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置之
6月23日,李春博(編者注:朱永嘉的助手)拿了他收到的《人物》雜志第6期給我看,我讀了以后,總的情緒還是高興的,他們來采訪時,動作很大,在門前院子里拍照,結(jié)果引起小區(qū)的人們紛紛議論,說我恢復職稱了,說我有離休待遇,說我現(xiàn)在是局級干部了,總之有一點莫名其妙,大概是世俗的眼光看人吧,傳到我耳中,一笑置之,說一聲沒那么回事,我還是老樣子,沒有什么變化,外甥打燈籠“照舅”。介紹我這個人物的有《南風窗》在前,這次動靜比那次大一些了。使我感到高興的是那張在書房里的照片,惟妙惟肖,是我日常生活的形象。我還想到以前的另一張照片,是我進提籃橋監(jiān)獄時穿囚服的那張照片,如果把這兩張照片對照一下,那才有趣呢,提籃橋監(jiān)獄囚犯的檔案中不知是否還保留那張照片。
《丁香花園里的舊左派》這篇文字實際上也是給我畫像,增加了不少生活細節(jié),讓人們讀來可能更真切一些,從文字上看,它也是一幅肖像畫,但這畢竟還是作者心目中的“我”。我也有一些憂慮,就是對烏有之鄉(xiāng)的批評,太尖銳了,他們也有不少進步,烏有日刊上的話沒有過去說得那么絕了。在我心目中,左右兩種不同意見互相爭論,完全可以,但不要形成派別之爭,不要互相把對方說得太絕,雙方的關(guān)系應該是孔子說的“君子聚于義”,君子之爭,“和而不同”嘛。在烏有日刊上,有許多文章還是好的,話也比過去說得有分寸,南方報系也比過去收斂一些,雙方都有一些君子之言。我不希望變成“小人聚于利”,為了爭奪個人利益的派別之間為了權(quán)力再分配而成為意氣之爭,非要弄一個你死我活不可,“文革”時期的全面內(nèi)戰(zhàn)便是前車之鑒。我有一個宗旨,便是不參加任何有組織的派別斗爭,我寫東西的基本原則是保持自己立場的獨立性,以至于有時候成為自拉自唱的獨角戲,有話便說,并不認為自己說的都對,因為全局的概況我并不清楚,我看到的僅是個人的視角,難免有片面性,所以在網(wǎng)上說的話、發(fā)表的文章,無非是備此一說,也只是供讀者參考而已。
“文革”十年,我沒有發(fā)過一篇署自己名字的文章,出獄以后,我可以盡情用自己的名字出書和寫文章了,在博客上的文章,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這篇文章講到博客有跟帖罵我是“文革余孽”,那倒不稀奇,甚至還有網(wǎng)友多次罵我是“走狗”的,我皆一笑了之。因為我可以不受約束地、自由自在地發(fā)言,這一點在體制內(nèi)與體制外雖有一些區(qū)別,但關(guān)鍵是自己對理想和信念的態(tài)度,為人只要“內(nèi)省而不疚于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得道于此,窮達一也”。
朱永嘉
聽聞朱永嘉先生手寫了2000余字的來函,并請助手整理成電子版。遺憾版面有限,無法全文照錄,與先生溝通后,摘了一頭一尾。讀到來函才知原來采訪還蕩出這樣的余波,談了一些形而上的內(nèi)容,引出了些世俗的猜想嘀咕。如我們的撰稿人毛十八完稿后所感慨,“彼時跟對人的變‘文革罪人,彼時跟錯人的反而躲過一劫?!笔郎显S多事,滿擰是常態(tài)。
這是一次愉快的交談,盡管想必鏡中的自己、人們眼中的自己總有不同,我們接受這種誤差。在報道中我們所盡力希望達成的—與先生一樣—是撕掉標簽,不以派別或觀點識人。
欣喜看到先生的達觀態(tài)度,并祝享受自由,享受健康。
浮出水面,會見肉身
有次去上課,菲傭姐姐在廳里一邊擦地一邊唱《let it go》,那樂感那音質(zhì),把我給聽傻了。我和學生誰也不說話,都豎著耳朵靜靜地聽。當時忍不住想,每一份單調(diào)平凡的工作后面,都藏著一個鮮活的靈魂吧。那些被深深隱藏的自我,是否能有機會浮出水面與肉身相見?
陶陶間屋的帽子
新聞報道有時會追求一個決定性的瞬間,成功,或某種戲劇性的失敗。有趣的是,在令你感觸頗深的這篇《菲傭麗莎 繞個彎,俯瞰世界》中,既無這種追求,也無懸念。麗莎女士依靠辛苦勞作攢錢,爬山,挑戰(zhàn)高峰,結(jié)果因為穿了一件便宜的、非速干的背心,終究敗下陣來—在文章的開頭,故事已經(jīng)講完了。曾經(jīng)有一位小說家在談論短篇小說時寫道,短篇小說要有奇情,而“溫柔的奇跡”是一個好說法,將過于夯實的生活啟開縫隙??稍谌粘V?,哪有那么多奇跡,事情就在常態(tài)下進行。
所以,雖然你不認識麗莎女士,我的生活中也未曾遇到過一位菲傭,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對于人們?nèi)绾巍皼_破日常生活”有所感受。你的比喻很有趣,我們會一直關(guān)注那些靈魂如何趔趄著浮出水面,會見肉身。
(本期回復:副主編 趙涵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