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法布爾是個昆蟲學家,《昆蟲記》是一部科普小品集。這部享譽世界的名作曾經為法布爾贏得過諾貝爾獎候選人的榮譽,但卻不是因為其科學貢獻,而是由于其文學成就。
對于今天的讀者來說,如果某位作者能夠同時享有科學家和文學家的桂冠,無疑將被視為難得一見的“跨界”現(xiàn)象。如果有人向你介紹一位卓有成就的理論物理學家,同時宣布他也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詩人,你一定會忍不住向他投去驚異的目光,或許還會在心里默默地感嘆:“這人怎么會長了兩個腦子,擁有兩副心腸?”而他本人在談論他的詩歌時,可能從不涉及他的物理學研究對象;當他在思索復雜艱深的物理學命題時,可能從來沒有興起過一絲詩情。
但《昆蟲記》與此不同,它是凝結了法布爾一生昆蟲學研究成果的著述,同時又是一部偉大的文學作品。在當時,將法布爾看作是一位文學家,似乎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法布爾傳記的作者勒格羅在書中引用了一封他的私人信件,信中寫道:“法布爾確實是目前文學界最高尚、最貞潔的名人之一,是學識淵博的博物學家,是在現(xiàn)代含義上最出色的當之無愧的詩人?!边@或許可以啟發(fā)我們,值得驚嘆的不是法布爾的“跨界”之舉,而是《昆蟲記》的“無界”之相——科學與文學之間,本來并非我們所想象的那樣涇渭分明。
在記述每一種微小生命的生活細節(jié)時,法布爾從不吝于表達他的驚奇與感動。比如,在詳細描述了對蟋蟀發(fā)聲原理的觀察研究后,他感嘆道:“八月的夜晚,在那無比安寧的氛圍之中,我的確聽不出還有什么昆蟲的鳴唱,能有意大利蟋蟀的鳴唱那么優(yōu)美清亮……我的蟋蟀啊,有你們陪伴,我反而能夠感受到生命在顫動;而我們塵世泥胎造物的靈魂,恰恰就是生命。正是為了這個緣故,我身靠迷迭香樊籬,僅僅向天鵝星座投去些許心不在焉的目光,而全副精神卻集中在你們的小夜曲上……”
法布爾把昆蟲們看成是“建筑工”“木工”“礦工”……看成他的伙伴和熟識的朋友。他在觀察與實驗時的耐心、細致,他在這個過程中享受到的無上樂趣,他對自然和生命持續(xù)一生的真摯熱情,使人情不自禁地要跟著他一起,由衷地贊美蟋蟀的鳴唱。
或許,科學家與文學家之間那種天差地別、近乎“老死不相往來”的對比印象,僅僅是一種由教育制度、學科制度等原因造成的成見、誤解或者說錯覺罷了。對于真理的熱愛和追求,是科學發(fā)展的原動力,同時也可以是一種詩意的情懷——如果沒有成見的干擾,這不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嗎?
1911年,已經88歲高齡的法布爾被法國文學界推薦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4年后他便去世了。他自幼生活在貧困的農戶之家,全憑自學完成學業(yè),在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里,都飽受貧困之苦,至多勉強維持溫飽。直到1910年,家人和朋友為紀念他從事工作50周年而舉行了一次慶祝會之后,“他一下子變成了舉國聞名的人物”,人們終于發(fā)現(xiàn)了這位默默無聞的偉大人物,甚至連部長和國家元首都親自登門拜訪他。條件之艱苦與成就之巨大,一生之默默無聞與晚年之榮耀輝煌,在法布爾身上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人們在討論法布爾戰(zhàn)勝困境的原因時,往往更多地談到他對自然界的強烈興趣,卻忽略了從興趣到事業(yè),背后所必需的意志和勇氣。借用《昆蟲記》中譯者的話來說:“無論愛蟲之心源于先天還是后天,它都是極易變化的東西。沒有堅定的意志做支柱,任何興趣終將游離漂移,化為恍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