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年級到四年級,整整四年,班主任都由女老師擔任。女班主任大都喜歡男生,當然了,對女生也不錯。
也許,女班主任對男生和女生都一樣喜歡和疼愛,但是,我們男生覺得她更喜歡男生。女生可不這樣認為,她們覺得女老師更喜歡她們,對她們才更照顧呢。她們說,你們說說,從一年級到四年級,王老師、馬老師、劉老師,哪個對我們不像姐姐對妹妹一樣好?還有很多小秘密也不好跟你們男生說。
然而……
五年級,學校派來一位男老師,擔任我們的班主任。
他特別瘦,一刮大風,好像要被吹起來。眼睛小,眼鏡卻非常大,幾乎要把半張臉蓋住。他喜歡用右手食指把眼鏡往上推,不管它有沒有要掉下來的意思。
第一節(jié)課,他先做自我介紹。他說,同學們好,我叫毛一旭,是你們的語文老師,而且我要頂替做得很好的劉老師當你們的班主任,我知道你們都很喜歡劉老師,我壓力很大呀。
阮一葦小聲說,什么,他說什么,什么貿(mào)易許可證?
阮一葦這個人就是這樣,好像他的個子全班最高,就可以沒大沒小,對新來的老師也不客氣。
毛老師當然聽到了阮一葦說的貿(mào)易許可證和同學們的笑聲,稍稍有些臉紅。他說,不是貿(mào)易許可證,是毛一旭,毛主席的毛,一二三四的一,旭日東升的旭。不過貿(mào)易許可證也挺有意思,但是你們最好不要叫我這個名字。你們可以叫我毛毛老師,毛毛是大學時候我同學給我起的外號。
毛毛更不行,卓晗家的小狗叫毛毛。阮一葦小聲說。
這個阮一葦,卓晗家的小狗叫毛毛,人家卓晗都沒有說,你說啥?
阮一葦坐在最后一排,對他來說,說話的聲音已經(jīng)很小了,他也想把聲音壓得很小,但還是被我們聽到,也被毛老師聽到了。毛老師聽到阮一葦說他,紅著臉朝他看了一下,他說,那就叫毛老師吧,要不會成為小狗的。
我們哈哈大笑,毛老師也笑了。
阮一葦學小狗的叫聲,這一次,毛老師好像沒有聽到。
毛老師真是好脾氣。
毛老師是今年夏天從師范大學中文系畢業(yè)的。剛開始,他喜歡穿一件藍色的西服,系一條紅色的領帶,不管天有多熱。他看上去跟那些穿校服的中學生并沒有多大區(qū)別,我估計他的年齡也不會很大。他說話的聲音很小,開始那幾節(jié)課,他站在講臺上說話,后面的同學老喊,聽不見聽不見,聲音大一點兒,聲音大一點兒。他就走到最后排,問前面的同學,我現(xiàn)在說話你們能聽清楚嗎?后面的人說清楚得很,而前面的人又說聽不見聽不見。其實,后面的人和前面的人都可以聽得見。誰讓毛老師脾氣這么好呢!
毛老師還有一個特點,動不動就臉紅,臉一紅就緊張地不知道后面要說什么。越是不知道說什么,臉越發(fā)紅,像不會喝酒的人喝酒后皮膚過敏一樣,滿臉滿身通紅。
要毛老師大聲說話很難,讓毛老師罵人打人,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毛老師最大的發(fā)火,就是你這樣不好,你這樣不好,你怎么能這樣呢!翻來覆去老是這幾句話。哈哈,我們都會背了。
毛老師真像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我們說,毛老師,你穿西服別打領帶了,打領帶太拘束,也不好看。最好穿輕松一點兒的衣服,比如夾克什么的。
毛老師說,真的不好看嗎?
毛老師穿西服,打領帶并不是不好看,而是我們覺得這身打扮和我們有距離。穿西服系領帶實在太正式了,我們怎么好意思和他開玩笑呢?
毛老師說,既然大家覺得不好看,我明天就脫了它。
第二天,毛老師真的把西服給脫了,領帶也不系了,改穿一件米黃色的夾克衫。他說,這件衣服我是昨天晚上剛買的,還不錯吧,你們猜猜多少錢?
150元。200元。1000元。
哈哈,你們都沒猜到,100元。質(zhì)量不錯吧?毛老師說。
100元?毛老師的這件衣服也太便宜了吧!估計不是在商場買的,而是在地攤買的。阮一葦說一袋狗糧都要好幾十塊呢。
毛老師說他小時候膽子很小,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說話。他后來上了師范大學,覺得以后要上講臺,要面對同學,才有意地訓練自己多說話,一個人走路的時候也經(jīng)常自言自語,人多的地方,一有機會,他就爭著發(fā)言,雖然免不了磕磕碰碰、結結巴巴,但比以前好多了。
可是,我們怎么沒有覺得呢?女生一哭,他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簡直是手足無措。他說,好了,好了,別哭了,別哭了,你去吧,下回注意。
我們知道了,毛老師最怕的是女生哭。男生哭他怕嗎?等明天我們也裝著哭一次,嚇嚇他。嗚嗚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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