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和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一位美國女人,一個法國男人;女的“反對闡釋”,男的經(jīng)常把現(xiàn)實細節(jié)拆得零七八落的,并不停地闡釋著。
二人曾不約而同地對“攝影”著迷過,并寫過專著來探討攝影作為視覺文化的種種“本質(zhì)”和表象:蘇珊大媽的著作是《論攝影》,巴特老爺?shù)募咏小睹魇摇贰_@兩本書的影響力怎樣?只要你隨手翻翻近年來很多國內(nèi)外研究攝影的論文,其中隔三差五總會出現(xiàn)“蘇珊說”或“巴特論”等字眼兒,就可見一斑吧—攝影理論界的《圣經(jīng)》和《金剛經(jīng)》,喜歡哪個不重要,關(guān)鍵是只要你知道宗教,就繞不過去這兩道入門的檻兒。
言歸正傳,在關(guān)于“中國”的問題上,二人又不約而同地并行到了同一條軌道上—真懷疑“這對”彼此相差18歲的文化男女,是不是上輩子未能如愿廝守終生的刻骨情人,此生又繼續(xù)以文字的形式屢屢碰撞在相同的情感漩渦中?
“我愛你中國!”—這句主旋律化歌詞用在二人身上或許再合適不過了,但二人沒有我們根紅苗正的意識形態(tài)立場,在自由散漫的觀看眼神中,總是會不自覺地透露出西方資產(chǎn)階級所特有的優(yōu)越感白眼兒。從他們身上,我認識到:不僅我們會批判性地看待西方的東西,對方陣營的文人也會如此“揣度”我們,但在他們留下的文本中卻看不到為我們所習(xí)慣的那種剛直不阿的惡意批判色彩,或許是“敵人”太狡猾了吧!
關(guān)于中國,蘇珊大媽給出的情書叫《中國旅行計劃》,充滿女性式的幻想與知識考證后繼續(xù)幻想的幻想之幻想;文中字里行間皆可看出大媽對中國的好奇與向往,因其父母與中國的不解之緣(大媽的父親最終去世于中國,書中有提到,不過描寫得很詩意,以至于我會誤認為她父親是拋棄妻子后找了一位中國情人私奔了),蘇珊對于中國的遙感式觀察雖然充滿臆想式的一廂情愿,但也可以看出她的誠意和功課準(zhǔn)備得充足,中間還不忘在我們高高撅起的馬屁上輕輕拍上一掌:“中國人之所以與眾不同,是因為他們既生活在過去,又生活在未來?!?/p>
與蘇珊大媽不同的是,巴特老爺是真正踏上過中國土地的文化大咖之一,他在1974年4月11日至5月4日之間寫下了《中國行日記》(這本日記和大媽的旅行計劃再次重合于1970年代的時間軸線上,又是一次巧合?)。
雖然我在其日記中讀出的依然是感性的觀察之觀察(幻想的另一種說法,無非是有很多被涂抹過濃重個人意志的現(xiàn)實標(biāo)版作為參照而已),但巴特老爺慣常在其中擺出一副“裝酷的臭臉”,將感性打造得很“符號”—“失眠,偏頭疼,我6點鐘起床”—然后突然跳躍到“權(quán)利的存在方式、性質(zhì)和場所。這個問題是經(jīng)典的,它涉及馬克思主義的內(nèi)在分歧:斯大林主義/托洛茨基主義/左派?!薄笥盅杆佘f行到“—我們的護照呢?—沒有問題。下午,或是到北京!”
這種無邏輯的代碼錯位看著很暈是嗎?如果沒有讀過巴特老爺?shù)钠渌?,你會覺得他是個裝逼高手,文藝女青年的冷血殺手;但若讀過巴特老爺?shù)钠渌鳎悴艜畹伢w會到……“裝逼”的習(xí)慣已經(jīng)凝固在巴老爺骨髓的最深處了,錯落的句子可以是結(jié)構(gòu)的延伸與錯位(您的理論您說了算),而其中的潛臺詞則始終是:“我在感性的一塌糊涂的同時依然在嚴(yán)肅思考著哲學(xué)的問題!”
在日記中間歇出現(xiàn)的小插圖同樣被籠罩在“自圓其說”的強大氣場之中:奇差的造型能力正是抽象符號能指的起點嗎?巴特老爺那些兒童畫般的信手涂鴉配合著歪七扭八的手寫文字,會讓你想要正襟危坐地試圖去參透其中奧妙,但“奧妙”又是什么呢?反正不是洗衣粉的一種。
調(diào)侃至此并非對大師不敬,只是覺得關(guān)于閱讀的體驗并非總是嚴(yán)肅的就好。拋開上邊那些對感性跳躍的微詞,我勸你還是可以耐心讀完這本“裝逼情書日記”的,我個人對它的總體評價是:相比安東尼奧尼的紀(jì)錄片《中國》,巴特老爺所觀察和表達的似乎是一個更加“真實”與“冷靜”的當(dāng)時中國,只是與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一致,它是懸浮在“感性理想”的氣場之上的。
最后,祝“這對”臆想中的情人在來世能夠比翼雙飛,并真正相會在中國的時空下,滿足下我胡思亂想后一廂情愿的八卦欲望吧!呵呵。(文/郝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