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邦祿
“好想咬你一口呢。”寇歌勾嘴一笑,對我說。
貓,吃魚……
我頭皮仿佛炸開,攥緊了拳頭。一條魚面對一只貓的邀舞。
李亦然歪著頭瞅著寇歌:“夢游了吧!”走過去揉了揉寇歌的頭,“睡吧睡吧?!笨芨桧槒牡靥闪讼氯?,一雙螢火也熄滅了。
第二天早上,我從無夢的睡眠中醒來,回想起昨夜那一幕魚貓戲,不禁噤然??諝庵懈≈南阄丁N颐撓乱m子,無數(shù)次認(rèn)真端詳那些長在腳上的鱗片:天青色的,覆滿了我的腳背,而最邊緣處的皮膚下也有淡淡的青色。數(shù)十片天青色的魚鱗正在我的皮膚下孕育。等到全身鋪滿這不足一片指甲大的小東西,我會變成什么“東西”?寇歌會翹著尾巴在湖邊等我靠近,伸出利爪,向我再邀一曲?
或許我會在那之前就崩潰吧。
我換好衣服,在等身的穿衣鏡前好好打量自己,臨了,往腳踝瞄了一眼,很好,我的鱗沒有露出來。
來到餐廳,李亦然翹著腳坐在桌邊看書,羅菲朵正抱怨著什么:“我不吃蔬菜!我怎么能吃蔬菜呢,那些蔬菜也會開花的啊,我也不能吃肉啊,我怎么能吃肉呢?……我還是多喝水吧……”
“你早上噴香水了?”王宣從外面進來,從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你附近都是香味?!?/p>
“沒有?!绷_菲朵說。
“咔嚓”
“哈哈,第一張全家福,雖然差了寇歌?!敝茏娱酥鄼C站在走廊上又對我們幾人打量幾眼,轉(zhuǎn)身回樓上了。
“這小子欠收拾?!蓖跣哑孔宇D在桌子上,說,“搞得人一天到晚不自在?!?/p>
“那個,咱們今天回去吧?”我提議。
李亦然說:“我隨意,不過看寇歌那個情況,下午再走比較好?!?/p>
“她怎么了?”
“還在睡覺唄,估計下午能起來?!崩钜嗳惶痤^來,沖著我詭然一笑。
我背后一陣?yán)浜梗窒肫鹆俗蛞沟氖隆?/p>
“喵嗚!”
我這被嚇了一跳,循聲望去,一只白貓正立在樓梯邊的書柜頂上盯著我。
恩,從它的那個角度看過來,我應(yīng)該很像被俯視的一條魚。
“呦,周子楠家還養(yǎng)貓了,”李亦然朝白貓勾了勾手,“喵喵?!?/p>
白貓瞇起眼睛,肩胛高聳,上身下伏,齜出一雙虎牙,把視線轉(zhuǎn)移到了李亦然身上。
“它……好像不太喜歡你?!蔽艺f。
李亦然似乎沒有聽到似的,隨手拿起一個蘋果,作勢要向白貓扔去。
白貓從喉間咕嚕一聲,環(huán)身躍上了樓梯,回眼又看了李亦然一眼,便消失在轉(zhuǎn)角處了。
那個眼神似乎有些熟悉。
“小東西。”李亦然將蘋果在手上一拋一拋,那手指靈活得不像話。
我又覺得渴了,拿了個杯子到飲水機邊接了一杯水。
“也幫我接一杯?!绷_菲朵說。
我仰頭喝空了杯子,又接了一杯,遞給羅菲朵。
“哎呀……怎么是熱的,會燙壞的?!绷_菲朵起身,把水倒掉,又接了一杯涼水。
“不像你啊,你不是喝不了涼的么?”李亦然說。
羅菲朵沒說話,自顧自喝水。
下午回到家里,腳上的鱗片又多出了幾片,我對于這事已經(jīng)不大驚奇了,驚奇又不能讓它們都脫落掉。
洗漱畢,我打開信箱,里面除了堆積數(shù)天的報紙,還有一封信,信封上署名收信人是沈琦,我。我走到沙發(fā)旁,坐下,拆開信件,讀了起來:
沈琦:
你好!你的腳還好嗎?
請不要驚訝于我知道你的秘密,不只是我,我們自你的右腳將要生出第一片魚鱗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觀察你了。你可以把我們這個組織看成一個醫(yī)院,或者,一個研究院。我們沒有營業(yè)執(zhí)照,也沒有任何社會關(guān)系,只是由一些生物學(xué)、化學(xué)等學(xué)科研究者組成的團隊。如果你愿意,可以稱我們?yōu)椤盁艋\”,這是我們組織的名字。
首先,讓我來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五年前,中亞的一個國家的一個實驗室,一夜之間所有研究員失蹤,保安發(fā)現(xiàn)的第二天早上,電腦是開著的,攪拌機還在轉(zhuǎn),切片還沒有完全變質(zhì),裝了溶液的燒瓶還好端端擺在桌上。但是研究員卻失蹤了。到現(xiàn)在,音信全無。
其實也不是音信全無。
自那以后,實驗室附近的樹上、實驗室所在建筑的門上多次出現(xiàn)刻痕,刻痕多是“HELP”的字樣。于是工作人員調(diào)取了設(shè)置在相關(guān)位置的攝像頭,于是他們驚悚地發(fā)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刻字的前一天晚上,一只斑斕猛虎走到門口,立起上身,伸出十?dāng)?shù)厘米長的利爪,刻起字來。刻完便匆匆離去,顯然這到來極具目的性。
故事講到這里,你明白了嗎?
我們愿意幫助你。如果你對我們的團隊有興趣,請于明天下午到XXXX相見。是時,我將穿紅色帽衫,牛仔褲。
藍(lán)燈籠
20XX年X月X日
我蜷縮著身體在沙發(fā)上看完了信,如墜冰窖。隔著襪子摸著腳上那些鱗片,他們發(fā)出窸窣窣的摩擦聲。這個“燈籠”如此清楚我的鱗片的事,想必李亦然她們的情況也已然知曉。
我變不成斑斕猛虎,卻將變成一條魚,一條成天泡在水里的魚!
而寇歌卻將變成一只最愛吃魚的貓!
第二天,我睡到日照三竿才起來。腳上的刺痛感已經(jīng)輕了許多,而鱗片已經(jīng)蔓延上了腳踝。李亦然發(fā)來一條短信:“剛才我測了一下體溫,20.4度?!?/p>
懷著一肚子疑問,下午,我提早半個小時到了“藍(lán)燈籠”與我約定的地點。是一家咖啡店。我找了個靠街的座位坐下來,戴上耳機,提著耐心等這個燈籠。
忽然,我感到有人拍我的肩。我取下耳機,回頭看去:紅色帽衫,牛仔褲。
藍(lán)燈籠看上去也就是個剛畢業(yè)的研究生,很陽光,很高大,在咖啡濃郁氣息彌漫的咖啡館里,他身周卻似乎有一股淡淡的薄荷的清香。
“藍(lán)燈籠?”我問。
“是的,你好。沈琦?!彼{(lán)燈籠笑了笑,在我對面坐下。
一陣沉默之后,我問道:
“……所以,我們的對話應(yīng)該從哪里開始?”
“其實,我以為你不會來?!?/p>
“為什么不來?我不能放任自己變成一條魚!”我瞪大了眼睛。
“哦,你是認(rèn)為,我們可以成功治好你嗎?”
“難道你叫我來這里不是為了治好我?”
藍(lán)燈籠苦笑了一下,緩緩把袖子拉了起來。
他的胳膊上覆滿了色彩斑斕的角質(zhì)層。
“我猜,我是一只變色龍?!彼{(lán)燈籠把袖子拉回去。
呵呵,變色龍不愛吃魚吧?
“那你能告訴我,為什么千萬公里以外的國家發(fā)生的事故,能影響到我,我們?”我把雙臂杵在桌子上問。
“因為,那時候,我?guī)熜终谀莻€實驗室隸屬的單位做學(xué)術(shù)交流,他碰巧前一天進過那個實驗室?!?/p>
“哦,那就是說,我們變成這樣,全都是拜你師兄所賜?”
我腦子里飛速翻閱著有關(guān)與那個國家有關(guān)的事情。
“可以這么說,但是,我?guī)熜炙彩鞘芎θ恕!?/p>
“你師兄,也感染了?”話出口后,我才斟酌是否該用“感染”這個詞,這個詞聽起來那么無藥可救。
“他現(xiàn)在是一只餐桌大小的巴西龜?!彼{(lán)燈籠把頭埋在臂彎里。
藍(lán)燈籠把頭抬起來:“你今年上幾年級?”
“大二?!?/p>
“哦,那么,”他揉了揉眉頭,“那大概可以撐到畢業(yè)?!?/p>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開玩笑啊!大哥!”
我忽然回想起,不久前寇歌從歐洲旅游回來,似乎和我提起過,她在某個國家轉(zhuǎn)機……
“那個實驗室是在A國?”我問。
“是!你怎么知道的,我不記得告訴過你啊?!彼{(lán)燈籠道。
“我想我已經(jīng)找到我們之間的交集了?!蔽艺f,“所以,怎么能治好我們的‘???”
藍(lán)燈籠環(huán)抱雙臂:“這個,到時候會告訴你?!?/p>
“會變成植物嗎?”我想起了羅菲朵。
“從現(xiàn)在的情況看,也不是沒有可能?!彼{(lán)燈籠一攤手,說,“變成鳥在天上飛都有可能。”
“真的沒有辦法治好嗎?”
“目前來說,沒有。最多就是吃一些常規(guī)的抗生素。”藍(lán)燈籠說,“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境地,就像推一個不倒翁。不倒翁很難自己紋絲不動,可是你就是推不倒它?!?/p>
“這個病會傳染吧?”
藍(lán)燈籠苦笑:“抱歉,這個還不清楚。傳染,也不傳染?!?/p>
我趕忙用手遮住了口鼻,“那你不戴口罩!”
藍(lán)燈籠笑道:“不,不,我確定我這個個體不會傳染,別人,比如說你,就不清楚了?!?/p>
“你好歹告訴我要戴口罩啊。”
“傳染機理還不清楚,不過我們確定不是通過呼吸道傳播,”藍(lán)燈籠聳肩,“戴口罩,沒用?!?/p>
“哦……這個……”
忽然,街外“轟”一聲巨響,咖啡店的落地鋼化玻璃全部震裂。人群瞬時亂成一團,哭喊,尖叫……
我透過玻璃看去,一只三米長的蜥蜴,或者說,單人旁的“他”或女字旁的“她”,吐著信子,正爬下一輛貨車……
學(xué)校:北京市第八十中學(xué)
導(dǎo)師:王學(xué)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