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

在世人眼中，商人往往以牟利為第一要務(wù)，現(xiàn)今卻有這樣一個商人——一個藝術(shù)品經(jīng)銷商自稱“畫販子”，放著盈利頗豐的書畫生意不好好做，卻一天到晚“不務(wù)正業(yè)” ——將收藏的有巨大升值空間的王鐸、傅山、張大千、齊白石等人的名貴字畫出售，換回被大收藏家認為沒有價值的如學生課本、畢業(yè)證等教育文物。2006年他創(chuàng)建了曲阜狀元文化博物館，這座博物館的正常運營需要依靠經(jīng)商所得維持，而和他同時期收藏文物的收藏家身價已數(shù)十億，但這沒有阻擋他賣掉字畫，繼續(xù)收集教育文物的腳步，因此有人說他“傻”。2014年南京夫子廟文旅集團與他合作，在南京舉辦了華夏教育展?，F(xiàn)在他又要做一件更“傻”的事，他變賣自己的收藏，四處籌錢，只為建造孔子中國教育博物館。這個文物保護工作者便是本次筆者采訪的主人公——江蘇徐州人劉曉。

筆者：請問您是什么時候進入收藏這個行業(yè)的？據(jù)悉您一開始是收藏字畫的，為什么后來改收藏教育文物了呢？

劉曉：接觸收藏行業(yè)，大概是20世紀90年代初，那個時候收藏字畫的風氣剛剛興起。一開始收藏字畫是出于自己的興趣，后來收藏教育文物是受我外公的影響。我的外公是徐州鐵路第一中學的教師，三十年代畢業(yè)于山東齊魯大學。他深知教育的意義，也常常會對我的藏品中具有教育意義的文物做點評，受到他的影響，我對教育文物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就開始賣掉一些原來收藏的字畫，買進教育文物。

筆者 ：聽說您之前為了買一塊狀元匾，賣掉了珍藏多年的陳少梅四條屏，這四條屏轉(zhuǎn)手就被賣出九十多萬，現(xiàn)在已經(jīng)拍出了上千萬的高價，您后悔當時的決定嗎？

劉曉： 如果說完全不放在心上，那是自欺欺人。不過如果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還是會堅持原來的選擇。對我個人而言，字畫升值空間雖然大，但也只有欣賞價值，那只是個人財富的多少而已。教育文物見證了我國教育的發(fā)展，承載著中華先民教育的智慧。中國教育協(xié)會會長顧明遠教授為我編著的《蘊藏在文物中的教育》一書中作序時曾說：“我長久以來就有一個愿望：建一個教育博物館，展示我國五千年來教育的文物和成果，使我們的國民能夠理解教育興邦的重要，教育我們的青少年認識讀書立人的意義。我國現(xiàn)在有各種博物館，卻唯獨沒有傳承中華文明的教育博物館，實在感到是一個很大的缺憾?！睆念櫧淌诘倪@段話中我們可以看出建造教育博物館的意義，我相信很多有識之士也深刻地明白教育對于一個國家的重大意義，也想像我一樣做這樣一個事情。

筆者：您堅持一直收集教育文物，可見教育在您心目中的地位，您怎樣理解教育文物所承載的意義？

劉曉：人們常說：“以古鑒今?！钡欧侥荑b今。中華民族有著幾千年的教育史，積淀了豐富的教育智慧。教育文物是一個民族教育發(fā)展的歷史信息載體，是其教育發(fā)展過程中自身變遷與改革的歷史見證。對于不斷發(fā)展的教育史來說，教育文物可說是其一面鏡子，可從中明曉教育在不同歷史時期改革發(fā)展中的得失，避免今天的教育改革走彎路，預(yù)見未來教育向更好的方向發(fā)展。一個民族只有回看過去的教育歷程，才能更好地為以后教育發(fā)展服務(wù)。比如中國的古代教育以本土文化為背景，形成了獨特的教育風貌。然而西方的教育也有其自身的文化背景，因此我們不能像20世紀初那樣完全移植西方教育模式與理念，否定中國教育的意義。如果不顧中國教育實情，強行移植改造，必然會造成水土不服，進而造成教育的缺失。所以中國的教育改革單向西方學習沒有出路，必須回看過去，從中國古代教育中找尋經(jīng)驗，才能夠更好地實踐今天的教育事業(yè)。

筆者 ：您這么多年收集了七千多件文物，哪些讓您印象深刻？

劉曉： 說到印象深刻的文物，比如趙文楷狀元卷;中國科舉制度最后一次殿試的試題;京師大學堂的招生布告;京師同文館的?；?古代家族制定的家規(guī);古代學生的課本與作業(yè)本等等，其中不少都是目前僅見的反映中國教育歷史的文物。

購買趙文楷狀元卷的經(jīng)歷讓我印象很深刻，有一天，工作人員告訴我網(wǎng)上論壇里有人正在爭論一張狀元卷的真假。因為舉人是不能直接考狀元的，而這張卷子上署名卻是舉人趙文楷。我查閱了相關(guān)文獻資料，察看了網(wǎng)上的照片，從紙張、印跡等細節(jié)斷定是真品。于是，馬上坐火車趕赴青島與賣家見面。賣家拿出其他幾張試卷，加在一起要價100萬。當時，我沒那么多錢，只好返回。之后，我又多次在電話中與對方議價。我母親知道了這件事后，把自己的房屋拆遷款借給了我，讓我順利買下了那張狀元卷。為此，我母親在外租房住了許久。雖我如愿以償?shù)昧诉@張寶貴的狀元卷，但對母親我一直深感愧疚。也正是教育的重大意義和家人的支持，讓我更堅定建立教育博物館這件事情。

筆者 ：2006年您在曲阜市建立狀元文化博物館，現(xiàn)在籌劃建造的孔子中國教育博物館依舊選址在曲阜市，您作為一個徐州人，兩次都把博物館選址定在曲阜，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

劉曉： 曲阜是孔子的故鄉(xiāng)，有著濃厚的文化氛圍。選址曲阜可以有效地依托當?shù)赜欣奈幕諊?。再者曲阜有著三孔景區(qū)，孔廟是后人祭祀孔子的地方，孔府是孔子后人居住的地方，孔林是孔子及其后人埋葬的地方，卻唯獨沒有集中直觀地展現(xiàn)孔子對后世教育事業(yè)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地方。因此在曲阜建一座教育博物館，正能彌補當?shù)匚幕ㄔO(shè)中的這一缺憾。

筆者 ： 聽您介紹了這么多，我們十分好奇，孔子中國教育博物館的展示內(nèi)容會有哪些，您能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劉曉： 孔子中國教育博物館分為古代教育、近現(xiàn)代教育兩部分。其中，古代教育包括“校庠千年”“學優(yōu)則仕”“潤物無聲”三個板塊，近現(xiàn)代教育包括“西學東漸”“繼往開來”兩個板塊。至于陳列的展品，我們要留點懸念，待我們孔子中國教育博物館建成之后您就知道了。

其中“校庠千年”以庠、序作為切入點，用文物作為支撐，系統(tǒng)地展示我國自原始社會到清朝末期官學、私學學校教育的發(fā)展變遷?！皩W優(yōu)則仕”通過相關(guān)文物，著重介紹中國以考試取士的歷史，內(nèi)容涉及考試的組織形式、考試內(nèi)容、考試規(guī)則，考試中的作弊與反作弊，以及因考試而形成的習俗等?！皾櫸餆o聲”梳理了上述教育載體在生活教育中所承擔的功能，將之分為勵志教育、鼓舞教育、隱喻教育、規(guī)俗教育、文藝教育和宗教教育六個部分來全面展示古代的生活教育。 “西學東漸”以近代以來的教育文物為載體，從多個層面展示了各類新式學校在中國的創(chuàng)建、發(fā)展與普及。“繼往開來”通過文物來展示建國后的各個時期在教育領(lǐng)域的成就與發(fā)展。endprint

筆者 ：我們知道，您先前已在曲阜創(chuàng)辦過中國狀元文化博物館，積累了不少辦館經(jīng)驗，和國有博物館相比，現(xiàn)在您籌建的孔子中國教育博物館，將會是怎樣的一個運營模式？

劉曉： 我們決定走一條新型的博物館生存之路：要以文化帶動旅游發(fā)展，以旅游收入反哺文化。以門票收入取代財政支持，從而使博物館切切實實地成為文化產(chǎn)業(yè)。這種建館之路可以使得文化與旅游經(jīng)濟相輔相成，不僅能夠使博物館良性運轉(zhuǎn)，還能促進曲阜經(jīng)濟發(fā)展。

筆者： 文化是民族的根本，博物館是展示民族文化的機構(gòu)，作為教育博物館，它所展示的文化和其他博物館有什么不同呢？

劉曉：文化這個詞，很多人給予它不同的解釋。但是，我認為，一個民族的文化是不可能自然生成的，它要依靠教育得到傳播。而教育傳播的又不僅僅是文化，它也會傳授知識、技能，然而知識技能并不等同于文化，譬如一個有著高學歷、知識豐富的人，如果其道德素質(zhì)低下，我們也不會稱其為“有文化”。其實文化是個動詞，假如非把它作為名詞使用，文化指的是教育所傳播的規(guī)范人們行為的倫理道德、做人準則和價值觀念。《說文解字》中：“文”，“錯畫也”，即各色交錯的紋理;“化”，“教行也”，即教化施行之意。

眾所周知，我國還有很多專題博物館，但我個人認為這些博物館展示的并非文化。書畫博物館展示的是中國書法技藝和繪畫筆法的流變;瓷器博物館展示的是中國瓷器燒造技術(shù)的進步;青銅器博物館則展示了中國古代冶煉技術(shù)的發(fā)展，這些都是技術(shù)史層面的東西。而我們的博物館則是通過文物展示教育，讓人們了解中華教育歷程的同時，也感受到教育所教授的做人準則才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核心。

筆者： 2015年3月20日《博物館條例》正式施行，條例首次承認了民辦博物館的身份，并規(guī)定其在資源、條件和設(shè)立等方面，和國有博物館享有同等待遇，這無疑是對民辦博物館的肯定。您籌建孔子中國教育博物館也是對國家號召的響應(yīng)，您能談?wù)効鬃又袊逃┪镳^建立的意義和其他博物館有什么不同嗎？

劉曉： 其他的博物館展示的是歷史，立足于過去，而我們博物館雖然也展示歷史，但意在謳歌當代。新中國成立以后，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黨和政府逐步貫徹落實了義務(wù)教育的理念，從而使得每一個適齡兒童的上學機會都得到了國家層面的保障，這是一個里程碑式的進步。我們創(chuàng)辦教育博物館就是力圖讓文物來說話，讓大家在觀賞文物的時候，感受到中華教育的變遷與發(fā)展，尤其是建國以后，中國教育在黨的領(lǐng)導下所取得的偉大成績。

教育文物所承載的傳統(tǒng)教育文化和教育歷史，折射出的傳統(tǒng)教育智慧和育人理念，將通過孔子中國教育博物館建立后的展示向世人傳達其自身的歷史與文化傳承意義，希望博物館能夠得到政府的大力支持，早日成立，以期促進中國教育史的研究，進而完善今天的教育改革，建立承古宜今、彰顯中國自身文化魅力的先進教育體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