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殿君?王勝男

近些年來，日韓兩國圍繞歷史及領土問題等多有齟齬。2015年是日韓邦交正?；?0周年，為慶?！敖鸹椤奔o念日，6月22日，韓國總統(tǒng)樸槿惠和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分別出席了對方政府舉辦的紀念活動并致賀詞，展現(xiàn)出希望改善韓日關系的姿態(tài)，引起了廣泛關注。但輿論并不完全看好，認為兩國關系尚未柳暗花明，“金婚”階段的日韓關系仍在走向“黃昏”階段。那么，該怎樣看待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的日韓關系呢？

戰(zhàn)后以來，日韓關系的演變一直深受戰(zhàn)略利益、歷史文化、領土問題等的影響，同時也受制于戰(zhàn)略環(huán)境、戰(zhàn)略目標、政治制度等因素。其中，分別與美國結盟、共同的戰(zhàn)略目標、相同的政治制度、歷史與領土糾葛等仍然是影響今后日韓合作前景的重要因素。

美國“三邊連帶”的撮合

二戰(zhàn)結束后，為實施對以蘇聯(lián)為首的共產主義陣營的遏制，美國構建了美日韓三國安全保障網絡。其中，《美日安保條約》和《韓美相互防衛(wèi)條約》支撐著這一合作網絡的兩條邊。在這個三邊安全保障合作中，既包含了美日、美韓同盟關系，也包含了日韓關系中被定位為類似同盟或連帶同盟的關系。1960年，在日韓沒有建交的情況下，美國通過修訂《美日安保條約》，將朝鮮半島納入新條約的適用范圍。通過制定這個所謂的“韓國條款”，將韓國的安全保障納入美日同盟的框架中，完成了美國亞太安全戰(zhàn)略的布局。冷戰(zhàn)結束后，圍繞朝鮮半島問題，美日韓三國開展了緊密合作，日韓安全合作的主動性有所增強，而美國的絕對“權力”仍是其中的主要推手。1997年美日防衛(wèi)合作新指針不僅將美日同盟的適用范圍擴展到全球，而且通過所謂的“周邊事態(tài)”，將應對中國與朝鮮“威脅”作為主要戰(zhàn)略目標，制定了所謂的“新韓國條款”。由此，日韓在朝鮮半島安全合作中的重要性也日顯突出。在美國的推動下，日韓加快了《軍事情報保護協(xié)定》和《戰(zhàn)備物資相互提供協(xié)定》等軍事協(xié)議簽訂的步伐，以求加強對朝鮮情報的分享以及實現(xiàn)軍事援助共擔。2012年6月及2013年10月，美日韓舉辦了聯(lián)合軍演，對區(qū)域安全產生了較大影響。2014年7月，美日韓又在東海海域進行了聯(lián)合搜救演習，這也是日本安倍政府自2014年7月1日解禁集體自衛(wèi)權后首次參與的韓美日聯(lián)合演習。2014年12月29日，三國簽署了《美日韓關于朝鮮核與導彈威脅的情報交流協(xié)議》備忘錄，協(xié)議簽署后立刻生效。根據協(xié)議，盡管日韓雙方不能直接共享軍事情報，但兩國可以通過美國來交流有關朝鮮核與導彈的情報。

朝鮮“威脅”的助推

后冷戰(zhàn)時期，朝鮮這一“外部威脅”成為日韓安全合作的戰(zhàn)略目標認同與認知的核心外部因素。1993年第一次朝核危機爆發(fā)后，圍繞給朝鮮提供輕水反應堆問題，美日韓開始了三方合作進程；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盡管它們在對朝政策上存在重大隔閡，但在日美安保再定義及相關法案制定的背景下，三國不斷強化合作，如1998年8月31日，朝鮮宣布發(fā)射人造衛(wèi)星，美懷疑朝開發(fā)中遠程彈道導彈，任命前國防部長佩里為對朝關系政策調整官，并對日韓分歧進行斡旋；1999年設立美日韓“三邊協(xié)調與監(jiān)督小組”，標志三方合作的機制化。進入21世紀，為應對朝核試驗及導彈發(fā)射、2010年的“天安艦”事件與延坪島事件等，三方合作不斷強化。

目前，美日韓在應對朝核問題上的安全合作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領域：第一個領域即核能生產領域。三國都是全球核能生產的重要參與者，在確定全球核能生產標準及核能安全保障措施、防止朝鮮核擴散方面有著緊密的合作。第二個領域是海外發(fā)展援助領域。美日韓擁有眾多的海外援助項目與救助實施團體。通過這種非政府組織之間的合作形成了對朝鮮滲透的巨大網絡，如援助朝鮮“脫北者”、傳播基督教等。第三個領域是戰(zhàn)略安全合作領域。針對朝鮮的“核威脅”，三國積極合作以應對朝鮮半島核危機，并加快合作框架的建立與健全。

韓日在軍事領域的合作近期似有加深的趨勢。2015年，韓國和日本在《韓美日關于朝鮮核與導彈威脅的情報交流協(xié)議》的框架下交流有關朝鮮的情報。2015年4月，日韓兩國在首爾舉行了自2009年12月中斷至今的安全保障對話，主要議題包括計劃再修改的《日美防衛(wèi)合作指針》及朝鮮的“核與導彈”等問題。2015年5月30日，韓國國防部長韓民求和日本防衛(wèi)大臣中谷元在新加坡出席香格里拉對話會期間舉行了雙邊會談，就日本行使集體自衛(wèi)權的條件及程序等問題交換了意見。雙方商定日本在朝鮮半島行使集體自衛(wèi)權需先征得韓方同意，并決定進一步加強兩國在國防領域的合作，爭取年內舉行聯(lián)合搜救演習。

相同制度的“黏合”

美國在戰(zhàn)后通過對日韓的占領，加快了對兩個同盟國的政治制度改造，將日本與韓國納入自由資本主義陣營，共同遏制共產主義勢力。美國不僅為日韓提供安全上的物資保障，還通過自由與民主制度的改造，完成美日韓之間政治“一致性”的“制度安排”，這成為三邊關系進一步緊密化的助推器。如果說1965年日韓邦交正?；馕吨舜酥g一種“朋友”身份的認知，那么，自由、民主、人權等相同“價值觀”則為日韓合作提供了規(guī)范與規(guī)則。同時，美日韓之間的民主同盟關系，意味著三國將“非民主”的朝鮮作為一種戰(zhàn)略目標加以認知。美日韓以構建朝鮮半島的“民主秩序”為口實不斷向朝鮮施壓，希望看到朝鮮內部形勢的變化。相同的政治制度與意識形態(tài)，通過“觀念的內斂與集聚”，將美日、美韓、日韓三邊關系連接到了一起。可以說，這種意識形態(tài)的“民主同盟”合作，也是美日韓三邊合作中一個不可缺少的內容。2015年由于歷史問題與領土問題的對立加劇，日本外交白皮書刪除了“與韓國共有自由民主價值觀”的表述，但盡管如此，這種標榜相同民主制度的“價值觀外交”在黏合、修補、改善雙邊關系方面的作用將會一直持續(xù)下去。

結構性沖突因素仍在

如果說“與美國分別結盟、朝鮮‘威脅、相同的政治制度”是日韓關系改善的促進因素的話，領土糾紛、歷史認知與民族主義情緒對立則構成了日韓關系的結構性沖突因素。首先，近年來日韓領土爭議導致彼此沖突增多，盡管并不符合兩國的根本利益，但由于讓步妥協(xié)的成本過高，以及雙方必須考慮的國內政治與社會輿論等敏感因素，領土爭端可能將長期持續(xù)下去。其次，歷史認知問題成為日韓改善關系的“負資產”。歷史上雙方的敵對關系及由此產生的歷史恩怨阻礙著日韓之間的協(xié)議轉化為真正的安全合作。不斷的外交沖突及政治不信任致使日韓很難形成密切的安全伙伴關系。再次，國內政治利益的驅動導致兩國民族主義情緒更加濃厚。面對國內政治經濟壓力，日韓政府都打出民族主義的招牌，民族主義成為日韓領導人的重要動員手段，以求緩解國內政治矛盾，轉移經濟不景氣的焦點，減輕國民的政治不信任度。但民族主義一旦釋放，會很難控制，很可能會引起相關的情緒化反應，并進而斷絕外交上讓步的可能。這極大地破壞了日韓、日美、韓美的雙邊關系及三邊合作的活力。

此外，還有一些結構性因素也不能忽視。韓國經濟的相對發(fā)展、日本經濟的相對低迷導致日韓競爭日趨激烈；兩國政權更替引發(fā)各自國內政治不確定因素增加；等等，都可能會影響到日韓關系的變化。

目前，面對兩國政府間不信任、民間感情惡化的狀況，日韓兩國政府正在尋求解決辦法。韓國在處理對日關系方面秉持“雙軌戰(zhàn)略”，一方面在慰安婦等歷史問題上毫不退讓、立場堅定，另一方面則在經濟與安全領域不斷推進合作。日本對韓國也不斷釋放尋求改善關系的信號，試圖將歷史與現(xiàn)實利益問題進行切割?？傊?，雙方不同國家利益與戰(zhàn)略目標相互作用，既會促進雙方安全合作，也會阻礙雙邊安全合作機制的形成。

日韓兩國在處理雙邊關系方面盡管表現(xiàn)出不同的國別特征，但拋開國內政治不談，如果從國際視角長遠來看，日韓雙邊關系發(fā)展無疑具有增進的理由與“正資產”。密集的聯(lián)合軍事演習、軍事情報交換、軍事行動部署等，特別是今后有可能出現(xiàn)的美日韓三邊導彈防御體系無縫對接，將使雙方合作與整合的趨勢越來越明顯，同時在某種程度上也會對地區(qū)安全產生消極影響。

（作者巴殿君為吉林大學東北亞研究院國際政治所教授、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