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東

趙松在趙海的眼里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不得不與他混在一起。下班后趙海不想吃食堂，想去大排檔喝酒，就會叫上趙海陪他。如果趙海想晚上加班多賺點錢，趙松就會說，加個屁，把你累死也發(fā)達(dá)不了，走，陪我喝酒去。口氣是命令式的，如果趙海不答應(yīng)，那好像是得罪了他。在大排檔吃吃喝喝一回，少說也得五六十塊錢。趙松沒錢，錢自然由趙海來出?；粟w海的錢，趙松就會說，錢算什么呢？不用就是紙，用了才算錢。

吃過飯，喝過酒，如果不是去上網(wǎng)聊天和打游戲，兩個人通常會去壓壓馬路。他們會一直走到城市的繁華地段。一路上趙松會跟趙海說起對城市的感受，說起心中積壓的種種的不滿。那種不滿就好像他是一個人物，城市沒有給他相等的待遇一般。那種感受，趙海多多少少也會有。

趙松覺得城市里遍地是錢。那些在街上一輛接著一輛開過去的小汽車，哪一輛不得十萬幾十萬？那一棟棟的樓房、別墅，哪一套不得上百萬上千萬？還有那些開著靚車的美女，聽人說，她們拎個包就是上萬塊，用瓶香水就是幾千塊，她們的錢都是從哪里來的？她們又是屬于哪些男人的呢？同樣作為男人，腦子不笨，個頭不矮，形像不差，在城市里卻幾乎一無所有。每每看到這些，想到這些，趙松就忍不住罵一句“他媽的”。

趙海就是天天加班，一個月的工資一般也不會超過四千塊。他算是踏實能干的，平均起來每個月也就是三千。除去每個月吃飯和房租等花銷，再給家里寄上一千塊，就所剩不多了。四年時間里，除了借給趙松的，他卡上存的數(shù)目也不會超過兩萬塊錢。但是兩萬塊對于從鄉(xiāng)下出來的他來說，也不算少了。他也幻想過在城市里買上車子和房子，但那想法不過是一閃而逝。他想得最多的，是在城里找個看得上眼的女工?？瓷涎鄣囊灿羞^，他不敢去追求。因為他知道，工業(yè)區(qū)里的女工雖多，但她們也挺現(xiàn)實，就憑著他不足一米七的個頭，相貌平平，錢沒多少，又不會花言巧語哄她們開心，誰也不會嫁給他。

趙松不知道趙海的卡里有多少錢，但知道他會存些錢。有很多次他勸趙海拿出一部分去休閑會所玩一玩，都被趙海拒絕了。不是趙海不想去，不想玩，他總覺得那些地方危險，心里不踏實。城市里的很多事物讓趙海有種不踏實的感覺。就像城市里有那么多車，你走路時不小心就有可能會被撞著;他們操作的機器，你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會被傷著;還有，城市里總有些壞人，說不定哪天就會被他們訛詐。雖說趙海小時候練過武，把李小龍和李連杰當(dāng)成偶像，一直堅持著鍛煉身體，暗地里與自己的影子對打，自信可以打敗兩個以上沒有練過的人，但他怕真的打起來事鬧大了。事兒鬧大了，你不能跟人家拼命吧？你打傷打殘了別人，不能不管吧？趙海想得最多的是存夠五萬塊錢，回家蓋個房子，如果能帶回個女朋友更好，實在不行就在附近村里找一個也成。對于遍地黃金，但也處處充滿危險的城市，他并不是太留戀。

趙松對趙海說，在這個城市里，像你這樣的好人，全是沒有什么出息的，你就配在工廠里打個工。別的不說，來深圳這幾年，我有過多少女人，你有過多少女人了？你現(xiàn)在還是個處男，哪一天你被車撞死了，虧不虧？聽我的，你就別存錢了，就是存夠了錢，在咱們那個破地方蓋房子又有什么出息？瞧你眼球子烏黑烏黑的樣，我就不相信你在城里生活了這么多年了還會愿意一輩子待在咱們那個破地方，去面朝黃土背朝天地當(dāng)個農(nóng)民！

趙松憑著一米八零的個頭，強健的體格，多少還有一些英俊的相貌，再加上也挺會花言巧語，騙過不少女孩子。趙松騙的女孩子多數(shù)是工廠里的女工。他也不見得真心喜歡人家，與人家好，也就是玩一玩。把女孩子追到手后，他就很少為女孩子花錢，不僅不為女孩子花錢，還經(jīng)常變著法子從女孩手里借錢。女孩子靈醒過來，覺得與他在一起也沒有什么希望之后，就會離開他。有的怕他糾纏，就會換一個工廠去上班。

有個叫秦小鳳的女工，換了個工廠之后，趙松還是打聽到她的去向，又找過去向她借錢。所謂的借，也不過是個要錢的借口。趙海多少有些看不慣趙松那樣做，因此他寧愿把錢借給趙松，也不想讓他去找女孩子的麻煩。趙松向趙海借過不少錢了，他從來不會記得借了別人多少錢，倒是趙海有一個記賬本，三四年時間下來，他算了算，趙松已經(jīng)借了他一萬多塊錢了。趙松從來不提還錢的事，趙海怕趙松忘了，有時會提醒趙松，他是欠著他的錢的，已經(jīng)借過他一萬多塊了。趙松對趙海說，一萬多塊算什么？等我哪一天發(fā)了，到時候我會連本帶利還給你。不過，自從那個叫秦小鳳的女工找了一幫老鄉(xiāng)來找過趙松要債之后，趙海對趙松要還錢的說法徹底死心了。那次秦小鳳叫了四個老鄉(xiāng)，個個都不比趙松個頭低，他們把趙松堵在出租屋里，逼他還錢，結(jié)果趙松臉被打出了血，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還瘋狂地反撲，把秦小鳳的那四個老鄉(xiāng)也打得夠嗆。最后趙松被摁在地上，捆了起來，他也不說一句還錢的話。趙?；貋碇?，秦小鳳見要不回錢，又怕把事鬧大了，就讓老鄉(xiāng)回去了。那一次，趙海覺得趙松就像一匹狼，他理解不了趙松。趙松對趙海說，我對你說吧，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什么人是我可以怕的，因為我不怕死，明白嗎？人早晚都有一死！趙海覺得趙松說出這種話，挺危險，但他又不知道該怎么樣勸趙松。

趙松和趙海一起來深圳打工的四年多時間，除去趙松與女孩子在一起的時候，一般都是兩個人一起租房子住。即使工廠提供宿舍，趙海也是會被趙松拉出來住。趙松不喜歡住在工廠的宿舍里，因為宿舍住著七八個人，說話做事都挺不方便。如果一個人租房子，一個月三四百塊錢，這對于他來說又是個負(fù)擔(dān)。所以，他會想方設(shè)法與趙海一起合租。與趙海住在一起，在他沒有錢用的時候，也方便借。

工廠里的工資是計件的，趙松不好好上班，因此一個月最多也就領(lǐng)個千把塊錢的工資。他喜歡抽煙喝酒，又經(jīng)常去網(wǎng)吧里玩游戲，那些工資根本就不夠他用的。他一直琢磨著讓自己有一大筆錢。怎么樣才能有一大筆錢呢？靠做工肯定是不行的，但在城里他除了能在工廠里做工，別的什么都不會，他既想吃得痛快，喝得痛快，玩得開心，又沒有錢，除了向別人伸手，他還能怎么辦呢？他也想過像趙海那樣踏實地去打一份工，多賺一些錢，但他又的確難以忍受在工廠里做那些復(fù)重性的工作，更別提加班了。

一天晚上，趙松與趙海在城市里沒有目標(biāo)地亂走，突然聽到有一個女的喊，搶包啦，抱包啦。循聲望去，在馬路對面不遠(yuǎn)處，趙松和趙海看到一個男人正在與一個穿著時尚的女人廝打，他們走了過去，把那個搶包的男人按倒在地上。那個男人其實是個十六七歲的男孩。男孩跪在地上求趙松和趙海放了自己，趙松和趙海想了想，還是讓那個男孩給走了。被搶的女人很感謝，問了他們的姓名和電話，說要給報社的記者打電話，讓記者采訪他們。過了幾天，也沒有見記者給他們打電話。不過，正是在那一天晚上，趙松再次提出去休閑會所玩一玩的時候，作為對趙松和自己見義勇為的獎賞，趙海答應(yīng)了。

先是洗腳，洗腳小妹在洗完他們的腳之后，又勸他們?nèi)グ茨ΑＺw松沒有征得趙海的同意，就答應(yīng)了。趙海雖然擔(dān)心錢花多了，但也確實想體驗體驗，于是就跟著趙松去按摩。一個人一個房間，趙海坐在按摩床上的時候，心里七上八下，像是有幾只花蝶在飛?？吹桨茨π〗愦┲倘惯M(jìn)來，袒露著半個胸部，朝著他笑，他的臉都紅了。那種感覺是從來沒有過的，尤其是漂亮的按摩小姐的手按在他的手上，肚子上，大腿根部時，他覺得快要飄起來，甚至有種想哭的感覺——這二十多年，真是白活了啊。雖然那次洗腳和按摩，兩個人的消費加起來有四百多塊，相當(dāng)于趙海在流水線上辛辛苦苦干四天，但他還是覺得值了。

在走回家的路上，趙松笑著問趙海，感覺怎么樣？趙海還不大好意思承認(rèn)自己的感覺，只是把目光望向遠(yuǎn)處的高樓。高樓與高樓站在一起，在夜里燈火輝煌。趙松又對趙海說，你要是覺得好，我下次再帶你去。你要相信我，即使我再壞，我也不會害你，因為我們是同鄉(xiāng)，又是同學(xué)，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怎么會害你呢？

因為有過一次按摩的經(jīng)歷，那種感覺又是那么的讓人難忘，趙海后來又被趙松帶著去過幾次，后來的幾次，他的手就漸漸地開始不老實了，他開始撫摸按摩小姐的腿和胸部，想與人家發(fā)生關(guān)系——只要肯出錢，個別按摩小姐，也不是不可以答應(yīng)那種要求的。在趙海經(jīng)歷過那件事情之后，他終于理解了趙松以前對他說過的話——人早晚都有一死！以前的確是活得太小心了，人在這個世界，一切都沒什么大不了的，人要活就應(yīng)該活得開心，活得自在，活得無所顧慮。不過，像趙松那樣生活，趙海還是不太贊同，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改變自己，除了好好工作賺錢之外，還應(yīng)該想辦法賺更多的錢，爭取錢多的時候開個商鋪，在城市里立住腳，找一個打工妹結(jié)婚——結(jié)了婚，有了孩子，過上穩(wěn)定點的生活以后，還可以偶爾去按按摩什么的，肯定要比回到鄉(xiāng)下好多了。

趙海對趙松說起自己的想法，趙松也贊成他這個想法。趙海對趙松說，咱們應(yīng)該在城市里好好干，干出個樣子來。你以后也別光顧著玩，也應(yīng)該想著去賺錢。那些做老板的，發(fā)達(dá)起來的人，也不是一開始就有大把的錢，他們也是借錢生錢，一步步起來的。以后我不打算再給你借錢，這幾年我記了一個賬，我借給你一共是一萬三千二百塊錢——你這樣下去永遠(yuǎn)都還不了。我打算去好好賺錢，除去好好在工廠里做工，我還打算買輛電動車下班后去拉客，等有足夠的錢之后，我就開個商鋪。趙松對趙海說，你不借錢給我了，也好，我沒有錢了以后就去搶，我真的敢去搶，你信不信？趙海說，我信——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么會跟與你交往過的女孩子借錢，他們打工賺點錢，也不容易，你睡了人家不說，還向人家借錢，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趙松笑著說，我給你說，原因有兩個，一個是我為他們提供了性服務(wù)，另外一個就是她們犯賤。我不是說不還給她們啊，只是她們沒有這個耐心，等不了我發(fā)財?shù)哪且惶炀透鷦e的男人跑了，那些臭婊子，沒有一個好貨。趙海說，我記得你說過一句話很好，你說，人早晚都有一死，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因此現(xiàn)在我也不怕了，在城市里生存，沒有錢不行，照你這樣下去，也不行，這樣下去，早晚會出事。你要是聽我的話，你就好好干，我們也可以一起干，如果你不聽我的話，咱就各走各的路。那一萬三千二百塊，你有錢了就還我，你一輩子沒有錢，我也就不再念著它們了。

趙海說做就做，他花一千多塊，買了一輛二手的電動車，在晚上下班之后，開始去拉客。但是不順利的是，別的拉客的見他搶自己的生意，合起伙來擠兌他，壞他的事。他很氣憤，但拿那些人沒辦法。最終還是趙松出面，幫他擺平了那些同行。趙海的那些同行，多數(shù)也是一些膽小怕事的人，因此遇到趙松這樣的人，說幾句狠話就把他們給嚇住了，要是真打，趙松也不怕。但是不到一個月，趙海在拉客的時候就遇到城管，車被沒收了。那天他尤其感到自己在城市中的勢單力孤，因此主動請趙松喝酒。趙海問趙松有沒有什么辦法把他的車拿回來。趙松說，車咱們不要了，我剛好有個生意可以做，到時你跟著我就行了。趙海問是什么生意，趙松不說，只說只要這個生意做成了，欠他的那些錢就可以還了，不僅可以還了，還可以再給他幾千塊，湊夠二萬塊錢給他。

在一個星期天的下午，趙松帶趙海打了一輛出租車，又去買了一臺望遠(yuǎn)鏡，然后來到了一家賓館，開了房。趙海搞不清楚趙松要干什么，問他他也不說。后來趙松打了一個電話，報了房間的號碼，過了半個鐘頭，他的前女友秦小鳳來敲門了。秦小鳳與趙海在一個工廠做過工，她二十二三歲，小眼睛，薄嘴唇，說話尖聲尖氣的，穿著一身挺漂亮挺顯身材的衣裳。秦小鳳進(jìn)來，朝著趙海笑了笑。趙海也笑了笑，不知道她為什么來這兒。

趙松與秦小鳳分手后，她為了要趙松欠她的錢，找老鄉(xiāng)打過趙松，那次動手過后，秦小鳳覺得趙松挺像個男人，因此在QQ上趙松沒臉沒皮地與她說話的時候，她又與趙松講和了。秦小鳳其實挺喜歡趙松的，對他本來也有一些感情，但是在一起的時候趙松太不爭氣，老是花她的錢，讓她覺得將來沒指望。有一次秦小鳳說，有個工廠的老板，姓周，想泡他，要請他去他的公司當(dāng)文員。趙松就順口說，好啊，那你就去。秦小鳳還真就去了，也成了那個周老板的情人。但是那個周老板情人太多了，和秦小鳳親密了沒幾天，就沒有時間顧她了。另外，說是讓她做文員的，結(jié)果還是把她安排到流水線上做工。秦小鳳在與趙松聊天的時候，聊到怎么敲周老板一筆，于是他們想到了綁架。據(jù)周小鳳說，周老板很有錢，開了好幾家工廠，在城市里房子都有十好幾套，他有個女兒，在一所貴族學(xué)校讀小學(xué)，如果綁架他女兒，讓他拿出一百萬，他肯定拿。但是怎么樣才能把周老板的女兒搞到手呢，學(xué)?？垂艿媚敲磭?yán)，上學(xué)放學(xué)又有周老板的老婆開車接送，說不定還沒動手，就被人給抓了。如果綁他老婆呢？秦小鳳說，周老板不一定會在乎她老婆，因為她老婆知道他有情人，早就說要跟他離婚了。如果他們威脅周老板撕票，說不定他巴不得他們給撕了，這樣他的財產(chǎn)就沒有人跟他分了。想來想去，秦小鳳想到了自己，她說，我們不搞他一百萬，就搞他二十萬塊，這樣說不定更容易一些。趙松問秦小鳳，你在他心目中，值二十萬塊嗎？秦小鳳想了想說，即使我不值二十萬塊，他那么有錢，也不會眼看著我被撕票吧！趙松覺得也是，于是他們就開始了這個計劃。

趙海一開始不同意這么干，覺得這是在犯罪，但趙松對趙海說，這是一次還給你錢的機會，你得好好把握。再說，我們不是真綁，我們是唱唱戲，再說主角是我們，你也就打打下手，你怕什么？趙海想了想，覺得也是。趙松想好了詞，用趙海的手機打通了周老板的電話，說，你的情人秦小鳳現(xiàn)在我們手上，限你一個鐘頭，去取二十萬塊放到同富工業(yè)區(qū)后門的第一個垃圾桶里，到時再給你電話，不準(zhǔn)報警，報警立馬撕票。周老板那邊愣了半天才說，秦小鳳是誰？趙松說，你個雞巴爛人，他媽的情人太多記不清是哪個了不是？好，我讓那個臭婊子跟你通話。秦小鳳也挺有表演天分，她把臉貼到趙松的手機上，帶著哭腔說，是我，是我啊周總，小鳳，周總你快救救我啊，我被人綁架了……趙松不等秦小鳳說完，立馬把手機拿回來，說，想清楚了嗎？限你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不到我指定的地點，我們就撕票，記住了，不準(zhǔn)報警！周老板說，我記起來了，秦小鳳，我工廠里的工人，我勸你們早點放了她，不然我還就真報警了。我工廠幾千號人，要是每個綁匪都來煩我，那我工廠還開不開？我是不會被你們嚇住的。趙松發(fā)狠說，你可以不在乎她死活，我知道你女兒在什么學(xué)校上學(xué)，也見過你，你在一個鐘頭內(nèi)不把錢放到指定地點，我先殺你女兒，再搞死你，不信走著瞧！從現(xiàn)在開始，給你一個小時時間。說完趙松掛了電話。

電話是免提的，趙海與秦小鳳都聽得到。秦小鳳見趙松掛了電話，立馬罵開了，我日他個媽，把老娘給玩了，讓他拿二十萬都不肯……趙松，你說他會不會報警？要是報警你們怎么辦？趙松想了想說，讓他報啊，他知道我們在哪里？趙海說，現(xiàn)在科技那么發(fā)達(dá)，你打過電話，說不定警察很快就找到咱們，咱們早點撤吧。趙松說，不用急，等等。過了大約五分鐘，趙海的手機響了，是周老板打來電話，他說自己想通了，舍財免災(zāi)，但一個小時時間太緊，他到銀行取到錢后又要去他們指定的地點，來不急，請他們給他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后錢保證放到指定地點。

掛了電話，趙松把鑰匙給秦小鳳，讓她去了他們的出租房，等他們的消息，他與趙海就在賓館等著。賓館就在同富工業(yè)區(qū)后門不遠(yuǎn)的地方。一個鐘頭過后，趙松讓趙海下樓去等著取錢。趙海不愿意去。趙松說，關(guān)鍵時候，你別他媽給我掉鏈子，我敢肯定周老板不會報警，除非他不要命了，諒他沒有這個膽。再說，我是打電話的那個人，不能出面，一出面別人就認(rèn)出我來了，你就當(dāng)平時走路一樣，在那一塊兒轉(zhuǎn)一轉(zhuǎn)，我在這兒用望遠(yuǎn)鏡看著你，你拿著我的手機，有情況我聯(lián)系你——他要是真的敢報警，我肯定會把他一家給弄死。趙海還是不敢去。趙松說，你必須去，假如我去了，我被抓起來，你敢不敢把周老板一家給滅了？你不敢，所以，你必須去。另外，你不去我借你的那些錢以后就別想要了，去吧，裝成沒事兒一樣，事成之后，我再給你加三萬，有五萬塊，你想回家就回家，想在城里就在城里。趙松想了想，說，我去可以，但這次如果平安無事，以后你得聽我的，好好去走正路賺錢。趙松答應(yīng)了。

趙松從賓館的窗口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那個垃圾桶，趙海走出賓館，在那只垃圾桶附近等著。兩點鐘快要到的時候，路上開來一輛奔馳，從車上走下來一個人，手里拿著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子，沉沉甸甸的。那個人把垃圾袋丟進(jìn)垃圾桶之后就回到車上，然后開車走了。趙海的手機號了，是趙松打來的。趙松說，到了，你去把它取回來，我?guī)湍阌^察好了，附近沒有警察，你大膽地去。趙海手里拿著瓶礦泉水，左顧右看，一點點接近那個垃圾桶，走近垃圾桶時水也差不多喝光了，他裝作把瓶子扔進(jìn)垃圾桶，又裝成走累了的樣子，在垃圾桶旁邊的路沿上坐了一會，見四周沒有反應(yīng)，才把里面的錢取了回來。也沒有敢看是不是錢，就急急地向賓館方向走。一路上，也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在接近賓館的時候，趙松給趙海又打了個電話，說讓他不要到賓館來，讓他拿著錢打個車，在城里先走一走，在車?yán)锏人娫挕Ｚw海攔了一輛出租，坐在后排，然后隨便說了一個地方，車子就開始走動。在車上，趙海打開那條塑料袋，看到里面果然是一沓沓的粉紅色的票子。趙海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那么多錢，他的心里砰砰直跳，滿頭滿臉都是汗水。

一直到晚上，趙松確定沒有人跟蹤之后才讓趙?；氐剿麄兊某鲎夥?。一進(jìn)屋，趙海就把錢丟給趙松，問他，沒有事？趙松說，沒事。趙海問，小鳳呢？趙松說，戲還得唱下去啊，小鳳還得回姓周的那個雞巴那兒啊。趙海說，你把那五萬塊錢給我，然后你帶著錢離開深圳吧，避避風(fēng)頭。趙松從袋子里拿出五萬塊錢丟給趙海，正準(zhǔn)備把錢放到一個安全些的地方，這時就聽到有人敲門。誰？趙松和趙海立馬緊張起來。是我，小鳳。打開門，小鳳說，你們就放心吧，我保證沒有事了。周老板猜到我們是一伙兒的了，我要見他，他也不見我，他在電話里對我說，錢已經(jīng)送出去了，以后和他不要再聯(lián)系了。這時趙海和趙松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一共二十萬，分給趙海五萬，還剩下十五萬。剩下的怎么分？秦小鳳說，趙松，如果你不嫌棄我，今后想踏踏實實地跟我好，這十五萬就存到我卡上保管，我們開個服裝店，我來管，你負(fù)責(zé)進(jìn)貨。如果你想分開也可以，我們一人七萬五，你欠我少說也有七千塊，算成五千，你再補給我五千，我拿八萬，也差不多夠開個小店了，你拿七萬，隨你怎么用。趙松說，我還愿意和你在一起，但是錢必須分，一人七萬五，過去的賬不要算了，沒有我，你也拿不到這些錢不是？以后你還可以去給人家當(dāng)情人，找那些有錢的人，我們還可以繼續(xù)這樣搞下去……

當(dāng)天趙海心里老是覺得有些不踏實，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fā)生，因此他對趙松說自己想搬走了，重新找個地方住。趙松也想與秦小鳳在一起，就同意了。趙海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放到電動車上走了。當(dāng)天晚上住的是旅館，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準(zhǔn)備去租房子的時候，他接到一個陌生人的電話。電話是警察打來的，一聽說是警察，趙海的汗毛一下子就豎起來了。但警察問的不是他們綁架的事，只是問他認(rèn)不認(rèn)識趙松。趙海想把電話掛掉，又不敢。警察說，趙松被人砍死了，兇手已經(jīng)被抓，讓他通知趙松家里的人來處理后事。

原來，趙松和秦小鳳在晚上還是因為錢的事吵了起來，誰也不讓誰，最后又動起了手，秦小鳳打不過趙松，就跑到廚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威脅他，趙松把脖子放到刀口上，讓她砍，秦小鳳一沖動，閉著眼就砍了一刀。看到趙松脖子上流出的血，秦小鳳嚇壞了，拉開門就跑，趙松在后面追，追著追著倒在地上就不行了。

趙海掛了電話，抬頭看了看天，藍(lán)色的天上，飄著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白云。趙?？粗煨南?，趙松可能真的就這么消失了！

責(zé)任編輯：魏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