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航
打死王軍令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會參軍!他的老爹是軍人出身,在王軍令很小的時候就處處以軍人的標準要求他的一舉一動,看著其他同齡人豐富多彩的生活,他在牙縫里把爸爸和部隊恨得直癢。
他擰不過老爹,一路罵罵咧咧地來到了部隊。班長告訴他:“咱們是武警消防,責任重大,立功機會也多,干好了,一輩子的榮耀。來,你先把個人資料填一下。”王軍令接過表格,上面詳細地列出個人情況,最后一條為是否是獨生子,他心想部隊管得還真是寬,但沒敢多問還是如實地填了個是。
三個月的新兵連差點讓他崩潰,一有時間他就坐在攀登樓頂畫正字盤算著退伍時間。慢慢地,正字已有長長的一溜。
這段時間王軍令發(fā)現(xiàn)消防部隊的出警率很高,每次戰(zhàn)友回來都在激烈討論這次火災(zāi)的驚心動魄。
消防兵的訓(xùn)練生活枯燥異常,每天要背著很多裝備在攀登樓爬上爬下,王軍令心里罵著老爹:大好的青春年華就白白扔在水火里了!于是他找到班長要求出警,班長說:“耐心點,會有的?!?/p>
終于,有一天,班長在操場上點名王軍令和一個老兵:“你倆攜帶救生器材,一分鐘后跟著司機出警!”莫明其妙地,他第一次出警了。
當他們抵達警情區(qū)域時,一大群居民瞬間將兩人圍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要求他們抓緊時間上樹把那條蟒蛇抓走,忒嚇人了!王軍令的大腦瞬間蒙了:啥?蟒蛇?
王軍令從小就怕蛇,更別提要他爬上枝葉繁茂的大樹跟蟒蛇來場遭遇戰(zhàn)。他看看老兵,老兵卻是一臉的無所謂:“軍令,你上,我在后面做你后盾。”再看看所有人信任的眼神,王軍令忍住內(nèi)心恐懼,心里罵著老兵,戰(zhàn)戰(zhàn)栗栗地爬上樹。
王軍令用救生鉗撥開枝葉尋找著蟒蛇,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鉆進樹葉中,樹葉遮住了下面的目光,王軍令坐在樹杈上輕輕喘了口氣。
“找到了?”見他停了下來,老兵問道?!斑€沒,休息會兒?!蓖踯娏罨卮鹬^續(xù)攀爬,一根樹枝擋在了面前,他隨手撥開時卻驚悚地發(fā)現(xiàn),這哪是什么樹枝,分明是那條蟒蛇正昂著頭看著自己!
“你怎么又休息?”老兵向上托著他的屁股不滿地問道。王軍令本來大氣不敢喘,怕驚動了蛇。經(jīng)老兵這么一托,受到驚嚇的蟒蛇張開大嘴便沖王軍令咬來,“砰”撞得防火面罩直顫,王軍令下意識地抓住蛇頭,駭?shù)綐O點,掛著老兵、拽著蛇,一屁股坐了下去。
老兵罵罵咧咧地一把將痛得不能動的王軍令推離危險區(qū),掐著蛇頭把它摁進籠子,周圍人群頓時響起雷鳴掌聲:“好!好樣的!”居民也趕快把王軍令扶起,在衛(wèi)生所拿來外傷藥噓寒問暖。第一次被當作明星般圍觀和鼓勵,王軍令頓時覺得這條蟒蛇不怎么恐怖了。
回到部隊后,王軍令眉飛色舞地匯報著出警過程,班長看看老兵沒有反駁,承諾道:“好,下次有大場面時,帶你去鍛煉鍛煉?!?/p>
這一等就是半年,這天指揮部接到了一個求助電話:南部山區(qū)發(fā)生泥石流,蓋住了幾名驢友,請速救。這次班長點了全班的名,只是分配給王軍令的任務(wù)是拉繩子。
五名驢友被泥石流沖下了山,幸存者指著懸崖下方說,隊友剛才還在那兒伸出了手,一波泥石流過后就沒了動靜。中隊長看完現(xiàn)場后二話沒說:救人!戰(zhàn)士們立刻把攀登繩綁在樹上,四人一組,一人負責繩子,其余人下泥海中搜救。
班長伸手示意再向下放一放,一頭扎進泥中很久沒有動靜,中隊長大聲喊道:“拉!快點拉!”上面急忙用全力把班長拉出泥潭,班長抹了一把臉上的泥高聲喊道:“下面有人!把我放下去!”
又是很久,幾名戰(zhàn)士合力從泥中拽出一個人,上面立刻拋下一條繩子將人拉上,下面像泥鰍般的戰(zhàn)士又沒進泥潭掙扎著繼續(xù)搜尋。
當最后一人拽上時,王軍令因為有些脫力,手突然一滑,驢友在半空蕩撞在崖壁上,這一撞,泥流開始松散,“快把人都拉上來!”中隊長臉色驚變,大聲吼道。只可惜拉的速度趕不上泥流滑下的速度,沙泥卷著石塊吞沒了正在上升的戰(zhàn)士,繩子瞬間加重拖著戰(zhàn)士向下滑,一旁圍觀的百姓急忙加入其中,齊心協(xié)力把戰(zhàn)士們拽上來,班長頭部被砸破,血裹著泥漿淌滿全身,已然昏迷。王軍令看傻了。
驢友在醫(yī)院接受了幾天的治療后,攜帶家人送來一面錦旗:消防武警,全能戰(zhàn)士。家屬感恩戴德地一再感謝,搞得全隊靦腆的戰(zhàn)士不知所措,跟救火救災(zāi)現(xiàn)場表現(xiàn)得判若兩人??粗覍俑屑さ纳袂楹蛻?zhàn)友們的模樣,王軍令突然認為,部隊真沒有之前想象得那么可怕。
全能戰(zhàn)士?世界上哪有全能人,不都是靠著膽量和責任咬牙硬上的嘛!王軍令這么想著,轉(zhuǎn)身向衛(wèi)生隊走去,他打算看看班長。
班長沒有怪他,反而遞給他一百塊錢:“幫我轉(zhuǎn)交隊部?!?/p>
王軍令很納悶:“黨費?”班長笑了:“特殊黨費?!?/p>
班長這次傷得不輕,這個職位是不能干了,副班長頂上去做了班長,副班長的空缺,隊部決定由老兵王軍令代理。上任那天,指導(dǎo)員把他叫去專門為他一人開了個會:“你現(xiàn)在是班長級別了,咱部隊有個規(guī)矩我得告訴你。你班的新兵誰是獨生子,你都清楚嗎?”
王軍令說清楚,指導(dǎo)員點點頭:“咱部隊出的是警、救的是人、玩的是命,以后有什么危險的任務(wù),盡量安排不是獨生子的兵去,明白了嗎?”王軍令恍然大悟:原來班長不是對自己有偏見!
年底退伍時,正考慮如何說服王軍令轉(zhuǎn)士官的老爹突然接到兒子的電話:“爹,我先不回家了,我想多干幾年。”老爹忍住激動的眼淚問原因,王軍令認真想了一分鐘,回答道:“生活雖然枯燥,但真善美,這里都全了。”
老班長們退伍后,王軍令這批兵成為了部隊的中流砥柱,當了班長的他也多了一份“特殊黨費”,他覺得這黨費交得很溫馨。
某天,一聲尖銳的緊急集合聲劃破整座大院。部隊重裝集合完畢后,隊長命令班長帶著老兵出警,班長們相互看了一眼:事大了!
果然,一幢高層的頂樓烈焰滾滾,消防車加大馬力把水沖上去依然解決不了實質(zhì)性問題。時間就是生命,隊長下達了突入救人的命令。大股水柱和干粉稍稍壓住了火勢,班長們立刻沖進房間,力所能及地搜索人員財產(chǎn),順著云梯送下去。
整整25層樓,沒受過訓(xùn)練的百姓嚇得哆哆嗦嗦,戰(zhàn)士們命令他們閉上眼,用援救繩索將自己和居民綁在一起,順著攀登繩降至云梯,然后送他們到達地面。
只是王軍令碰到了一個難題,一個女人抱著一個玉瓶死活要帶走,她說這是她老奶奶的遺物,也是她媽媽留給她唯一的東西。
王軍令勸她幾句,甚至向她保證玉瓶燒不壞,一會兒等火撲滅后會幫她取出來,女人卻抱著玉瓶說什么也不肯放手。
“好!你先下,我把玉瓶給你垂下去!”王軍令咬牙答應(yīng)道。
王軍令又在窗口附近噴了大量的干粉加強隔離圈,小心翼翼地把女子垂放到寬大的云梯上面,女子被戰(zhàn)友接穩(wěn)后,戰(zhàn)友大聲喊道:“快下來!”在他們這幫老兵進入房間時,就發(fā)現(xiàn)房子已經(jīng)被燒透,又被大量冷水一澆,墻壁已出現(xiàn)深層裂縫,不再具備救火環(huán)境,把人救出后必須撤離。王軍令何嘗不想快點,他急忙收回繩子捆綁好玉瓶。戰(zhàn)友見其還不下來,繼續(xù)大聲催促,并準備爬上來幫助他,卻發(fā)現(xiàn)王軍令正將玉瓶垂出窗口,晃悠悠地下放到云梯。
王軍令開始著手下滑準備,這時,“咔咔”一聲,一面承重墻突然折裂,引發(fā)樓頂傾塌,“轟”地蓋住余火,還有王軍令。
戰(zhàn)友們暫時無法實施救援,眼巴巴地等待著,但是沒有等來奇跡,王軍令再也沒有出來。
“你一個玉瓶換了我一個兵的命!”排長瞪著通紅的眼吼道。隊長擺擺手命令他住嘴,對女子說:“你們安全了,我們的戰(zhàn)士也盡全力了,你走吧?!迸涌蘖?。
王軍令的爹娘連夜趕來部隊,他的老戰(zhàn)友,這里的團長親自在門口等待著他,兩個老兵流淚擁抱了片刻,團長遞給他一封信:“孩子遺物里發(fā)現(xiàn)的,寫給你的?!?/p>
“爹,我知道我主動轉(zhuǎn)士官時你很高興也很納悶,為什么我改變會這么大。其實我想說的是,這兩年我終于知道你為什么要求我來當兵了。部隊的確是個好地方,有青春、有戰(zhàn)友、有磨練,但更多的是責任義務(wù)帶來的真情和老百姓的期待,能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幫助到他們,我感到非常快樂,如果退了伍,我真不知道還能去哪兒尋找這份快樂。
老爹,這封信先留下不寄,等我有了軍功章,一起寄給你?!?/p>
團長遞來一枚閃亮的二等功章,還有厚厚一沓錢:“這是孩子中隊的一點意思,班長級別的兵每月都會交一百塊錢存起來,作為受傷或犧牲戰(zhàn)士的補助用,拿著吧。”老爹推開錢,只把軍功章和那封信攥得更緊。
“老弟,想哭就哭出來吧?!眻F長拍拍他的肩膀,老爹搖搖頭,沒有哭。
“我的兒啊,爹想你!”深夜,部隊家屬樓內(nèi)傳來一聲哀號,哨兵抹抹眼淚,仍然站在崗位上,一動不動。
院外遠處,萬家燈火,一派繁華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