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喊招”,乃是動漫與電視劇里慣有的文化。比如,星矢出招,一定要大嚷一聲“天馬流星拳”!比如張紀(jì)中版《笑傲江湖》里,李亞鵬扮的令狐沖每次出招,都要旋轉(zhuǎn)著大叫:“獨——孤——九——劍!”
老版的小說里,可沒有這玩意。金庸先生并不會讓郭靖出一掌,嘴里嚷“亢龍有悔”!古龍也不會讓李尋歡飛一刀,“小李飛刀”!因為小說里比較好交代。比如:“張佳瑋舞刀向白菜砍去,這一刀乃是‘力劈華山,實是吃貨門的不傳之秘。”
可惜,漫畫與電視劇,只能靠對白或動作來表現(xiàn)。怎么才能讓觀眾看明白這招與眾不同呢?畢竟很難想象郭靖出一招后,屏幕上蹭地一聲,打出一行大字:“降龍十八掌第二招飛龍在天”。
所以,只好喊招。
最低級的喊招,當(dāng)然是一邊出招,一邊嘴里喊,比如黃飛鴻的“佛山無影腳”。這么做其實挺傻氣:打架就打個出其不意,你出招還怕對方不知道似的?然而要的是氣勢。比如胡同串子打架,大家拿起磚來,“看磚”“拍死你”這也是喊招,動作不夠嗓門湊,氣勢逼人也好。
實在覺得喊招太蠢了,也有個法子。比如,1983版《射雕英雄傳》里,黃日華版的郭靖,每次出降龍十八掌,會哼哼哈兮,打一套廣播體操的預(yù)備勢,打完這一套,轟一聲打出降龍十八掌去,以后大家都知道了,不用喊招,也明白:“嚯!這是降龍十八掌!”多年之后,黃日華老師演《天龍八部》的蕭峰,也得出降龍十八掌,于是一伸手,動畫龍飛舞,這就告訴觀眾了:降龍十八掌,明白了?那我就不喊招了!
高級一點的喊招,可以來自對手。比如《新龍門客?!防铮瑥埪袂耙幻脒€巧笑嫣然,后一秒已然出手。對方大驚之下,失聲嚷道:“相思柳葉鏢!”然后就死了。
當(dāng)然這里也有邏輯問題:正常情況,誰會生死之際,還替對方喊招?這里只好處理為:那個死鬼太驚詫了,必須驚叫,其實,還是為了讓觀眾知道張曼玉用了什么招式。死都死這么敬業(yè),真難得。
既然當(dāng)事人不太方便替對方喊招,就得安排專業(yè)解說員了。實際上,許多動漫與影視,都愛這么折騰。《灌籃高手》里,每場比賽都有其他人在旁邊絮絮叨叨,幫忙解說;金庸先生每次在小說里開英雄大會,都有人在旁指指點點:“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AAA招?”“好一招BBBB,真是名不虛傳!”當(dāng)然,解說員們還有其他用途,《倚天屠龍記》里,有江湖好漢絮叨:聽說明教張教主和峨眉派周掌門以前是訂婚夫妻,他們有沒有彼此手下留情呢?——江湖好漢也真八卦。
所以說,喊招雖蠢而不雅,但為了讓周圍人等明白,只得如此。想不喊招,就得安排解說員,或者您老舉手投足,自然讓人名聞遐邇。在21世紀(jì),比較傻氣的喊招是各類頭銜。強(qiáng)者只需要亮個名字,弱一些的,就得絮絮叨叨,把自己做過哪些事,跟對方說一遍,氣勢便差了。這時就用得著替人喊招的解說員了。比如飯局上,某人先道:“我姓張,張佳瑋?!弊R趣的便不等大家表露出“這貨是誰”,先道:“哎呀原來是張先生!我近來就在讀你新寫的那本書!很有進(jìn)益啊!”如此賓主兩歡,都有臉面。
類似的事兒,在我故鄉(xiāng)常見。一些發(fā)了財?shù)陌⒁?,新買首飾衣服,出門與姐妹們喝茶打牌,便不時撥弄自己項上腕間。這時只要有人識趣:“哎呀!這一款是愛馬仕吧!一定要六萬塊錢吧!”那阿姨一邊給笑意加矜持以免溢出來,一邊道:“哪里!我是去香港打折時候買的!才五萬二!”這一招喊出來了,人才真痛快了!
摘編自328期《Vista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