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小淺
高二那年,我一個人去了北京。
當然,這并不是一場瀟灑的說走就走的遠行。出發(fā)之前,我煞費苦心。首要的,是要在父母那兒蒙混過關(guān)。我找到在上海打工的發(fā)小幫忙,在她的掩護下,終于買到一張直達北京的車票。
其實很久前,我最向往的城市是上海,而不是北京。后來,因為一個叫宋翊的男生,浩大的北京城,就成了心底最想抵達的遠方。
高一那年,我和宋翊是同桌。那時候,他是個長得有些虎頭虎腦的男生,個子不高,笑起來的時候,有兩個小虎牙。課間十分鐘,有時他會講個很冷的笑話,有時又故作深沉,一副跩跩的樣子。大多數(shù)時候,我和宋翊都在互損對方。那點小調(diào)侃,卻成了枯燥學(xué)習(xí)生活里,一朵錦上的花,添了色彩和樂趣。
可一年后,這一切戛然而止。宋翊的父母是知青,他們有了回城的機會,自然歡天喜地要遷回京城。我和宋翊還沒來得及好好告別,他就消失在了我們的南方小城,也消失在了我十七歲的時光里。
從此,我的青春枯燥得如同開了叉的發(fā)尾,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好在不久,我收到宋翊寫來的信。他給我留了北京家里的電話號碼,說以后保持聯(lián)系。他還說,兩年后,他在北京等我。因為這個小小的約定,心底的那點難過,終于慢慢被稀釋掉。
一開始,我們常常在電話里聊得忘了時間。可后來,不知不覺的過程中,我倆好像處在兩個頻道。我說小城的鳳凰花開了,學(xué)校門口終于有了一家肯德基,宋翊在那頭說,他去爬了長城,逛了故宮,看了最新的動漫展。
我說的,他越來越?jīng)]興趣。他說的,我常常不知所云。再到后來,電話打通后,漸漸就變得無話可說。大概就是在那樣的沉默里,我萌生了要去北京的念頭。我想親眼去看一看,宋翊描述過的京城。
當蓄謀已久的遠行,終于得以實現(xiàn)時,那種感覺,像是站在四月的陽光里跳舞。伴著火車“咣當咣當”的響聲,二十多個小時的旅途,心底的喜悅滿得快要溢出來。
對于十七歲的我來說,獨自一個人,背著包,帶著相機,去往一個陌生的城市,這是一件特別勇敢,也特別酷的事情。
抵達北京后,我在火車站給宋翊打了電話,他在那端驚得說不出話來。過了一分鐘,他說,你在那兒別動,我馬上去找你。后來回憶起這些的時候,總覺得這個畫面美好得像是偶像劇。
不過就一年的時間,眼前的宋翊,卻像換了一個人。他長高了很多,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大都市在一個少年身上發(fā)生的化學(xué)反應(yīng),大到不可思議。
我突然就有些局促起來,再也沒辦法像之前那樣,開著肆無忌憚的玩笑。不僅是我,宋翊也一樣。他變得禮貌而客氣,再也不是一年前以打趣我為樂的宋翊。
那幾天,宋翊盡地主之誼,帶我逛了北京城。從后海到簋街,從小胡同到大故宮,浩大的京城處處都是美景,可我卻有些心不在焉。
在北京待到第四天,我選擇了落荒而逃。
對于那時候的我來說,京城是一座陌生的城市。我心心念念想要抵達的原因,只不過是那里有我熟悉的宋翊。當宋翊也變得陌生的時候,這座城市在我心里,便失去了色彩。
回去的火車上,我很傷感矯情地掉了眼淚,內(nèi)心無法接受這種物是人非的改變。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其實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都害怕隔著遙遠的距離。當他說著你不知道的事,笑著你聽不懂的笑話,你們就已經(jīng)不在一個頻道。
我不知道那時候的自己,有沒有喜歡過那個叫宋翊的男生。我唯一能深刻記得的是,他曾讓我對遠方有過最美好的向往。
也許在我們青春年少時光里,都曾在心底暗自發(fā)酵過一個夢想。那就是有一天背起背包,去看看世界??匆豢词澜?,然后回來。
對我來說,宋翊只不過是我抵達遠方的一個最完美的借口。
從此,聊起青春的時候,我就可以自豪地說,十七歲那年,我曾瞞天過海去看過一個男生,這是一件很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