn)折點發(fā)生在“八九風波”之后,西方國家對中國實行經(jīng)濟制裁,此時議會外交對于突破制裁發(fā)揮了重要作用。1990年3月,全國人大外事委邀請了法國參議院外交、國防和武裝力量委員會代表團訪華,江澤民總書記會見了該代表團,這是中國當時接待的西方國家級別最高的代表團。1990年9月,全國人大邀請了意大利天民黨眾議院議會黨團主席訪華,這些議會的訪華團回國后,比較客觀地向本國人民介紹了中國的情況,對于推動有關國家逐步取消對華制裁和恢復對華投資起到了重要作用[12]。歐洲議會也于1991年9月起恢復與全國人大的交流,并派出由7國16名議員組成的代表團訪問中國[13]。事實上,在這個過程中地方人大參與的議會外交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比如黑龍江省人大在1989年開展了對其日本友好城市議會的互訪,并在1990年組織代表團出訪加拿大、美國等友好國家,大力宣傳我國改革和開放的政策?!巴ㄟ^這些活動,黑龍江省人大為配合國家外交,打破西方國家制裁,做出了貢獻?!盵14]
度過1989年后短暫的外交困局之后,中國議會外交迅速迎來了其“黃金發(fā)展期”。關于中國議會外交的黃金時期的時間起點,存在兩種觀點:一種認為是1995年8月21日至8月25日在北京召開的“全國人大外事工作座談會”可以視為議會外交全面發(fā)展的標志,在這次會議上全國人大決定并實施有選擇地向駐外使館派人大的常駐人員[15];另一種觀點認為,1996年11月4日至23日,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喬石應邀對土耳其、約旦、伊朗、越南和老撾進行正式友好訪問,應被視為“中國議會外交的全面開始”。此次出訪之后,全國人大常委會提出“全國
人大的外事工作是我國總體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應進一步加強我全國人大與各國議會的交往,除保持高層互訪外,還可有計劃地開展專門委員會和工作機構(gòu)之間的交往”[16]。雖然具體的時間起點存有爭議,但毫無疑問的是,在第八屆全國人大期間(1993年~1998年),議會外交得到迅速發(fā)展。從委員長的出訪次數(shù)可以證明議會外交的發(fā)展程度,第一屆至第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劉少奇(1954年~1959年)、朱德(1959年~1978年)、葉劍英(1978年~1983年)在其任職期間均無出訪記錄;而在彭真(1983年~1988年,出訪2次2國)、萬里(1988年~1993年,出訪3次6國)擔任委員長期間開始有小規(guī)模的出訪;而在喬石任職的五年內(nèi)(1993年~1998年)共計出訪8次,正式訪問30國順訪1國[17]。相關評論也指出,“如果說過去,有那么多的國家對中國的議會所知甚微、交往極少是政治家的粗心的話,與中國建立一種新型的議會關系,已成當今各國不可小視的選擇。”[18]
中國議會外交興起的原因,除了外交理論的發(fā)展,以及國際因素的影響,全國人大的政治地位提升則是內(nèi)在原因。換言之,全國人大逐步落實其權力機關的憲法地位的過程,必然伴隨著其外交影響力的不斷擴大。1980年代對于“文化大革命”的制度反思,使領導層認識到法制的重要性,人大代表的問政與監(jiān)督意識也大為提升,因此作為立法與監(jiān)督機關的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的政治地位也愈發(fā)重要;特別是彭真與萬里先后擔任委員長后,“兩人的黨內(nèi)地位崇高,人大的工作有所不同”[19]。民主政治的發(fā)展要求全國人大在國家的外交事務中扮演重要角色,要求進一步加大全國人大在總體外交工作中的參與力度,這也有助于全國人大深入到我國外事決策中去,將其立法職能和監(jiān)督職能落到國家總體外交的實處,而不僅僅是做一個旁觀者或“橡皮圖章” [20]。
二、中國議會外交的制度形式
現(xiàn)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秘書長、全國人大外事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曹衛(wèi)洲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就中國特色議會外交的形式做了權威界定,認為其包括了“高層交往、機制交流、專門委員會、友好小組、辦事機構(gòu)及地方立法機構(gòu)之間的交流等”[21]。也有學者曾提出中國政治協(xié)商會議的對外交往也應視為議會外交的形式——作為中國多黨合作和政治協(xié)商的機構(gòu),政治協(xié)商會議在其章程中即明確規(guī)定“積極主動地開展人民外交活動,加強同各國人民的友好往來和合作”。截至2008年,全國政協(xié)已同121個國家的211個機構(gòu)和12個國際或區(qū)域性組織建立聯(lián)系并開展友好交往。由于政協(xié)的政治定位和外交職能,學者提出應將其視為廣義上的“議會外交”的范疇[22]。事實上,1954年全國人大成立之前政協(xié)作為“代議機構(gòu)”進行的對外交往確實可以納入“議會外交”的范疇[23]。但是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成立之后,政協(xié)所具有的權力機關的性質(zhì)也隨之剝離,其所進行的外事交往也不應再視為議會外交。因此,下文論及的議會外交的形式不包括“政協(xié)外交”。
(一)議會高層的互訪
中國議會外交中,往往將外國議會領導人的來訪稱為“請進來”,將中國議會領導人的出訪稱為“走出去”。中國議會外交的前期,以“請進來”為主,全國人大常委會領導層(特別是常委會委員長)出訪的次數(shù)并不多;但是在1990年代之后,出訪次數(shù)逐漸增多。全國人大的議會外交的形式中,委員長的外事活動居于最高地位,也是中國首腦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特別是中國民主黨派的主席一般兼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因此可以直觀向國際社會展示中國的政黨制度。按照慣例,委員長出訪和全國人大代表團出訪或參加國際會議,事后都要寫出報告,提請常委會會議審議。報告一般包括訪問的情況、中方代表團工作,以及進一步開展議會外交包括發(fā)展同被訪問國關系的建議三部分內(nèi)同,一般是書面報告,特別重要的也可作口頭報告[24]。報告制度的目的顯然在于保證出訪的制度化與有效性,并保持議會外交在政策和目標上的連續(xù)性。
(二)固定交流機制
中國議會外交的形式中,“議會定期交流機制”具有重要地位。第十屆全國人大外事委員會主任委員將其稱為中國議會外交的“一大抓手” [25]。由于在定期交流中,雙方議會的民意代表可以就感興趣話題進行坦誠交流,消解雙方意識分歧,對于促進雙方國民的相互了解具有潛移默化的作用。中國最早在1981年與歐洲議會建立交流機制,這是全國人大首度與外國(組織)議會建立交流機制。此后全國人大通過簽署諒解備忘錄的形式,先后與加拿大議會(1998年)、美國眾議院(1999年)、美國參議院(2004年)、德國聯(lián)邦議院(2005年)等國家建立定期交流機制,特別是在2006年中國與英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南非、巴西六國建立了交流機制。這些交流機制中,中國與俄國的議會定期的交流被認為是全國人大與外國議會定期交流機制中最活躍、最有成效的機制之一,也是唯一由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牽頭并擔任中方主席的議會高層交往機制[26]。
(三)專門委員會交往
全國人大下設的專門委員會的對外交往具有更強的針對性和專業(yè)背景,特別是全國人大外事委員會更是承擔了大量的對外交往的任務。第十一屆全國人大期間(2008年~2013年),外事委員會共邀請接待來自美國等41個國家和歐洲議會的88個代表團訪華,組織48個全國人大代表團、16個外事委代表團出訪42個國家和歐洲議會,出席44次國際和地區(qū)議會組織活動[27]。此外,外事委員會還承擔對重大外交事件發(fā)表官方意見的重要職能,比如在2013年就日本眾議院通過決議要求撤銷中國東海防空識別區(qū)事外事委發(fā)表聲明,就日本首相參拜靖國神社以外事委員會負責人名義發(fā)表談話,闡明我國立場[28]。全國人大的其他專門委員會也承擔對外交往的職能,比如民族委員會在外事工作中將宣傳中國民族政策、表達在“涉藏”與“涉疆”問題上的原則立場、消除西方反華勢力利用民族人權問題對我國的詆毀作為重要任務[29]。
(四)雙邊友好小組
1970年代國外議會先后設立了對華友好小組,為了促進其與全國人大的交流,六屆全國人大第九次會議在1984年決定按國別設立對口友好小組,首批成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中國與塞內(nèi)加爾、扎伊爾、蘇丹、土耳其、日本、希臘、意大利、法國、英國、歐洲議會等十個對外雙邊友好小組[30]。發(fā)展至2013年全國人大已經(jīng)成立了106個雙邊友好小組,一般而言每個友好小組設主席與副主席各1名,組員5~9名,均為熟悉對方國家的人大代表。重要國家的議會交流小組的組長一般由全國人大外事委員會副主任兼任,比如全國人大外事委員會副主任委員趙白鴿兼任中英友好小組組長、遲萬春兼任中法友好小組組長。與之對應,在國外議會中設立的對華友好小組,也是與中國開展議會外交的中堅力量,“國外議會對華友好小組的議員一般都對中國懷有友好感情,希望深入了解中國,通過他們的工作,可以影響其他議員,對增進各國人民之間的了解和友誼有著重要作用”[31]。人大外事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呂聰敏對美國國會對華小組的評價認為,“這些小組的成員不回避同我方的分歧,但對話的態(tài)度是積極的、誠懇的;我方的一些重要信息和他們在華了解到的真實情況也能帶回去,在國會同事中宣講,起到了增信釋疑的效果;他們關注的議題很多,核心是中國的發(fā)展對美國利益的整體影響。[32]”議會外交的實踐中,友好小組的活動經(jīng)常與固定交流機制結(jié)合在一起,友好小組成為固定交流機制的組織形式,而固定交流機制成為友好小組的活動載體。
(五)工作機構(gòu)的交流
目前全國人大的工作機構(gòu)包括了辦公廳、法制工作委員會、預算工作委員會、香港特別行政區(qū)基本法委員會、澳門特別行政區(qū)基本法委員會。這些工作機構(gòu)負責處理全國人大常委會日常的行政、起草法律草案、預審國家預決算,并就港澳基本法實施中的問題向常委會提出建議。因此與議會高層互訪、固定交流機制、專門委員會,以及友好小組等形式不同,工作機構(gòu)的交流不再是議會領導與議員(congressman)之間的交流,更多體現(xiàn)為議會工作與行政人員(congressional staff)之間的交流,因而更加具有針對性與目的性。比如2011年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主任李適時率團訪問以色列,其訪問對象設定于以色列議會、最高法院、司法部等法制部門,交流也集中于如何維護法制統(tǒng)一、立法如何促進經(jīng)濟社會可持續(xù)發(fā)展等議題。因此,工作機構(gòu)之間的交流具有更直接的針對性,往往就立法經(jīng)驗、預算審查、法律解釋等與議會職權相關議題進行經(jīng)驗交流。
(六)地方人大的對外交流
“議會外交同政府外交一樣,出現(xiàn)了縱向的層次分化現(xiàn)象,即它在國家和地方兩個層面上同時開展,地方議會正成為一股不容小視的力量參與到國家的外交活動之中?!盵33]中國除了全國人大進行議會外交之外,地方人大也在積極參與國際交流。多個省的人大專門設立了“外事委員會”或“外事僑務委員會”,以促進地方人大積極從事對外交流。比如1993年12月浙江省八屆人大常委會決定設立省人大常委會外事工作委員會,從1980年至2009年近30年間,浙江省人大常委會共接待外國議會代表團和友好訪問團431批,組團出訪107批[34]。全國人大支持地方人大的外事工作,在出訪團隊中吸收地方人大常委會人員加入,并協(xié)助有關省、區(qū)、市與外國地方議會建立聯(lián)系,而在國外訪問團赴各地參觀訪問時也需要地方人大的配合與協(xié)助[35]。事實上,目前地方人大的外事活動所面臨的問題也在于其對全國人大外事計劃的“高度依賴”,從而導致自身定位模糊,無法充分突出地方特色[36]。
三、結(jié)語:議會外交的發(fā)展前景
中國議會外交從初創(chuàng)到繁盛,期間經(jīng)歷了反復曲折的歷史過程。中國議會外交的興起,不僅意味著人大對于政府外交政策監(jiān)督的強化,同時也是權力機關代表人民意志直接參與外交事務的過程?!叭珖舜髮ν饨煌砦覈鴩依?,直接表達人民意愿,闡述中國人民對于國際局勢和一些重大問題的根本看法,展示中國人民建設祖國和構(gòu)建和諧世界的美好愿望,了解各國主流民意,增進相互理解和友誼?!?[37]因而,議會外交可以更為直接體現(xiàn)人民主權原則的要求,促進外交主體的多元化和外交決策透明化;也使得人大代表有機會深入到外交決策的制定實施過程,增加外交決策與運行的民主化和參與性。
較之于政府間外交而言,議會外交具有穩(wěn)定性與靈活性的制度優(yōu)勢。議會外交由于不受國外政府換屆或政黨更迭的影響,可以保持長期的穩(wěn)定議會友好關系。比如,1997年全國人大代表團對玻利維亞和墨西哥進行訪問時,正值兩國政府換屆,“但是兩國不同黨派的議員均表示,此時更應加強同中國的友好合作,即使選舉后政府更迭也不會改變對中國的友好政策,雖然黨派政見不一,但均表示愿同我發(fā)展友好關系?!盵38]甚至議會外交可以靈活地與未建交國議會進行交往,“通過與未建交國的議會之間的交往,為建立正式外交關系鋪路搭橋,歷來是全國人大議會外交的一大特色?!?[39]這說明議會外交具有其獨特的制度優(yōu)勢,可以補充政府外交的短板與不足,服務于總體外交目標的實現(xiàn)。
據(jù)此可以預見,隨著國際形勢轉(zhuǎn)變和人大政治地位的上升,議會外交的制度優(yōu)勢將愈發(fā)明顯,其在總體外交中的地位亦會逐步上升。“不能把議會外交當成政府外交的小伙伴,更不能視之為可有可無的外交點綴;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程度和現(xiàn)代化水平越高,融入國際社會的力度越大,議會外交的作用就發(fā)揮得越明顯。”[40]但是,由于議會本身所具有的局限性,包括議會權力的相對弱化、議會決策機制的繁瑣,以及缺乏外交專業(yè)性等客觀原因[41],限制了議會外交的發(fā)展。由此,在中國總體外交的多元主體格局之下,議會外交的重要性與獨立性將不斷增加,但是其發(fā)展的制度空間仍取決于自身權力界限與能力范圍。
注釋:
[1]周恩來:《關于目前國際形勢、我國外交政策和解放臺灣問題》,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10頁。
[2]郭樹勇:《中國特色議會外交芻議》,載《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2012年第7期。
[3]張劍:《中國特色議會外交研究》,山東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年4月,第36頁。
[4]羅沙:《全國人大議會外交60年剪影》,來源“新華網(wǎng)”,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4-09/09/c_111
2412988.htm.
[5]閻明復:《彭真率團訪問蘇東六國》,載《中共黨史資料》2008年第4期。
[6]于向東、施展:《中國外交的形式主義與神秘主義》,載《文化縱橫》2012年第4期。
[7]中國外交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外交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年版,第506~507頁。
[8]劉世華、吳紹禹:《從全國人大的議會外交看改革三十年的對外關系》,吉林省紀念改革開放30周年理論研討會暨首屆社會科學學術年會優(yōu)秀論文,2009年2月。
[9]蔡定劍:《中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法律出版社1998年版,第67頁。
[10]張劍:《中國特色議會外交研究》,山東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年4月,第20頁。
[11]楊尚昆:《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工作報告——1981年12月7日在第五屆全國人大第四次會議上》,載《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四次會議文件》,第86~87頁。
[12]熊偉:《關于議會外交的研究:以中國全國人大為重點的分析》,中國人民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8年4月,第147頁。
[13]相關研究指出,歐洲議會在1991年訪華時提出兩點前提條件:一是安排訪問西藏,二是雙邊會談議程須將人權問題納入。學者認為,歐洲議會對北京采取“兩手策略”,即在與北京改善關系的同時,也要求北京尊重人權。具體請參見劉文彬:《歐洲議會與中華民國立法院及中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關系之比較研究(1975~2000)》,載《臺灣師大歷史學報》第34期,2005年12月。
[14]王耀臣:《關于我省與外國建立友好城市發(fā)展情況的報告》,1992年8月15日在黑龍江省第七屆人大常委會第二十八次會議上,來源“黑龍江省人大常委會網(wǎng)站”,http://www.hljrd.gov.cn/detail.jsp?urltype=news.NewsContentUrl&
wbtreeid=1297&wbnewsid=6121.
[15]《喬石談民主與法制》編輯組:《讀“喬石談民主與法制”》,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6頁;郭樹勇:《中國特色議會外交芻議》,載《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2012年第7期。
[16]曹志:《喬石委員長訪問土耳其、約旦、伊朗、越南、老撾五國情況的書面報告》,載《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1996年第9期。
[17]相關研究指出,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的年齡也是開展“議會外交”不可忽視的直接影響因素,如果議會領導人年邁,則很難通過出訪的方式開展議會外交?!疤貏e是自萬里、喬石、李鵬擔任委員長后,由于領導人相對年輕,議會外交相對活躍,組織機構(gòu)不斷健全,同西方國家議會關系逐步改善和發(fā)展,同周邊國家議會的交往與合作不斷擴大,同廣大發(fā)展中國家議會的友好聯(lián)系進一步加強?!本唧w請參見,趙可金:《關于議會外交的理論思考》,載《人大研究》2012年第5、6期。
[18]戚德良:《喬石出訪亞歐五國紀實》,載《中外管理導報》1996年第4期。
[19]徐湘林:《民主、政治秩序與社會變革》,中信出版社2003年版,第155頁。
[20]龔亮華:《論中國議會外交》,外交學院碩士學位論文,2009年5月,第14頁。
[21]徐燕:《走出一條有中國特色的議會外交之路——訪全國人大常委會副秘書長曹衛(wèi)洲》,載《中國人大》2012年第22期。
[22]陳宗海:《中印議會外交的歷史回顧及現(xiàn)實特點》,載《當代世界》2010年第2期。
[23]楊素群:《論政協(xié)外交的作用和性質(zhì)》,載《山東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5期。
[24]劉政、程湘清:《民主的實踐——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委會的組織和運作》,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74~275頁。
[25]徐松、白旭:《中國“議會外交”取得新突破》,來源“新華網(wǎng)”,http://news.xinhuanet.com/misc/2007-03/15/conte
nt_5850218.htm.
[26]梁國棟:《譜寫人大對外交往新篇章——全國人大2013年外事工作回眸》,載《中國人大》2014年第4期。
[27]《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外事委員會五年工作總結(jié)》,2012年12月27日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外事委員會第四十四次全體會議通過。
[28]《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外事委員會2013 年工作總結(jié)》,2013年12月23日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外事委員會第十四次全體會議通過。
[29]《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民族委員會五年工作總結(jié)》,2012年12月29日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民族委員會第二十五次會議審議通過。
[30]陳丕顯:《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工作報告——1985年4月3日在第六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上》,載《人民日報》1985年4月15日。
[31]葉葳藏:《中國人大與國外議會有什么交往》,來源“人民網(wǎng)”,http://www.people.com.cn/zgrdxw/zhuanti/rdgzwt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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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徐燕:《中美議會交往的里程碑之旅——十屆全國人大外事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呂聰敏談吳邦國委員長成功訪美》,載《中國人大》2009年第18期。
[33]洪芝敏:《地方人大在中國議會外交中的定位與作用——以上海人大對外交往為重點》,復旦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5月,第11~12頁。
[34]馬嵐:《“議會外交”活動頻繁》,載《浙江人大》2009年第12期。
[35]《全國人大會外事委員會工作總結(jié)》,2008年1月14日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外事委員會第四十六次會議通過。
[36]程哲:《論中國地方人大對外交往的地位與特征——以1980~1993年上海市人大對外交往活動為例》,上海交通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2年1月,第44頁。
[37]曹衛(wèi)洲:《開創(chuàng)人大對外交往新局面》,載《求是雜志》2008年第6期。
[38]全國人大代表團:《全國人大代表團訪問特立尼達和多巴哥、玻利維亞、墨西哥三國情況的書面報告》,1997年7月12日。
[39]王春英:《論全國人大的外交職能》,載《外交評論》2008年第4期。
[40]郭樹勇:《中國特色議會外交芻議》,載《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2012年第7期。
[41]熊偉:《關于議會外交的研究:以中國全國人大為重點的分析》,中國人民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8年4月,第91~93頁。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中國人民大學-紐約大學聯(lián)合培養(yǎng)博士研究生。本文系教育部國家留學基金“2014年國家建設高水平大學公派研究生項目”的研究成果,批準號碼:[2014063600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