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復興

我是先認識謝媽媽的女兒，后認識謝媽媽的。那天傍晚在所住小區(qū)散步的時候，老遠看見他們一家三口也在散步，碰面聽她女兒介紹才知道，那天謝媽媽和她老伴兒剛從國內飛來，沒有什么長途疲憊的樣子，顯得很興奮。

謝媽媽應該興奮，因為女兒剛剛買了一幢別墅，巧得很，房子的鑰匙也在這同一天拿到手。謝媽媽和老伴兒這次來，是要幫助女兒收拾房子搬家的。

以后一連一個多星期，謝媽媽和老伴兒幫助女兒買地板、買割草機、刷墻、裝箱打包，忙得不亦樂乎。只有在晚飯之后，我才能看見他們老兩口得以休息，和我說說別墅的事情。累是累點兒，高興的心情還是溢于言表。

謝媽媽是江蘇人，今年65歲，退休整整十年，上了十年的業(yè)余大學，學習畫畫，為的就是打發(fā)退休后寂寞的時光。因為她只有女兒這么一個孩子，還遠在國外，見一面很難，畫畫占據了她的時間和心思，分散一些對女兒的思念。十年來，她的水彩畫畫得進步飛快，頗得老師的贊賞，還被選出幾幅參加畫展。這次來美國之前，她精心畫了好多幅畫，全部都是江南水鄉(xiāng)，小橋流水，黑瓦白墻。家鄉(xiāng)的風景，總會牽動女兒的心，看到了這些畫，細雨夢回，就能夠想起家鄉(xiāng)和她這個老母親。

我參觀過謝媽媽帶來的這些畫，全部裝裱成框，一共六幅。又是鏡框，又是玻璃，她不敢托運，都是雙手抱著，坐飛機一路帶來的。這樣的事只有母親才能夠做得到。她還特意讓我看了看沒有裝裱的幾幅畫，是備用的，說如果女兒或女婿不喜歡裝裱好的，可以換這些畫。也只有做母親的才有這樣的細心。

搬家的那一天，雖然累得夠嗆，卻掩飾不住喜悅，她對我說：哪天到我家里來玩啊！

一個多月之后，謝媽媽的女兒邀請我和其他一些朋友到她的別墅做客，慶祝喬遷之喜。是個星期天，我有一個多月沒有見到謝媽媽了，看見她一下子憔悴了許多，忙問是不是搬家收拾得太累了？她搖搖頭，悄悄地把我拉到她住的房間里，那六幅水彩畫一溜兒擺在地上，靠在墻頭，仿佛地攤上賣的畫似的。沒等我說話，她先說道：你說氣人不氣人？我那個女婿指著這些畫對我說，這房子有我出的一半的錢，你要是想掛這些畫，一定要征得我的同意！我問：你女兒怎么說？她更生氣地對我說：女兒？她站在旁邊一聲不吭。

我不知該如何勸慰這位母親。也許，是謝媽媽太一廂情愿，而今兩代人的觀念和感情卻發(fā)生了變化。但心里想，這六幅畫畫得正經不錯呢！

（選自《羊城晚報》2013年3月19日，有刪節(jié)）

1.從謝媽媽帶來的六幅畫中可以看出謝媽媽怎樣的性格特點？

2.作者一個多月后再次見到謝媽媽時，謝媽媽顯得憔悴了許多的原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