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瑾

最近網(wǎng)上有個活動，和你的親友對視三分鐘，先期有很多明星參加，如姚晨對視唐嫣、包貝爾夫妻對視，李冰冰對視姥姥等。包貝爾夫妻和李冰冰都哭了。作為一個對煽情有本能抵抗的人，我分不清做示范的明星們真情流露還是配合演出的成分多一點，而讓普通的中國親友之間如演出般在鏡頭前互相凝視，有點把人生電影化，所以，開始我是排斥的。后來，芒果臺做了一組普通人對視節(jié)目，父女、母子、夫妻、戀人、兄弟……居然把我這樣一個金剛給看哭了。

這所有的組合可能很久甚至從來也沒有這樣安靜地互相凝視過，我們的文化不那么直接，連熱戀的情人很多都不好意思這么做，更不要說父女母子兄弟。參與測試的大學(xué)生兄弟對視不到一分鐘就不好意思了，笑著跟編導(dǎo)說，誰想看他啊！但隨后互相捶兩拳，揉了揉對方的腦袋。一對開炒粉店的夫妻互相看著看著眼淚下來了，說想起孩子了，生活很難，但為了孩子一定會堅持下去。女兒馬上要出國留學(xué)，和沉默的爸爸互相對視，開始有點不習(xí)慣，女兒說一直都是對爸爸很兇的，爸爸一開始也是沒表情的?？粗粗鴥扇穗m然都在撐著，但表情不一樣了。編導(dǎo)后來問了一句：舍得離開嗎？爸爸眼淚下來了，女兒幫爸爸去擦眼淚。母親和兒子對視，兒子看著看著受不了了，把媽媽摟在懷里，兩個人都哭了。

雖然在鏡頭下，但我覺得一點都不做作，凝視確實有這樣一種催化。當(dāng)我們聚焦親人和愛人，一起經(jīng)歷的點滴，一起走過的日子就會像放電影一樣閃現(xiàn)。平時我們沒有這樣專注于彼此的情感，以為普通而平淡，只有在特殊的時刻才會發(fā)現(xiàn)情感之深刻。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和妹妹一起坐渡船到鄉(xiāng)下的蕭山小姑家，媽媽把我們送到碼頭，船開的時候，媽媽的頭發(fā)被江風(fēng)吹亂，她笑著和我們招手，我的眼淚突然掉下來了，回頭看妹妹也滿臉是淚。這只是一次特別短暫距離很近的出行，但江邊碼頭那種告別的意味，媽媽的笑容，突然讓我們覺得媽媽很不容易，那時家里到了月底就沒錢了。

一年半以前，我做過一個類似的系列《讓愛說出口》，是從臺灣拷貝過來腳本。出奇不意地給某一個的親友愛人打個電話對TA表達一下內(nèi)心的情感，對方開始都有些錯愕不習(xí)慣，到后來也是哭得稀里嘩啦。最初我是防備這種煽情節(jié)目的，看了臺灣的版本才接受這個任務(wù)。我問自己，如果是我，想打給誰。我的答案是如果有機會我想打一個給在天上的爸爸，以前很多的不懂事，很多的倔強，給他增加的負(fù)擔(dān)和麻煩，想說聲對不起。這樣想的時候，一個人就已經(jīng)哭死了。

我們不是像我們表現(xiàn)得那樣橫沖直撞滿不在乎，我們其實在心里無數(shù)次凝望生命里那些重要的人，但從不說出口，并羞于讓他們知道。也有一些時候我們是麻木的，以為他們不重要。20世紀(jì)90年代初，我的一個大學(xué)同學(xué)結(jié)婚后丈夫一直在澳門創(chuàng)業(yè)，兩個人聚少離多，選擇離婚另嫁。她在離開那個家的時候原以為會如釋重負(fù)，但在來接她的男人的車上哭了一路。男人說：原來你那么傷心……好在他理解她的心理過程。離別時才知道你們已經(jīng)是親人，所有的日子都是有情感的。

當(dāng)然，這個世界還有一些人，你們也許永遠沒有機會互相凝視，但彼此的情感依然深藏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