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陽在濃厚的云層里吃力地移動著,天特別悶熱。自從收罷小麥,播種上玉米、豆子、花生等秋作物之后,老天再也沒有下過一滴雨,天干地旱得簡直要人的命;野外的莊稼黃了葉子,高坡上沙地里的莊稼甚至死了棵兒;只有洼地的野草顯得嫩綠,似乎還有些精神;各種動物都鉆窟打洞地隱藏了起來,路旁的楊柳樹上偶爾有一兩聲鳥的叫聲。莊稼地里早沒了人影兒,路上也已行人稀少,收工的村民都回家歇晌了。這時,在路西邊豆地里的兩座墳墓前,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人正佝僂著腰,用那雙鷹爪般的手拔墳墓邊的野草。說是墳墓,其實就是兩個土包,一大一小。這個老人就是老村長趙永良。大的土包下面埋的是老村長的老伴,小的土包下面是老村長的孫子。黑子在兩個墳墓之間趴著,也有些沉默。老村長拔完草,又看看天,這才把一捆從地里割來纏滿豆絲的豆秧挪上老伴的墳包,蹲下身子趁著坡度,把繩子扣在肩上努力地背起來。豆秧捆子像一個柴垛,把老人的腰壓得更彎了,幾乎看不到人只能看到這個柴垛在慢慢地向前移動。
黑子不慌不忙地跟在老村長的身后。
“嘀——嘀嘀——”
入了大路不一會兒,突然,后面開過來一輛小轎車,卷起濃濃的塵土從老村長身邊快速地軋了過去,徑直向前面的村子駛?cè)?。黑子對著遠去的轎車狂吠著,之后嘴里發(fā)出“嗚嗚”的低吼聲,使沉悶的正午有了一絲活躍的氣息。
老村長抬起頭,一雙渾濁帶著疑慮的眼睛茫然地望著遠去的轎車沉思起來。莫非是老社長回來看我?不會,那時他從公社書記升到了縣里,每次下鄉(xiāng)檢查都是幾輛轎車跟隨著!何況后來他又調(diào)到了省里?唉,我給他寫了十幾封信,連個回信的影子也沒見著??!或許是司法部門來調(diào)查村子里面的一起強奸案?不然就是抓住了那個應該千刀萬剮的畜牲!
來到村前,老村長聽到人們在議論著什么,有的在說這車是調(diào)查村里的一起強奸案的,有的在說這車是來調(diào)查冰棍廠被盜案件的,最后,老村長又隱隱約約聽到人們議論著面粉廠,議論著一個人物。他憤恨詫異了,這個人物就是他的不共戴天的仇人——趙明榮。老村長猶豫了,疑惑了,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到了家,老村長靠近柴垛慢慢地向后一仰,他和一捆豆秧就全放倒在了地上。黑子圍著他搖著尾巴,又用頭去拱老村長的腿。老村長用那雙粗糙的大手撫摸著黑子的頭,每次他都是這樣在那兒疲乏地喘了一會兒粗氣,摸著黑子睡去。有時候恨不得想睡過去永遠不再起來,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問了,和孫子老伴團圓去。不行,絕對不行,因為他有一件大事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沒有完成,怎能輕易地去找孫子找老伴呢?他來到屋里,坐在小矮凳上,拿出一塊饃,掰開遞給了黑子。黑子搖著尾巴吃得有滋有味。老村長在回來的路上聽到人們的那些議論使他無法平靜。過了許久,他又好像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大步走到床鋪前,猛地掀起葦席,從下面摸出一把亮光閃閃的斧頭來。他用手試了試斧刃,快,太快了,鋒利無比。誰能經(jīng)得住這一斧頭?哼!你趙明榮能經(jīng)得住這一斧頭嗎?又過了許久,他才小心翼翼地把斧頭放在了葦席下面,走出了屋子,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熾熱而又沉悶的蒼穹中,大塊大塊的濃云這里堆積一垛那里堆積一片,在笨拙地移動著,它們散開相交,相交散開,最終撕扯在一起,變換著形狀和顏色,太陽在這些濃厚變幻的云層里緩慢地移動,最后終于與西山的山峰相交了,一眨眼的工夫,它好像一個笨重的彩色石磨突然一下子墜入西山不見了……
村會計趙明杰和支書老金倆人來到老村長趙永良家的院子外站住了。他倆互相看了看,心情很矛盾又很沉重。趙明杰比較年輕,三十來歲,他是趙永良本族的遠房侄子。改革開放后,撤社并鄉(xiāng),原大隊也更改為行政村,趙永良是大隊委員,所以鄉(xiāng)政府任命他為第一任村長。那時還沒有由村民直接選舉村長,都是上級任命。村支書老金是原大隊書記兼任村支書的,他是另一個自然村子的人,年齡與趙永良相仿。今天他倆實在不愿意打擾老村長平靜的生活,更不愿意去碰老村長心中令人痛心的那塊傷口。面對事實,他倆考慮再三最終還是決定把這令人沮喪令人憤慨的事說出來,慢慢的讓老村長知道,讓老村長……唉,真是愁煞人呀!他倆推開半掩著的院門,來到了院子里。會計明杰問道:“大叔在家嗎?”
黑子“汪汪”兩聲就不再吼叫了,搖著尾巴來到大門前,它認識明杰和支書。老村長聽到有人說話就起身走出屋子,看是他倆一愣,因為他們?nèi)齻€人已好長時間沒有到過一起說說話了,幾乎連個照面也沒有過。他們實在不愿意見著老村長,見老村長說什么?那場面尷尬呀!
支書老金看著老村長,笑笑說:“老趙在家里?!?/p>
“啥事?”老村長問道。
明杰一愣,手摸了摸頭剛想說話,支書就說道:“沒事,坐坐,跟你說說話?!?/p>
“說說話?”老村長感到不可思議,用手指指小板凳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坐坐,好,說說話,說說話?!?/p>
會計和支書坐下來,坐下來才覺得需要說的話不能直接說出來,得繞著彎子說才行啊。他倆看著飯桌上杯盤狼藉沒刷的碗筷和一群亂哄哄的蒼蠅,心中的酸楚一下子涌上了心頭。明杰說:“大叔,飯還沒吃?”
老村長說:“沒吃,不知咋弄的一點兒也不餓,吃不下去?!?/p>
支書說:“老趙,吃不下也要硬吃一點兒飯。常言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咱們這個年齡的人肚子里沒有東西哪能行!一定得吃飯!”
明杰慌忙起身要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進水盆里,老村長說什么也不讓,直說等一會兒自己燒點兒稀飯就行了。明杰說:“好好,我把碗筷放在水盆里泡泡等會兒你好刷?!?/p>
支書說:“讓明杰給你收拾收拾吧!”
老村長一陣沉默。
明杰和支書對視一下目光,也沉默著。許久支書才說道:“老趙,天氣太熱了,你地里的活叫明杰安排人給除除草就行了。明禮和他媳婦這些日子沒來?閨女家也忙呀,人家有公公婆婆不能老來看你!我看就叫明杰給安排一下吧!”
老村長對他倆說不需要,兒子兒媳婦沒來,在廠里上班忙,閨女來過了,前天才走的。現(xiàn)在地都承包到個人了,都是各干各的哪有閑人?但又覺得他們倆有什么話要說,便問道:“老金,明杰,你倆有啥話就說吧?!?/p>
“呃,呃,也沒有啥……”明杰支吾著,“還是,呃呃……咱們村……”
支書老金接著說道:“還是咱們面粉廠的事。”
“面粉廠咋了?”老村長眼一瞪說道。
支書與明杰又對視一下目光,支書說:“老趙,這事因為……但不管怎樣,面粉廠的官司我們都會堅決打到底的!不打贏這官司我們絕對不會罷休!不陪你老趙走到底我們也絕不甘心!”
“謝謝,謝謝?!崩洗彘L有些激動,“有你倆說這話,能理解我就夠了,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們也堅決不會善罷甘休的!”明杰道,“大叔,放心吧!”
“他趙明榮就是條野狼,我也要找到他!”老村長憤怒地說,“我能善罷甘休嗎?他狗日的做的都是些啥事?他跑了,跑了就啥事沒有了?你倆說說,咱是在啥情況下辦的廠?唉,咱辦廠做啥?罪孽呀,我落了個啥?你倆說說啊……”老村長說到這兒已是老淚縱橫了。
黑子望著憤怒的老村長嘴里發(fā)出低沉的“嗚嗚”聲,向前跪爬著,把頭枕在老村長的腳面上。
明杰和支書頭低著,回避著老村長那冷颼颼令人發(fā)毛的目光。他倆無法回答老村長那一連串的問題。
二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神州大地的時候。老村長趙永良所在的趙家莊也不例外,他們躍躍欲試想大干一場。不干不行啊,村子太窮了,村里有的人家糧食都接不上趟兒。怎么辦?干!趁這大好時機干!按鄉(xiāng)政府的指示精神先分田分地承包到戶,讓老百姓的精神旺盛起來。緊接著老村長和支書他們謀劃美好的前景:辦廠。經(jīng)過研究討論,最后決定辦面粉廠。因為小麥能自產(chǎn),在當?shù)匾材艽罅渴召忹溩?,就近方便可以?jié)省開支??烧嬉烧嬉獙嵤┢饋聿虐l(fā)現(xiàn)困難重重,第一沒有廠房,第二沒有機器,第三沒有技術(shù)。沒有的東西太多了,而最主要的是沒有錢。他們想方設法,磨破了嘴皮動員村民籌集資金,可一分錢也沒有籌集出來。沒人相信啊,你一個小小的村子能辦廠?簡直是當兒戲鬧著玩!老村長他們把這些想法和困難給鄉(xiāng)領(lǐng)導作了匯報。鄉(xiāng)領(lǐng)導大力支持,特別是鄉(xiāng)黨委周書記了解實際情況后,就立即安排鄉(xiāng)信用社給予資金支持辦理貸款。
在信用社,老村長激動萬分雙手緊緊抓住信用社白主任的手說:“謝謝,太謝謝你了!”白主任說:“老趙,你能得到鄉(xiāng)領(lǐng)導的直接支持面子不小啊!你這一筆可是咱全鄉(xiāng)第一大戶??!你不干好不行啊,五年后我們信用社是要收回貸款的!”老村長激情萬丈地說了很多豪言壯語,并讓白主任放心,大筆一揮就歪歪扭扭地寫下了“趙永良”三個字,一下子貸了八萬元。他們一邊建廠房,同時與請來的技術(shù)人員到外地購買面粉機器。為了節(jié)省一分一厘的錢,老村長他們不舍得住旅館,只安排請來的技術(shù)員去住。技術(shù)員老孫大受感動,隨著他們到火車站的候車室過夜。老村長感動的直說,老孫啊,叫我說啥哩,等咱們的廠子辦起來了掙了錢,一定給您補上!老孫說,老村長你不容易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就放心地干吧,我有多大的能耐就使多大的能耐,絕不含糊!
老村長他們干勁十足,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就把六間九米寬高約兩層樓的大廠房建起來了。三輛大汽車把機器運來了,全村的老少爺們兒圍著看。他們不相信啊,老村長他們咋有那么大的本事?村人是帶著懷疑的眼光看他們的,有的人詫異,有的人佩服,有的人甚至于說出了風涼話。等到機器全部安裝好放炮祝賀和上糧試運轉(zhuǎn)的時候,老村長說,趙家莊的老少爺們兒們,我們村子的好戲開始了,我們要讓大家富裕起來,我們的好日子是老鼠拉木锨——大頭在后邊!全村的老少爺們兒被老村長的話逗樂了,村人們都要求進面粉廠干活掙工資。老村長說,慢慢來,咱們開始先照顧那些家庭最困難的,還有那兩個沒有娶上媳婦兒的光棍條子,你們說是不是?得讓他們?nèi)€媳婦有個家?。∏疤?,發(fā)財和他娘來找我,發(fā)財這傻小子竟然撲通給我一跪連喊幾聲大叔要在面粉廠干活,他娘也眼淚啪嗒的,多可憐,你們說能不答應他嗎?這傻小子其實不傻呀,說話做事也挺照板的,就是有時候說句傻話,干出件傻事,那只是隔三差五早晚一回地露出點兒傻氣。咱們村老少爺們兒都知道,他那是小時候得“腦膜炎”發(fā)熱燒的,聽大夫說,他那不是從娘胎里帶的,對下一代不會有啥影響,不娶個媳婦咋能行!像他家這樣的你說照不照顧?還有大柱,家窮得屋子里空空的叮咣響,大柱不憨不傻,年齡也老大不小了,咋到現(xiàn)在還沒有個媳婦,不就是個窮嗎,你們說像他家這樣的照不照顧?所以說,也得照顧,得讓他這樣的也能娶個媳婦!是不是?再不娶個媳婦那咋辦?再一個就是安生和他媳婦。安生是我本家遠房侄子,娶個漂亮的媳婦,兒子都該上學了,可安生好吃懶做,不照顧他家咋辦?不然時間長了,媳婦不就跟人家跑了嗎!我都想好了,他們幾個,大柱還算機靈,咱面粉廠還打算買輛四輪車,收麥子送面也方便,就讓大柱來開。大多數(shù)的人佩服老村長的做法,高興得直拍手呼喊道:“好好好!應該照顧!”
面粉廠終于開張了。
出了第一磨面粉,老村長決定按村里人口每人十斤面粉,先讓大家嘗嘗自己的好面,并決定全村各家各戶的麥子都可以送到面粉廠來,免費加工。整個趙家莊沸騰了,大家的臉上都流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他們覺得老村長太好了真的是為全村的老百姓??!他們都把家里的麥子放心地送到了面粉廠任老村長處理。村里面的事兒,特別是面粉廠的事兒是越來越好越來越順利了。
天有不測風云。就在老村長他們熱火朝天干勁十足,月純利潤超千元,人家正給兩個光棍介紹對象的關(guān)健時候,忽然半路殺出一個特殊人物,他就是趙家莊赫赫有名的趙明榮,人送外號“趙大拿”。
三
趙家莊在整個鄉(xiāng)鎮(zhèn)是最大的村子,趙姓在趙家莊是最大的姓氏,趙大拿是趙家莊乃至整個鄉(xiāng)鎮(zhèn)最有名氣的人物。他孬名好名都占了,村人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用他自己的話說,自己是孬事好事都干了,既做人又做鬼!他也是趙永良的本族的遠房侄子,三十二三歲,比趙永良年少近三十歲。這幾年,他走南闖北倒騰過服裝生意,弄過假古董補過鍋賣過假老鼠藥。不知為什么,他突然回到村子聲稱不出去了,要求到面粉廠找份兒活干。老村長打內(nèi)心里倒是同情他的,認為他雖然在有些人看來外表風風光光的,其實他應該算是個可憐的草包。因為他的走南闖北,俊俏的老婆也沒守住婦道跟了別的男人,雖夸夸其談說自己外面的女人一大堆,可在老村長看來他也沒有得到什么好處。面對趙大拿的要求老村長沒作什么考慮就答應了,而且還說了好多教育啟發(fā)他的話。趙大拿也不謙虛說他什么都懂并叫老村長放心,保證因他的到來面粉廠會好上加好!
沒過三個月,趙大拿要求要干面粉廠的會計。老村長不同意并說面粉廠有會計,是村會計明杰兼職的,哪能再單設個會計,廠子小咱要的是能出力干活的人。趙大拿喊一聲老村長大叔后,說你要改變陳舊的思想觀念,走真正現(xiàn)代企業(yè)的路子,才能真正讓全村子的老少爺們兒過上好日子!老村長說,大侄子呀,面粉廠怎么就不死不活了,這不是干得紅紅火火嗎?不能光憑嘴胡咧咧,你這幾年在外面跑都學了些啥!真東西沒學成倒學了那些花里胡哨虛張聲勢的東西!沒想到趙大拿振振有詞,講了一大堆道理,并說你不讓我當廠會計可以,我讓你這個村長兼廠長也干不成,不信你就試試看!老村長一聽此話倒吸一口涼氣,這趙大拿真的長本事了!他看了看趙大拿,像不認識他一般。此時趙大拿黑紅臉上的一雙大眼睛正怒視著老村長。老村長感到趙大拿真有點兒不可一世,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趙大拿怒視老村長的眼睛忽然轉(zhuǎn)了方向,冷笑一聲,走出了面粉廠。
趙大拿果然厲害,當天蔡鄉(xiāng)長就親自來到村支部命令村支書和老村長讓趙大拿擔任面粉廠會計,口氣沒有商量的余地。老村長非常生氣,據(jù)理力爭,支書老金也幫著老村長說面粉廠面臨的實際情況,廠小人少沒必要再單獨安排一個會計。再一個就是趙大拿的人品不好口碑太差,吃騙剮拉,他不僅不能勝任會計一職還會壞面粉廠的事!蔡鄉(xiāng)長是個理論水平極高的人,又有脾氣,長得精精瘦瘦,禿頂,說話時的味道勁兒好像全在頭上,給人一種咋咋呼呼的感覺。他就批評村支書和老村長,說他倆看事情太片面太主觀,要看到一個人的長處和優(yōu)點,要看到趙大拿的能力和魄力,不能因自己的狹隘思想看人看事情,更不能因自己的狹隘思想影響村辦企業(yè)的發(fā)展!目前村辦企業(yè)才剛剛起步,剛剛有所發(fā)展,就面臨諸多問題,面臨的最最突出的問題就是狹隘思想僵化思想的阻礙!如果不破除這種狹隘思想僵化思想的阻礙,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村辦企業(yè)的發(fā)展就無從談起!你們要開闊視野,多了解黨和政府的宏觀政策和宏偉藍圖!你們懂不懂?你們不讀書不看報能知道個啥?你們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你們要跟上改革開放的大潮流大步伐,否則你們會被淘汰掉的!村支書和老村長面對蔡鄉(xiāng)長的教訓和開導無可奈何。
趙大拿擔任面粉廠會計三個月后,面粉廠就真的大變樣了。例如趙大拿高價收麥子從中吃回扣、給他個人關(guān)系戶送面粉和走空賬等行為。趙大拿的這種做法無疑給面粉廠造成巨大損失,結(jié)果一算賬,沒有任何營利而且還欠下十幾個工人和技術(shù)員三個月的工資。這說明虧損了,每人一個月七十元的工資,加上技術(shù)員的工資一個月就千元,一個季度就是三千塊!唉,這可如何是好?一下子難壞了老村長。
就在面粉廠面臨著這個特殊問題,村支書和老村長商量準備撤銷趙大拿廠會計的時候,他倆被通知到鄉(xiāng)政府去開會,而且是專門研究趙大拿如何承包面粉廠事宜。村支書和老村長糊涂了,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搞蒙了,簡直是在做夢。蔡鄉(xiāng)長批評他倆道:“我說你們思想狹隘思想僵化有錯嗎?事實勝于雄辯,怎么樣?你們終究還是把弱點的尾巴露出來了!面粉廠終究還是被你們搞垮了吧?不搞垮才怪,因為你們思想太狹隘了,思想太保守太僵化了!懂不懂?”
村支書不看蔡鄉(xiāng)長,嚴肅著臉保持沉默。老村長望著蔡鄉(xiāng)長生氣道:“蔡鄉(xiāng)長,這里面的詳情你還不清楚,不是你說的那么回事?!?/p>
“是哪么回事?”蔡鄉(xiāng)長的大眼睛直瞪。
“是這么回事?!崩洗彘L克制自己的情緒道,“自從趙明榮擔任面粉廠會計以來……”
“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就知道你們要把自己的責任無端的推到別人身上!”蔡鄉(xiāng)長生氣道,“你們要認清形勢才能知道自己當前需要干什么。你們當前需要認清形勢,做好趙明榮同志承包面粉廠的事宜,其它什么都不要說了,回去吧!”
“你可了解實際情況?事情絕對不像你說的那樣!”老村長猛地站起身道,“趙明榮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可知道?”
村支書也忙幫著老村長說道:“蔡鄉(xiāng)長,你的確還不了解真實情況,自從趙明榮擔任面粉廠會計以來,他就利用當會計之便大肆造假走空賬,從中牟取不正當利益,面粉廠現(xiàn)在被他搞得……”
“你不要說了,你當書記的同樣思想落后!當書記的思想還這么落后怎么能搞好工作?”蔡鄉(xiāng)長極其生氣道,“我忙得很,現(xiàn)在也沒有時間陪你們探究這些問題!現(xiàn)在你們就回去,回去做好趙明榮同志承包面粉廠事宜,回去吧!”說著就要往外走,被老村長攔住。
蔡鄉(xiāng)長眼一睜道:“有話以后再說?!?/p>
“現(xiàn)在就要說!”老村長非常生氣地說,“蔡鄉(xiāng)長,第一個你不了解情況,第二個我們思想不落后,第三個你不能憑自己的感情和感覺做事!趙明榮本人你又了解多少?他這人……”
蔡鄉(xiāng)長怒目道:“先從自身找找問題?!本蜎_出辦公室揚長而去。
這問題沒法找呀,沒法找老村長和支書就不找,不尿蔡鄉(xiāng)長他這一壺,往后拖。能拖到什么時候就是什么時候,反正也沒有啥好法子。該死雞巴子就朝上,隨他去!轉(zhuǎn)念一想還不能這樣隨他去,看看還有沒有活的可能性。得找趙明榮這個“大拿”談談,探探這里邊有什么貓膩。老村長和村支書就這樣思謀著商量著。誰知見面后,人家趙大拿根本不與他倆談,狂得很,就是四個字:“必須承包!”堅決得很。之后也是揚長而去。
老村長和支書感到這事不可思議,趙大拿咋了?他倆簡直就像做夢一般。今天的趙大拿為什么這不可一世?怎么辦?老村長特別憤怒,他趙大拿要承包?這不是硬逼人嗎?這不就是我們煮了一鍋飯,不讓我們饑餓的人吃,眼看著他趙大拿把鍋給端走了嗎?村支書說:“這倒要看看他咋個承包法?”
“咋個承包也不行!”老村長生氣道。
“唉,你老趙的胳膊能擰過大腿嗎?”村支書無可奈何道。
“那也不能隨他日弄,就是不往他那壺里尿,看他姓蔡的能咋的!”老村長罵道。
“拖吧,拖一天是一天,也的確沒啥好法子”村支書說。
四
事實是趙大拿有好法子,第二天他就與分管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的范副鄉(xiāng)長和鄉(xiāng)企業(yè)辦公室主任王文化坐著鄉(xiāng)政府的那輛吉普車來到了趙家莊村委會。任務是當日完成趙明榮同志承包面粉廠的一切事宜。意思就是說趙明榮同志是見過世面的人,也可以說趙明榮曾經(jīng)是一個浪子,但浪子回頭金不換。蔡鄉(xiāng)長想在咱們鄉(xiāng)樹他這個點,起到模范的作用!所以說,這件事一天也不能耽擱,必須不打折扣不講條件地做好這項工作。胖胖的也有點兒禿頂?shù)姆陡编l(xiāng)長把蔡鄉(xiāng)長的指示傳達后,并說自己還有要事必須要做,就又作了細致的安排。強調(diào)村支書老金要配合企業(yè)辦公室主任王文化同志,處理好趙明榮與趙永良二位同志關(guān)于趙明榮承包面粉廠的一切事宜。范副鄉(xiāng)長講完這些沒等老村長和村支書說話就要登上吉普車走人,被老村長攔住。老村長瞪著范副鄉(xiāng)長,說:“這是準備卸磨殺驢,還是攔路要命搶劫?”
范副鄉(xiāng)長笑容可掬地說:“我的趙村長,你想哪里去了!”
村支書說:“范鄉(xiāng)長,這事今天能弄好嗎?我們……”
范副鄉(xiāng)長說:“金書記,要多想想辦法。”
老村長說:“范鄉(xiāng)長,卸磨殺驢也好,攔路搶劫要命也罷!但起碼得讓我們知道自己是咋死的吧!”
范副鄉(xiāng)長更加笑容可掬地說:“老趙,你真的想歪了哎!我看你們還是坐下來談談吧!”
站在旁邊的王文化說:“范鄉(xiāng)長的確忙,我們進屋談談?!本椭狗多l(xiāng)長上車。
這時的趙大拿在克制自己的情緒,邊幫腔說范鄉(xiāng)長忙邊手伸過去握老村長的手,說我的村長大叔哎,咱們對這事都不懂,你說是不是?王主任是領(lǐng)導是管企業(yè)的,他對這事懂,走,進屋說,有啥不能說,有啥說不清?不管這事是個什么樣的結(jié)果,咱們都還是本家爺們兒,一筆寫不出兩個趙字,你說是不是?”說著就用力往屋子里拉老村長。老村長生非常生氣不看趙大拿,就說:“你給我松開,我倒要看看你給我怎么說?”
進屋后,老村長就拉把椅子一坐看趙大拿表演。趙大拿不表演,先恭維王主任村支書一番后,對老村長說自己也沒有什么要說的,主要聽從領(lǐng)導的安排。王主任也是個胖子,不過不禿頂,說話有板有眼。他說自己也不算領(lǐng)導,是為了執(zhí)行領(lǐng)導的指示精神而來的,對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承包方面的事也不是多么懂,不懂不怕,可以對照相關(guān)條文條款執(zhí)行。目前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及村辦企業(yè)承包也是上級文件精神,更是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村辦企業(yè)走出經(jīng)營不景氣的唯一出路,所以說承包是必須要走的一步路,因為我們不了解這些更不理解這些,有抵觸情緒是很正常的。等到我們了解了這些,我們的抵觸情緒自然會消除。同時我們也有向村民們做好宣傳的義務,使他們理解我們的良苦用心和我們對村辦企業(yè)必須要承包給個人的決策。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把村辦企業(yè)搞好,只有如此我們的村民才能從中得到好處!你們說是不是?
趙大拿喜形于色,手舞足蹈起來,直拍手稱快,并連說三個“好”字。
村支書說王主任講得的確是好,但怎么個好法?怎么讓廣大村民們滿意?怎么能讓村民們接受?這是個關(guān)鍵問題!
老村長臉陰著,一言不發(fā)。
王主任微笑著,說我們的出發(fā)點是好的,我們的根本意愿是好的。抱著好的意愿做事村民們是會歡迎的!現(xiàn)在我們關(guān)鍵是拿出切切實實的行動來讓我們的村民檢驗。好,我們現(xiàn)在就制定承包方案讓我們的村民檢驗好了!
一言不發(fā)的老村長發(fā)言了,他怒發(fā)沖冠道:“讓村民們檢驗?讓哪個村民來檢驗?今天這場戲,就像一個十月懷胎的女人歷經(jīng)辛酸終于把孩子生了下來,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被一個惡婦強行搶走一樣!你們說是不是?!”說完竟眼含淚水走出了屋子。
沒有人答話,只有趙大拿陰冷的目光射向老村長的背影。片刻,老村長又回到屋子,看著趙大拿,說:“這孩子是生下來了,給你趙大拿你能有這個本領(lǐng)把孩子養(yǎng)好嗎?甭說養(yǎng)好了,你能養(yǎng)活都行!你能養(yǎng)活嗎?”
氣急敗壞的趙大拿此時一聽老村長這話竟然笑了,胖胖的臉皮笑肉不笑,他說:“我的大叔哎,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你為你大侄子我擔心,我先謝謝了!可你還不了解你這個大侄子,你太小看你大侄子了,我這幾年在外頭不是白闖的!你放心吧大叔,我會把這孩子養(yǎng)活養(yǎng)大養(yǎng)好的!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和氣魄……”
王主任笑了,直說:“這下子趙村長放心了,你們就伸開腰干吧!有什么條件需要提出來,趙村長你盡管提,跟你侄子有什么不能提的?在承包這個問題上我們會照顧到雙方的利益,不會讓任何一方的利益受到損害。美好的前景在等著你們呢!金書記你說呢?”
村支書就笑說自己的水平有限,能看多遠呢?真的看不遠呀!
老村長誰也不看,再次走出屋子……
其實,老村長內(nèi)心里清清楚楚,趙大拿這次承包面粉廠是鐵定了的事,僅僅憑他趙永良是改變不了的,只不過他不甘心。他憤憤不平,難以抑制內(nèi)心的沖動。他老想把內(nèi)心里的好多話都說出來,可說出來又有何用呢?你說給誰聽,誰會聽?聽了又如何?金書記也是毫無辦法無可奈何的,雖如此,但他對村支書的軟弱和不敢抗上的行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盡管說出來沒有作用但仍然要保持你村支書的一種立場??!這時,村支書也走出屋子來到老村長面前,老村長就看著村支書的臉,像是要看出什么來似的說:“金書記,你心里到底是咋想的?我心里沒底呀!你給我個準確態(tài)度,我都聽你的,我只要知道你的態(tài)度,我就啥都不管了,哪怕他趙大拿把咱這孩子接過去就往水井里扔,我也不管了!”
村支書嘆息一聲道:“老趙,你比我清楚,咱們能抗拒得了趙大拿,但抗拒不了蔡鄉(xiāng)長呀!我前前后后都想了,他趙大拿承包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面粉廠的固定資產(chǎn)他趙大拿沒有任何權(quán)力私自處理,在面粉廠干活的老少爺們兒更要必須留下!”
老村長眼睛一亮,道:“對,我擔心的就是這兩條呀!特別是那兩個光棍條子,再不娶個媳婦有個一男半女的,人家就……”老村長激動得有些哽咽,他說不下去了。他甚至有些感激村支書,他一下子感到剛才在心里埋怨村支書是自己的不對呀!
在真正坐下來商討制訂承包條款的時候,企業(yè)辦的王主任居然拿出一份制訂好了的已蓋上鄉(xiāng)企業(yè)辦公室紅印的承包合同書。村支書眉頭一皺,十分詫異。老村長氣憤道:“你們這不是把繩套早已打好了嗎?就等著拿著鞭子把我們往里趕了!趕進去再一拉繩套,好好好!太好了!”
趙大拿一臉的皮笑肉不笑。王主任慌忙解釋說,這只是一個模子,我們主要是依照葫蘆好畫瓢,再根據(jù)這個模子來作修改和補充,最終達到完善的效果。
老村長說補充也好完善也罷,他只想看看這是一個什么樣的繩套?王主任就把這繩套擺在了大家面前,給予解釋給予說明。待老村長和村支書了解了這繩套的全部內(nèi)容后,極為反感其中的第三條:“承包人趙明榮有權(quán)處理面粉廠的固定資產(chǎn)、經(jīng)營、人員等等一切事宜”和第五條“年上交村一千元承包款”的條款。還有一條是針對老村長的,條件特寬容,就是留下老村長擔任副廠長。老村長說自己絕不會死皮賴臉地賴在廠里的,但是,第三條和第五條必須刪除更改。承包人趙明榮無權(quán)處理原面粉廠任何固定資產(chǎn)和辭退原有干活的本村老少爺們兒,第五條年上交村承包款一千元要改為八千元。
趙大拿像是被激怒了,一下子彈跳了起來,看看王主任又壓制住了自己終究沒有爆發(fā)。王主任也陰著臉瞪一眼趙大拿,并說都可以商討,這些都只是個草案。老村長和村支書說,為什么固定資產(chǎn)你承包人無權(quán)處理,是因為面粉廠是村委會的,貸款也是村長趙永良以村委會的名義簽字借的,所以面粉廠是全村村民的,任何人無權(quán)處理;第二個是,原干活的村民都是本村最窮的最沒有啥能耐的人,特別是那倆光棍條子,連個媳婦到現(xiàn)在還沒混上,所以必須留下;第三是,根據(jù)我們建起面粉廠經(jīng)營的情況看,年上交村一千元極不合理。我們除去在廠所有人的工資包括咱請的技術(shù)員的工資和刨去電費及一切花銷外,一年應該純利潤在萬元以上,上交八千元你一年就賺了兩千多元,夠你的了!別忘了我們五年后還要還完貸款的,就這樣五年能還個屁!
趙大拿不答應,惱羞成怒地走出屋子,叫喊道:“你趙永良是在刁難我,是在跟我過不去,咱走著瞧!”
第二天上午,蔡鄉(xiāng)長親臨指導,并向老村長承諾貸款由村委會償還,雖是個人簽字但與個人行為無關(guān),純屬公家事務,貸款一事絕不會牽連到老村長本人,盡管放心。至于合同的第三條完全可以按照老趙的要求答應,因為辦廠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大家共同發(fā)家致富,讓我們的老百姓富裕起來。至于第五條的上交村委會的承包款的多少,可以再作商討。趙大拿提出一年上交三千元,而老村長和村支書則堅持八千元一分也不能少!范副鄉(xiāng)長和王主任提出五千元的最終價。雙方均不滿意。蔡鄉(xiāng)長安慰大家,說暫時不能達到統(tǒng)一是可以理解的,讓大家不要急于求成,本村本族的有什么不能說通呢!建議大家中午去飯店坐坐再作協(xié)商也不遲。之后又把范副鄉(xiāng)長叫到外面耳語一陣就不與任何人招呼匆匆上車走了。
飯店是趙大拿定的,老村長說啥也不愿意去,但最終還是被動地去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老村長村支書倆也沒喝出酒的醇香和菜的美味。范副鄉(xiāng)長和王主任一個勁地批評開導趙大拿要放眼未來,應理解老村長他們的一顆公心,要他答應老村長提出的條件,否則他們也無能為力。趙大拿耿耿于懷,最終似乎是被迫答應。王主任就不失時機地從手提包里掏出“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經(jīng)濟承包合同書”,當著老村長和村支書修改了起來。修改之后再三讓老村長和村支書過目。然后又叫趙大拿看后簽字,趙大拿連看都不看一眼,氣哼哼地簽后把筆猛地扔到飯桌上。王主任非常生氣地批評趙大拿,說都是為了全村的老百姓,有什么不能想開的,并讓他睜開眼睛看清楚,簽一份是不行的,必須要簽四份。趙大拿抓過另外三份合同書簽完后交給王主任,不再吱聲。王主任又把合同書交給老村長,并指示簽名的地方。老村長看著合同書,手抓過筆抖動著,兩眼似乎是僵直地看著,遲遲沒有簽。此時幾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老村長的臉上,老村長兩眼含淚,倒真像賣孩子一般痛心不安。最后老村長還是顫抖著手,在王主任的指引下費盡全力地,歪歪扭扭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王主任又笑逐顏開地說,還有另外三份也要簽,都是一樣的內(nèi)容,這是規(guī)定是要求,真的是太麻煩。老村長似乎是麻木的在王主任的指引下簽完了最后一份。簽完后,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像是他這一生以來完成的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頭枕著老村長腳面的黑子,在進入夜色的時候心里不安似的看看明杰和村支書,再次發(fā)出低沉的“嗚嗚”聲。明杰站起身,拉亮了電燈,屋子里一下子亮了起來。黑子像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眼睛一亮,“嗚嗚”著來到外面,對著夜空狂吠起來。黑子的狂吠,引起了村子及周邊村子的狗們集體狂吠。狗們的狂吠聲在村子上空回響……
五
一天,在面粉廠干活的發(fā)財、大柱、安生和大伙們來到老村長家,哭訴起趙大拿對他們所做的事情來。趙大拿承包后,根本就沒打算用原來的人,特別是開四輪車的大柱。第一天大柱就被安排干其它活, 四輪車被趙大拿安排給了外村的一個留著長發(fā)的小青年開了。大柱說那人名字叫啥不知道,只知道趙大拿叫他五子,流里流氣的像個小流氓,把四輪車開得直冒黑煙如飛一樣,哼,早晚得出禍!發(fā)財說趙大拿罵他還踢他的腚一腳,他還看見趙大拿摸安生媳婦的胸,安生媳婦一扭頭跑了。安生說發(fā)財放屁胡扯,發(fā)財賭咒發(fā)誓和安生爭執(zhí)起來。老村長感到無比失望、無奈。他語重心長地安慰他們,叫他們不要瞎說瞎議論,干活時要靈活些,長眼色,無論如何也要好好干,多掙些錢過好日子。大柱說不是他們不好好干,是趙大拿不準備要他們了,罵他們還叫他們滾蛋。老村長就開導他們,說面粉廠是咱村民的,不是他個人的,他只是暫時承包,不會的,不要擔心,一定要好好干。大柱、發(fā)財、安生他們都想念起老村長的好來,老村長對他們好得就像對待自己的家人,老村長一心為公沒有私心雜念,比狼心狗肺的趙大拿好一千倍一萬倍。一次,老村長的親家,兒子的老丈人來拿麥子換面,是兒子陪同來的,因麥子含有雜質(zhì),結(jié)果被老村長按要求刨去十斤糧食。兒子氣他,親家氣他。兒子氣他,說十斤麥子就把面粉廠搞垮了?人家趙大拿為關(guān)系戶都能白送,你不是廠長嗎?你咋不管不問了!他說他不知道,知道了一定會管會問,又痛說兒子不應該有貪占小便宜的心。閨女家也從沒有來換過面,閨女知道父親的為人脾氣,怕人家說她走后門,她不想為老父親找麻煩。
事隔三天,大柱、發(fā)財、安生他們再次來到老村長家,還有安生的媳婦,哭泣著說這次趙大拿是真的不要他們了,原來面粉廠的人全部辭退回家,一律換人。老村長氣憤地罵趙大拿胡來,他有什么權(quán)力這樣做,合同白紙黑字如板上釘釘,不行!絕對不行!老村長起身就去面粉廠找趙大拿。趙大拿見氣呼呼的老村長笑了,不是熱情迎接而是笑老村長天真幼稚。趙大拿說:“趙大村長,我真是拿你沒辦法,你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合同書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我有什么辦法!”
老村長抓過趙大拿遞過來的合同書看后,氣得差點兒暈了過去。原合同書上“必須保留原職工”怎么變成了“盡量保留原職工”?其它條款,特別是廠固定資產(chǎn)和上交村子承包款也作了改動。趙大拿說他已沒有這個力量怎么盡量保留原職工!老村長痛斥他私自更改合同,趙大拿說你大村長胡說八道,明明是自己同意簽了字的怎么變成了我私自更改呢?
老村長毫無辦法地回到村委會,打開他帶回來的那份合同,上面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著“必須保留原職工”啊。一份合同兩種內(nèi)容,趙大拿王文化他們簡直賊膽包天!老村長回去再次質(zhì)問趙大拿,趙大拿說老村長那份合同是草案,不是最終確定合同書,最終確定合同書在他那里。又說老村長真的會裝糊涂,酒喝了,菜吃了,故意在空白合同上簽上自己的大名,反而把屎盆子往別人頭上扣,真是老奸巨猾呀!老村長無比惱怒,氣憤得直摑自己的臉,罵自己賤,沒出息沒見過酒菜,怎么就觍著臉跟他們?nèi)ワ埖??又大罵趙大拿及王文化他們不是人,設計害人,惱火得急火攻心一下子背過氣去。趙大拿連看也不看老村長,大搖大擺地走了。
大柱、發(fā)財、安生他們沒有了活兒干,都回了家,等待著老村長村支書他們與趙大拿談判。趙大拿根本不與他們談,并回話說,我承包的面粉廠我當家。老村長村支書他們沒有辦法,但老村長還是忍氣吞聲地懇請趙大拿能留用大柱發(fā)財安生他們,因為他們太窮了,大柱發(fā)財他倆人家剛正式給介紹對象,突然沒了活干,不能掙錢,人家女方能愿意跟他嗎?安生就那樣,你不照顧咋能行?趙大拿說他的面粉廠因上交村子的承包費用太高,造成經(jīng)營情況不好,實際上不需要這么多人,所以不能留用他們。不過根據(jù)他們的表現(xiàn)也可以考慮個別人家的困難,當然得看自己的心情如何了。
老村長感到自己像一個小丑,被趙大拿王文化他們耍了,自己的臉丟盡了,受到了無情捉弄和屈辱。倔強的老村長被激怒了,他要化屈辱為動力,與趙大拿王文化他們斗爭!
老村長與村支書來到鄉(xiāng)政府找周書記,周書記去縣里開會不在,只有找蔡鄉(xiāng)長告狀,蔡鄉(xiāng)長了解情況后,說他一定會處理這事的,就叫他們回去搞好村里的工作。老村長說,他要找王文化算賬,王文化是個騙子。蔡鄉(xiāng)長說他調(diào)查后會處理王文化的,再三安慰老村長和村支書。老村長準備的猛拳無處攻擊,只好打在自己的胸膛上。他與村支書又回到村子里。第三天,趙大拿找到老村長,說面粉廠的確經(jīng)營不好,不需要人。老村長反駁趙大拿,為什么辭去本村老少爺們,又從外村招人,這能是不需要人嗎?你能用外村人,為什么就不能用本村人?趙大拿說,朋友托關(guān)系不給這面子不行。老村長說,面子?我們辛苦打下的江山給你坐,你居然還要把功臣殺了,那我們的面子呢?趙大拿叫老村長一聲大叔,又用手拍著他的肩膀,像個上級似的,說:“我可以盡量照顧他們,但只是個別人,不可能都照顧?!崩洗彘L說:“你至少要照顧三戶,發(fā)財、大柱,還有安生家。”趙大拿說:“我沒有你心腸好,境界高,我不是救世主,我會盡量有選擇的照顧他們的!”
沒幾天,安生和安生媳婦就又回到面粉廠繼續(xù)干活。雖如此,老村長的心還在隱隱作痛,發(fā)財?shù)脑挷荒懿恍叛?!看來趙大拿心懷鬼胎。老村長擔心,安生好吃懶惰成了個廢人,怎能看護好自己的媳婦?。±洗彘L就時不時的到面粉廠,以看生產(chǎn)為由觀察安生及他媳婦的表現(xiàn)。老村長從外表倒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只是感到趙大拿安排安生媳婦的活有些特殊,叫她干起了收購麥子又賣面粉的事來。這個活必須經(jīng)常單獨與趙大拿接觸,匯報收購麥子及賣面粉的情況,叫趙大拿簽字結(jié)賬等事宜。安生媳婦似乎變了,衣服換了新的,還穿起了尖頭皮鞋,臉色也紅潤起來,精神了許多??磥戆l(fā)財?shù)脑捠钦娴?。老村長走近安生媳婦,陰沉著臉說:“侄媳婦,在面粉廠干活要多長個心眼,做事不能讓人家說閑話!懂不?”安生媳婦臉一紅,叫一聲大叔,又“嗯”一聲,轉(zhuǎn)身子走了。
趙大拿看著老村長不想與他搭話,就回到他的廠長辦公室。等老村長走后,趙大拿就把安生媳婦喊過去,問老村長來面粉廠發(fā)什么神經(jīng)?安生媳婦說大叔叫她干活時注意安全。趙大拿起身把辦公室的門一關(guān),說:“這個老不死的,操的心太多了!哼,他是來壞我的事的,我懂!”說著就拉安生媳婦,解她的褂扣子,往床鋪上摁,并說:“他不來我想你,他一來我就更加想你!想死我了……”安生媳婦紅著臉,半推半就地說:“你弄啥,大白天的,我怕,等黑里……”趙大拿說:“怕啥?怕村長個老不死的?不怕,有我呢!等啥黑,我的心肝寶貝!等不及了,我現(xiàn)在就想睡你,就想你……啊……”邊說邊又脫自己的衣服。趙大拿野性十足,他把安生媳婦壓在身子下啊啊啊地呻吟起來。他們一陣云雨之后又問安生媳婦他好不好?安生媳婦說好,趙大拿又問安生媳婦恨老村長嗎?安生媳婦沉默起來。趙大拿又親一口安生媳婦,再次問她恨不恨老村長?安生媳婦最終堅決地說:“恨!”
老村長再次來到面粉廠的時候,沒有人理睬他。安生看著老村長像看仇人一樣,眼睛兇兇的。安生媳婦也不再叫他大叔,朝他翻了白眼,徑直走進趙大拿的辦公室。老村長嘆氣一聲出了面粉廠,只聽身后傳來安生的一聲惡毒咒罵:“老不死的!”老村長的心涼透了。很快,安生媳婦與趙大拿的風流韻事在村子里就風言風語地傳開了。
六
按照承包合同每年分期付款的要求,趙大拿承包面粉廠的第一年期限已過,遲遲不見趙大拿付承包款。老村長和村支書就找趙大拿付款。趙大拿強調(diào)七個客觀八個原因,最后說沒錢。老村長說面粉廠正常生產(chǎn)怎么會沒錢?沒有錢銀行的貸款咋還?村支書讓趙大拿想方設法也要把承包款上交了,否則無法向鄉(xiāng)領(lǐng)導交待,無法向全村人交待,更無法向銀行還貸。趙大拿說蔡鄉(xiāng)長早已說貸款與你借款人無關(guān),這貸款由村委會來還。老村長說,村委會的錢打哪里來?你不交承包款,錢能從天降?再說了,我借你的錢不還你答應嗎?歷來的規(guī)矩,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說鄉(xiāng)信用社白主任找你還是找我?趙大拿說面粉廠是他承包的,當然由他來還,讓村領(lǐng)導給他些時間,他會想辦法籌劃錢的。
趙大拿第二天就把面粉廠固定資產(chǎn),價值八千多元的四輪車以半價賣給了他的一個朋友。老村長知道后,立即找到趙大拿質(zhì)問。趙大拿說全是老村長逼的。老村長說你就好好地作吧!安生見老村長說,老不死的又來面粉廠干啥?老村長見安生這般表現(xiàn)無可奈何,只是在心里氣憤地罵他窩囊廢。罵過之后,長嘆一聲,一下子顯得老去很多。四輪車賣過之后,也不見趙大拿上交承包款。無奈,老村長和村支書再三催趙大拿交款,趙大拿就是不尿他們這一壺,而是將籌集資金又買了一輛價值超過四輪車數(shù)倍的130汽車。這下子,村子里議論開了,有人罵村領(lǐng)導無能,管不住趙大拿;有人說趙大拿上頭有人,人家就是有那個本事;還有人說130汽車比四輪車氣派多了,趙大拿這下子開著130汽車,帶著安生的漂亮媳婦周游世界多風光。
老村長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趙大拿憑啥這么干?他再一次與村支書踏上了鄉(xiāng)政府之路。
黑子在夜色里繼續(xù)狂吠著,時不時地還發(fā)出低沉的“嗚嗚”聲……
蔡鄉(xiāng)長對老村長和村支書的做法給予了表揚,同時又開導他們,讓他們給趙大拿發(fā)展村辦企業(yè)的機會,并說趙大拿買130汽車,說明他有干大事業(yè)的魄力,不交承包款說明他現(xiàn)在資金緊張。作為行政村的一級政府,要給予支持,不管哪方面的支持都要支持,只有這樣才能搞好村辦企業(yè)。企業(yè)發(fā)展了,才能有錢,有錢才能還款!老村長氣得胸脯一起一伏,說:“弄到現(xiàn)在,照你這么說還是我們錯了?”蔡鄉(xiāng)長說:“你們沒有錯,你們的心情是好的!”村支書無可奈何地說:“心情不值錢呀!”老村長猛地站起來,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說:“心情好一吊錢不值!”說完頭也不轉(zhuǎn)地大步走出蔡鄉(xiāng)長辦公室。
回到村子,老村長郁郁寡歡,那口氣始終堵塞在心中。一日,他見到在鎮(zhèn)上當老師的本家侄子在村子轉(zhuǎn)悠,沒等他開口,侄子就說話了,并說他對村面粉廠的情況也略知一二。老村長不禁唉嘆起來。侄子說,面粉廠是不是在縣工商行政機關(guān)備過案辦理過其它手續(xù)?據(jù)我所知,那合同是不能成立的,可以到縣工商行政機關(guān)咨詢一下,肯定會受到工商行政機關(guān)人員的支持。老村長眼睛一亮,是呀!
老村長只身一人來到縣上,找到工商行政管理局,見到當時給面粉廠辦理手續(xù)的合同股程股長。程股長熱情接待,并詳細聽完他的講述,之后說:“你說的是事實嗎?如果是,那是絕對不行的!不依照國家的法律法規(guī)那還行?”果然第二天,程股長就與另一個工作人員坐著一輛吉普車來到村上調(diào)查面粉廠的事情。他們先到村委會找到村支書,然后找到村子里的群眾詢問,最后又找到趙大拿本人。臨走時,程股長又叫老村長以面粉廠長的身份寫了一份材料。半個月后的一天,縣工商局下發(fā)了一份對面粉廠的紅頭文字裁判書,裁判面粉廠承包合同為無效合同,責令趙明榮把面粉廠在一個星期內(nèi)歸還給趙家莊行政村,并交出面粉廠公章。如不服此裁判,趙明榮可以在半個月內(nèi)向上一級工商行政機關(guān)提出復議。趙大拿看了裁判書,胖臉都氣歪了,大罵一通后把裁判書撕得粉碎,扔向空中。又是半月之后,縣工商局來人執(zhí)行裁判命令,趙大拿拒不交出公章。工作人員又進一步采取措施,把面粉廠給封了,不準趙大拿違法生產(chǎn)。第二天,趙大拿以趙永良為首的村領(lǐng)導濫用職權(quán)為由,告上了縣法院。法院的判決與工商局的裁判完全相反。老村長接到法院的判決書后,無比痛苦失落。趙大拿忘乎所以興奮異常,大罵老村長混賬自討沒趣,就命令人撕毀工商局的封條繼續(xù)生產(chǎn)。老村長和村支書又騎著自行車到五十多里的縣城找程股長。程股長聽到趙大拿的行為義憤填膺,摸過電話直撥縣法院質(zhì)詢,之后氣得把電話一卡,叫他們到縣委找紀委。縣紀委的同志聽完老村長他倆的申訴后,表示會秉公辦事。接著就進行了深入調(diào)查,此后建議法院以事實為依據(jù)以法律為準繩,重新審理。趙大拿沉不住氣了,到村委員會找老村長鬧事,老村長不在,又到老村長家里尋釁滋事,大罵老村長祖宗八代,罵得趙姓及整個趙家莊不得安寧。老村長說,大侄子呀,你連你的爹娘都罵著了。趙大拿說老子就罵了,罵了高興!老村長說,你爹沒老你就老了?老村長的老伴也氣憤地說,大侄子,你咋這么不通人性呢?你咋能張嘴就罵人呢?趙大拿惱羞成怒,對準老村長的老伴就是一腳。當即老村長的老伴就被趙大拿跺倒了。老村長見狀怒火中燒大罵趙大拿無賴,就去攙扶老伴。老伴在老村長的攙扶下努力想站起來,但怎么也站不起來。老村長把老伴送進了縣醫(yī)院,經(jīng)查胯骨折,只好叫在縣城工作的兒子兒媳照顧。兒子抱怨父親還操那么多心干啥,就抽空回家找趙大拿理論。誰知趙大拿不僅不給面子還惡語傷人,為此倆人扭打起來,最終是兩敗俱傷,互不相讓,都聲稱走著瞧!對于老村長的兒子來說,他面對趙大拿這個無賴聲稱走著瞧,只是當時的氣憤而已,而對趙大拿來說已種下了仇恨的禍根,他要置于老村長一家于死地而后快。
七
那是一個天氣異常炎熱的日子,太陽像火球一般炙烤著大地。梧桐樹的葉子被烤得打起了卷兒,柳樹上的知了在無休止的聒噪,狗們熱得吐著長長的舌頭在喘息,河里靠岸邊淺處地方的水被蒸發(fā)得起著泡泡像開了一般。大人們大都在家歇晌了,只有孩子們還在外面嘻嘻哈哈的玩耍。老村長六七歲的孫子在暑期隨爸爸媽媽回到了家,也與孩子們一起在面粉廠后邊的小河里的淺水處戲水。那天,趙大拿正好路過河邊,他突然發(fā)現(xiàn)了孩子們中老村長的孫子,就在那一刻,他的腦子里就有了惡念。他下了水向孩子們笑了,笑得讓天真無邪的孩子們仿佛把他當成了圣誕老人。趙大拿笑瞇瞇地說,小家伙們游水好不好?喜歡不喜歡?孩子們有的說好有的說喜歡!他就慢慢地靠近老村長的孫子,蹲進水里問:“你喜歡嗎?”老村長的孫子說:“叔叔,我也喜歡!”趙大拿就抓緊小孩子的手,說:“喜歡就跟我來!”轉(zhuǎn)眼之間,老村長的孫子就被趙大拿帶進了深水里,還沒等孩子們明白過來,一個歡蹦亂跳的孩子沉溺于水里就不見了。剎那間,只聽趙大拿大喊:“快救人哪,有孩子掉進水里了!救人……”趙大拿的陰謀詭計就這樣得逞了。
全村知道的人都跑到了河邊。老村長的老伴聞訊后,本就虛弱臥床的身子當時就癱軟了下來,老村長在河堤上捶胸頓足,狠摑自己的臉,咒罵自己該死,怎么就沒看好孫子!老村長的兒子和媳婦瘋了一樣抱著孩子不松手,一直呼喚著孩子的名字。
大柱、發(fā)財,還有發(fā)財娘他們都來安慰老村長及家人。發(fā)財娘和村里面的嬸嬸大娘們哭泣著,嘆息著,直說好人呀!好人怎么不得好呀!就用手死死地抱住哭得死去活來的老村長的兒媳婦。趙大拿在這種情況下,不露聲色地向村人們述說著他救孩子們的經(jīng)過,如果不是他發(fā)現(xiàn)搶救及時,那出事的孩子們就不是一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悲痛欲絕的老村長從孩子們的口中聽說是趙大拿把孫子拉進深水里的。老村長震驚了,他進一步向孩子們了解了當時的情況后,幾乎是瘋了,之后又變得出奇的鎮(zhèn)靜?;氐郊?,他找出了多年不用的斧頭,在磨刀石上一遍又一遍地“霍霍”磨起來,他要殺了趙大拿個狗日的!
老村長手持斧頭,大步來到面粉廠。他怒目圓睜,面露殺機。一進面粉廠的大門,老村長就四處瞅人。趙大拿看見老村長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嚇得隨手抓起一把木锨,后退著大喊道:“殺人了,快救人??!”就狼狽地逃竄了。老村長在后邊猛追,但他哪里追得上,仇恨地把斧頭狠狠地向趙大拿扔去。斧頭從趙大拿頭上“嗖”的一聲飛了過去,又“叭”地一聲砍在了門框上。有驚無險,趙大拿躲過了一劫。全面粉廠的人都出來了,有拉有勸老村長的,安生就說:“死了孫子就找仇人,算啥本事?”老村長一聽此言,對安生怒斥道:“沒有骨氣的東西,你是放屁!”安生看著老村長一陣顫抖,沒再敢哼。老村長就快速地從門框上狠狠抓起斧頭大罵著追了出去。
從此以后,老村長為孫子,為面粉廠再次走上了申冤的官司之路。
黑子“嗚嗚”著,在院子里躁動不安的來回走動著……
八
縣法院的楊庭長過問了此案,他帶著工作人員多次來到村子找人調(diào)查取證,還有那些孩子們的證詞都讓老村長感到欣慰。等到傳訊趙大拿到法院去之后到趙大拿的再次回到村子,法院對此案一拖再拖,再也沒有了下文。老村長一而再再而三地到法院找楊庭長,楊庭長的回答簡直讓他震驚,楊庭長說此事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老村長孫子的溺水而死是趙明榮所為,相反趙明榮還做了救人的好事,盡管救人沒有成功,如果這種說法不能讓老村長信服,還可以到公安部門要求進行再次偵破調(diào)查。老村長說孩子們的話還能有假?孩子們在當時的現(xiàn)場看得清清楚楚!孩子們的話全村人都知道,都相信!為什么就你們不相信?楊庭長說,他很理解老村長的心情,沒有辦法,更是無能為力!老村長無可奈何傷心欲絕地回到了家里,一下子就病倒了。禍不單行,老村長老伴因想念孫子心切,內(nèi)心感到愧對兒子兒媳婦,茶水不進,數(shù)日后,竟也隨孫子而去了。村支書和明杰他們與村人幫著已骨瘦如柴的老村長把老伴葬了,葬在了孫子的小小的土包旁,讓奶奶與孫子永遠的在一起。
村人擔心老村長有可能也將一病不起,會隨老伴孫子而去,不料,拖著病弱身子的老村長居然出乎村人意料地來了精神。他幾乎天天都在找趙大拿,天天都在找上級告狀。他在干這些事的時候,身上始終背一個麻袋,因為麻袋里有那把他要砍掉趙大拿腦袋的斧頭。趙大拿也心虛得要命,他怕聽村人提及老村長,更怕見到老村長,他怕老村長像老鼠見貓一樣,早已抱頭鼠竄了。老村長找明杰開始給他的老領(lǐng)導老社長寫信。他只聽說老社長在多年前已升任省城去了,據(jù)說是農(nóng)業(yè)廳的官員,名字叫門俊和,在他心里可謂大官了。明杰把信寫好問老村長地址咋寫,老村長說就寫省農(nóng)業(yè)廳門俊和領(lǐng)導親啟!信寄出去一個月兩個月仍無音訊,老村長就說再寫,繼續(xù)寫,直到找到門俊和老社長為止,可始終沒有辦法找到。老村長疑惑了,這老社長究竟在哪里?是不是不在省農(nóng)業(yè)廳?或者說老社長還在不在人世?應該說不會,老社長比自己大個十來歲,今年也不過七十來歲,應該健健康康才對。老村長在疑惑的同時,突然明白了,這年過七十歲的老人已退休在家享清閑了,可是這信也應該轉(zhuǎn)交給他呀,退一萬步說,就是老社長原先不在省農(nóng)業(yè)廳,這信也應該退回來呀!老村長怎么也想不出個頭緒來。
一天,老村長再次到面粉廠尋趙大拿,他哪里尋得到,趙大拿早已躲藏起來了。因找不到趙大拿,老村長竟惱羞成怒地砸起面粉廠的機器來。面粉廠里的人沒人敢問,安生也嚇得跑到一邊。老村長看到安生媳婦雞窩似的燙發(fā)頭,怒目而視,朝地上猛吐一口濃痰道:“哼,不知羞恥!”再看安生,安生的頭已低下去,甚至能低到褲襠里。
老村長又身背麻袋來到鄉(xiāng)信用社,找到白主任,問白主任借信用社的貸款可需要還?白主任說需要還,老村長說需要還為什么到現(xiàn)在不見你們信用社的去要貸款?白主任說特殊情況特殊對待,老村長說什么特殊情況?怎么個特殊對待?白主任說,該要的時候他會要這賬的!老村長說什么時候該要這賬?白主任沉默一下之后說,他會找蔡鄉(xiāng)長要這貸款的。老村長說,貸款是我姓趙的借的,你為什么找人家姓蔡的?白主任沉默不語。老村長看著白主任,說白主任不負責任,共產(chǎn)黨的錢就叫你們這些有權(quán)人糟蹋了!白主任說,你老趙真是開玩笑,我算什么有權(quán)人?老村長說,你還不算有權(quán)人嗎?借出去的錢能不要!白主任說,老趙你放心,我會找蔡鄉(xiāng)長要的。老村長突然一變臉,罵道:“你姓白的是個孬種!你為什么不去告?你不敢!”罵完轉(zhuǎn)身走了,留下白主任發(fā)呆。
老村長走出信用社并沒走出鄉(xiāng)里的那條街,他來到一個叫興發(fā)的小酒店,要了一個油炸花生米和豬肉燉粉條,另加一碗散酒。菜吃了大半,一碗酒喝完,老村長似乎還沒喝好。他又向店主要了一碗。店主勸他,說老人家酒喝多了傷身子,老村長像是自言自語,說喝不多自己的酒量大著呢!說著,老村長就把那碗酒像喝涼水一樣一氣兒喝了個精光。喝完之后,老村長抓住麻袋背在肩上,跌跌撞撞地走出小酒店。
九
這是深秋季節(jié),又加上是個有風的陰天,老村長喝了涼風,剛走出街門,就醉倒在了路邊的一堆垃圾旁。酒與菜與秋天的涼風在老村長的胃腸里作了一陣之后,終于從他嘴里冒出來。酒與菜的腐臭氣四散開來,他就在這種腐臭氣中呻吟著,慢慢地進入了夢鄉(xiāng)。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有誰在擦拭他臉上的污穢,他努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原來是一條又臟又瘦的小黑狗。他有氣無力又好像是故意地又閉上了眼睛,讓小黑狗繼續(xù)用舌頭給他舔臉和脖子。此刻,他一點兒也不嫌棄這又臟又瘦的小黑狗,他感到很幸福,使他回憶到了小時候,娘摟抱著他睡覺時給他的撫摸,想到老伴對他愛撫,還讓他想到小孫子的嫩嫩的小手,在他的臉和嘴上輕抓輕撓的美妙感覺,他陶醉在這種愛撫之中……小黑狗像是吃飽了,或者是因酒的作用,竟也趴在老村長的胸脯上睡了起來。老村長感到幸福極了,他撫摸著小黑狗像撫摸著自己的小孫子一樣,心里甜蜜蜜的舒坦。他伸了個懶身,爬起來,抱起小黑狗,背起麻袋回到了家?;氐搅思遥拖裾疹櫺O子一樣伺候起小黑狗來。他和面搟起了面條,又打了兩個雞蛋,與小黑狗熱氣騰騰熱熱鬧鬧分吃著。老村長絮絮叨叨說,小家伙,我叫你啥呢?我不能叫你狗狗,因為我的孫子叫狗狗,對不對,我叫你黑子吧!噢,我的黑子!噢,我的狗狗!噢,我的黑子,我的乖孫!他抱起黑子親了起來。黑子看著老村長,親昵著,搖著可愛的小尾巴,特精神。老村長失去老伴,失去了孫子!同時也失去了兒子兒媳婦,兒子兒媳婦生他的氣呀!兒子兒媳婦自從把母親葬進地里后,去了縣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老村長不怪兒子兒媳婦,怪自己對不起他們,怪自己自從建成面粉廠,就沒有給家里帶來過好運,都是因自己建面粉廠,才失去了孫子,失去了老伴……可今天他得到了黑子。老村長感到黑子是老天爺賜給他的,他又有伴兒了!
老村長每回出去都把黑子照顧得無微不至,他怕傷著黑子,就用布條子系住黑子的脖子,再拴在桌子腿上,準備好吃的喝的放在黑子能夠得著的地方。萬一自己出去當天不能回來,黑子就不會餓著渴著。黑子不餓不渴就不會跑不會鬧了。他怕黑子跑了,不跟他做伴了,他不能再失去了黑子。每回老村長出去回來,黑子都會眼巴眼望地看著老村長,搖動著尾巴,在布條夠長的情況下迫不急待地撲上去,跟老村長親熱一陣子。老村長總是噢噢著,囈語般地說,我的黑子!我的狗狗!我的乖乖!噢噢……一次,老村長上訪,連著兩天沒有回來,小小的黑子急躁地咬斷了布條,在屋子里出不來叫喚著團團轉(zhuǎn)。待老村長回來一開門,黑子就一個跳躍跳到老村長的懷抱里,又是親又是舔,一下子把老村長兩天的郁悶和疲憊驅(qū)散了。老村長出去還是不放心,照舊把黑子拴起來。黑子的另一次表現(xiàn),才讓老村長徹底打消了他的擔心。那次,老村長出去直到第二天也沒有回家,黑子急躁地咬斷了布條,但門已被老村長從外面鎖上,黑子就從窗戶的頂部的空洞處躥了出來,又躥出院子,去尋找老村長。老村長從縣城回來的路上,被已長半大的黑子撲了個滿懷。老村長一驚,這是自己的黑子呀!黑子幾乎是半跪著,抬起頭,搖動著尾巴向老村長撒嬌親昵。老村長激動了,一下子坐下來,抱著黑子嗔怒道:“我的乖孫,我的狗狗,我的黑子,你的膽咋那么大呢?”從此,老村長每回出去都帶著黑子,黑子成了他真正的伴兒。
老村長從閨女家要來一輛破舊三輪子車,他每天就騎著三輪子車,帶著黑子和那個麻袋及麻袋里面的斧頭,上鄉(xiāng)政府找周書記找蔡鄉(xiāng)長;上縣城,跑公安局跑檢察院跑法院跑紀委,還跑縣委縣政府找領(lǐng)導。他揚言還要上省城上北京找黨中央,直到打贏官司,把趙大拿斃了才罷休。他用細竹竿和白布料制成一個大幡,又用墨水寫上三個大字和三個感嘆號:冤!冤!冤!鄉(xiāng)上的人和縣城的人只要看到這輛三輪子車和那個大幡上的冤字及感嘆號,就知道是趙家莊的老村長又來告狀了。老村長走到哪里訴說到哪里,不厭其煩,不管不顧一切,簡直到了魔怔的地步。他見路人和見縣長一樣,訴說訴說還是訴說!有時候,他找縣領(lǐng)導,門衛(wèi)不讓他進,他就向門衛(wèi)訴說。門衛(wèi)說他跟一個門衛(wèi)說這些沒用,他就反問門衛(wèi)說,跟領(lǐng)導說有用你為什么不讓我進?他越說越來勁,呼號著像無賴似的硬往里面闖。門衛(wèi)說,你的狗不能進,狗不理會門衛(wèi),早跑在了老村長的前面。
今天,已高大健壯的黑子不同尋常,它在院子里來回走動著,嘴里不停地發(fā)出低沉的“嗚嗚”聲,這聲音怪異得嚇人……
老村長這天騎著三輪子車,帶著黑子,又摸了摸麻袋里面的斧頭,決定上縣城先從面粉廠開始。他不能容忍面粉廠還時不時的偷偷摸摸地生產(chǎn)。他想,趙大拿跑不遠,或者說根本就沒跑,只是躲藏在了一個地方。他發(fā)誓他要找到趙大拿。
離面粉廠很遠,安生就發(fā)現(xiàn)了老村長和黑子,慌忙跑回廠房叫人停工,都來到了面粉廠的院子里面聊天。老村長和黑子進了面粉廠,就直奔趙大拿的廠長辦公室,門鎖著,趙大拿不在。廠長辦公室的門爛了幾個大洞,是老村長上次用斧頭砍的。上次,是黑子第一回與趙大拿正面交鋒。那天老村長與黑子直奔趙大拿的辦公室,趙大拿正在吸煙,老村長一見分外眼紅,他怒發(fā)沖冠,舉起手中斧頭就向趙大拿狠狠地砍了過去。趙大拿抱頭躲閃沒有砍中,老村長更是惱羞成怒,指著趙大拿叫黑子快上,咬死他!黑子就“嗚嗚”著撲了上去。由于面粉廠人較多,黑子那次沒有得手,趙大拿還是逃脫了。老村長無可奈何,只好抓起斧頭猛砍起門來。
老村長看了看,又進了廠房。廠房高大,機器一停顯得一片死寂。黑子在死寂的廠房里叫兩聲,又來到院子里對著人群叫著,弄得他們一陣緊張。老村長用斧頭砍斷了電機的尾線和機器篩面粉的篩子,之后來到院子里罵道:“狗日的,我叫你再干!”黑子又對著人群叫了兩聲。安生嘟噥著,安生媳婦也不看老村長,把臉轉(zhuǎn)向了一邊。老村長說:“沒有骨氣的東西!”就騎上三輪車,帶著黑子出了面粉廠院子。他來到鄉(xiāng)信用社,見白主任就問蔡鄉(xiāng)長還貸款了嗎?白主任說肯定是要還的,并說自己還忙,就匆匆地走了。老村長罵一聲都是孬種后又來到鄉(xiāng)政府。給鄉(xiāng)政府看大門的老李,每回看到老村長就熱情招呼,準備茶水,有時候拿塊饃給黑子吃,還偷偷告訴老村長鄉(xiāng)領(lǐng)導在干啥,在什么地方或者行程,只要老李知道的全告訴老村長。老村長無比感動,說了無數(shù)感激老李的話。老李說,我知道你的事后特氣憤。老村長說,我就是不服氣呀。老李就陪著老村長唉聲嘆氣起來。今天,老李告訴老村長蔡鄉(xiāng)長帶人下鄉(xiāng)去了,但黨委周書記在辦公室沒有出去,叫老村長把三輪車和黑子留在門崗,快去找他。老村長無比感激地說這咋好,就去找鄉(xiāng)黨委周書記。周書記見到老村長熱情接待,并通報了公安部門正在調(diào)查,讓老村長相信黨相信政府,會給老村長一個公正答案的!老村長一陣激動,說他還有個事就是不能明白,鄉(xiāng)信用社的白主任為什么不叫他還貸款?不叫他還貸款就說明官司沒有人重視!就說明官官相護!周書記說他正在過問此事,這貸款必須要還,那是國家的錢,不還是絕對不行的!還要查一查趙明榮目前承包面粉廠的情況及他償還貸款的能力。當然,目前他涉嫌犯罪,公安部門正在調(diào)查他的事情。老村長說,為什么面粉廠還在生產(chǎn)?周書記說,很快就不會了,法院和工商部門正在判定。老村長說,法辦了他個狗日的,我還來干面粉廠償還這貸款!貸款是我借的,我姓趙的不能當孬種!周書記說,他會支持老村長的,就客氣地嚷老村長喝茶。老村長突然猛地站起,向著周書記“撲通”一跪,:“這事就全靠你了!”周書記一驚,說:“哎呀,老趙!你這是?你這是……”
當日晚上,村支書來到老村長家,告訴老村長周書記非常關(guān)心老村長,讓老村長放心,并說縣檢察院已批準公安局有可能在近期逮捕趙大拿。
老村長激動呀!感激呀!他有好多話要對村支書說,但都沒有說出來,他只是一個勁地回憶他的過去,回憶他的一生。老村長向村支書訴說,從解放前說到解放后,又從解放后說到打土豪分田地,再說到人民公社,說大煉鋼鐵,說到三反五反,說到割資本主義尾巴,說到文化大革命,一直到說到今天的改革開放。他說他天天起早睡晚地干工作,上面一根針下面千條線,啥都得干好。他說的最多的是解放后,毛主席號召全國人民吃食堂吃大伙,他說他雖然是大隊干部,卻從沒有多吃一口飯一個饃,連他的老伴也沒有多占過公家的任何好處。六○年那幾年的三年自然災害,自己看著公家的糧食,自己和老伴孩子餓得全身浮腫,身子用手一摁一個坑,也沒有動過孬心思偷公家一粒糧食??墒菫榱舜鍠|頭的趙黑子一家人,自己倒真的做了一回對不起公家的事。趙黑子全家六口人,爹和娘,媳婦還有兩個兒子。六一年那年真是太苦了,野地里想找棵草也找不著,樹皮也全被人扒光了,人都餓紅了眼,聽說外村還有餓得吃自己孩子的,趙黑子家比吃孩子的人家好不了多少。他說他就懷著犯罪的心偷偷地偷了公家的幾斤黃豆,算是救活了他的全家。他還說文化大革命的時候,不是今天奪權(quán)就是明天武斗,弄得天下大亂人心惶惶,他也從來沒有動過孬心思害過別人……村支書慌忙說是呀是呀,咱們都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都歷經(jīng)過磨難,唉……他倆一直說著掏心窩子的話,一直傾訴著,直到深夜……
老村長盼望著公安局逮逋趙大拿的消息遲遲沒有到來,他再次騎上掛著冤字的三輪子車,帶著黑子來到了鄉(xiāng)信用社,質(zhì)問白主任為啥不催要貸款?不要貸款就說明你白主任是個孬種,你白主任就應該上法院告我趙永良借貸款不還,法辦我才對,不然就你就真是個孬種!黑子也“嗚嗚”著怪嚇人的。老村長罵過白主任又來到鄉(xiāng)政府找蔡鄉(xiāng)長。蔡鄉(xiāng)長見到老村長又是掏煙又是倒茶,老村長不接蔡鄉(xiāng)長的煙也不喝茶,只是氣憤地質(zhì)問蔡鄉(xiāng)長為啥護著趙大拿,不讓公安局的逮逋他?蔡鄉(xiāng)長說老村長根本不了解情況,逮逋不逮逋趙大拿不是他說了算的,那是司法部門的事!老村長又質(zhì)問蔡鄉(xiāng)長趙大拿是不是犯罪?你蔡鄉(xiāng)長當時不是說他趙大拿是個人才嗎?不是說要他起模范模范作用樹他這個典型嗎?現(xiàn)在怎樣了呢?蔡鄉(xiāng)長摸起電話機佯裝打電話,不與他答腔。老村長又質(zhì)問蔡鄉(xiāng)長貸款還不還?蔡鄉(xiāng)長說當然要還。老村長說貸款是他借的,現(xiàn)在沒有能力還咋辦?并說他這一輩子也沒有能力還了,難道共產(chǎn)黨的錢就這樣糟蹋了嗎?
老村長騎著帶著冤字的三輪子車和黑子跟著的身影,從此又在面粉廠、鄉(xiāng)信用社、鄉(xiāng)政府、縣城各地點出現(xiàn)了。
不久的一天,公安局真的抓捕趙大拿來了。公安人員先到趙大拿家里,又到安生家里,都撲了個空,趙大拿逃竄了,逃得杳無音信。老村長也的確見到了公安局的警車在寂靜的村子里開來開去,他也的確沒有見到過趙大拿,他聽說趙大拿這次不是躲藏在了哪里,而是真的逃跑了。
老村長不死心,他天天盼著有一天能親手抓住趙大拿,讓他伏法。
黑子狂躁不安,嚇人的“嗚嗚”聲仍在繼續(xù)……
十
支書和明杰傷心地掉淚了,然而老村長沒有淚,只是呆愣愣地坐著。過了許久,明杰突然說:“大叔,你就放心吧,今后這官司無論打到哪里,我們都會陪伴你!”
這是咋了?老村長望著明杰淚汪汪的模樣,心里更是一陣酸楚,他問:“又出了啥事?說吧?!?/p>
支書頭一低,嘆氣一聲道:“唉,怨我們無能呀,趙大拿回來了!”
老村長一陣驚詫,猛地站起來怒吼著罵道:“這個狗日的,他在哪里……”話未說完,他就一個趔趄暈倒在飯桌前。他倆慌亂地把老村長扶了起來,明杰擔心地呼喊道;“大叔!大叔!大叔!”
黑子也焦急地“嗚嗚”著,用頭去拱老村長的身子,用舌頭去舔老村長的手。之后它搖動著尾巴,兩眼望著支書和明杰,嘴里面仍發(fā)出“嗚嗚”聲,似乎是乞求他們倆救救老村長。
老村長慢慢地睜開眼睛,定定地坐著,仿佛自己進入了美麗的夢鄉(xiāng),剛巧被驚醒一般。許久,才平靜地說:“他在哪里?我要找到他!”
支書和明杰束手無策,互相對視了一下目光,哀嘆地望著老村長,嘴動了半天也沒有說出話來……
十一
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也悶熱得沒有一絲兒風。老村長一手拎著給老伴和孫子準備的紙錢,一手緊緊抓住斧頭的把子。在老伴和孫子的墳墓旁,老村長顫抖著手,從口袋里面摸索出火柴,連擦三根只是火花一閃都沒有點著。他停了一會兒,努力控制住自己顫抖的手,又用三根火柴并在一起,終于燃著了紙錢?;鸸庥痴罩洗彘L那張老榆樹皮般的臉。他雙膝跪在墳墓前,癡癡地望著火堆?;鸸庵欣习楹蛯O子的墳墓在他眼里面就仿佛浮在了水面上,因為他的眼中已盈滿了淚水。他哭泣著說:“狗狗呀,爺爺來看你了,爺爺想你了!老伴呀,我來給你和咱孫子送錢來了!你和咱狗狗來拿吧!這回我給你娘兒倆多送些,花不了留著我去花!我給你說個事,說個好事,趙大拿回來了,他回來是給你祖孫倆賠罪的!”
老村長剛念叨完話,黑子就搖動著尾巴,來到老村長面前,親昵著往老村長懷里鉆。老村長抱著黑子的脖子,又說道:“我的黑子呀,我的狗狗!你來干啥呢?我把你鎖在家里面就是怕你跟著我呀!”他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抱著黑子就像抱著自己的孫子狗狗一樣親密的不松手。黑子又“嗚嗚”叫著搖動著尾巴,對老村長更加親昵起來。老村長說:“我的乖孫兒,你咋翻墻出來的呀?快回家吧!我的狗狗,往后我要不在了,你就另尋人家吧!我的乖孫兒!你快回家吧,啊!”說著,老村長就把黑子推出懷抱,猛地抓住斧頭的把子……
靜靜的村子已進入了甜睡的狀態(tài),就連平時汪汪叫的叭狗兒也睡覺了;偶爾有兩聲蟈蟈的叫聲。與這時的村子極不協(xié)調(diào)的安生家里,正是人聲嘈雜,吆五喝六的氣氛。酒桌上的菜肴已吃去了大半,酒也已過數(shù)巡,人也醉醺醺的,個個都瞇著眼睛,只有安生媳婦還是那樣精神煥發(fā)。屋子里到處都是亂扔的骨頭和酒瓶子,桌子上的菜和殘湯叫人看著作嘔。幾個小時的狂喝海聊,使他們忘乎所以。在這人聲鼎沸中,他們信口開河,仍然在碰杯。
這時候,安生媳婦笑逐顏開地過來招呼大家不用客氣,吃菜喝酒。安生則指著趙大拿叫媳婦給大哥敬酒,安生媳婦就給趙大拿及在座的人都倒?jié)M酒,并雙手端起酒杯先遞給趙大拿,說大哥我先敬你一杯,就爽快地喝了個底朝天。趙大拿哈哈大笑說,你這個女人真厲害。安生媳婦笑著給趙大拿拋了個媚眼,就接著又跟其他人喝了起來。安生因酒力結(jié)巴著嘴又吩咐媳婦再上兩個熱菜,就兩眼諂媚地望著趙大拿的胖臉,說:“大哥,你那時候不走,也沒人能咋著你!那個老家伙當時就是瞎蹦噠!”
“就是!就是!”醉眼矇眬的幾人附和著。
“那你們就欠考慮了!”趙大拿把他那張被酒燒紅的臉揚了揚說,“那個時候的走主要是給支持我的人留條退路,懂不懂?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畢竟……不說了不說了。”之后竟有些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安生看著趙大拿欲言又止的表述呆愣著。
“太對了,走為上策!”在趙大拿承包面粉廠期間,曾經(jīng)與他有過摩擦后來又和好的安元慌忙見縫插針地說。
“那當然,我趙叔水平多高!”在面粉廠開130汽車的小五子袖子一挽說。
安元沒吱聲,白了小五子一眼。
“那是!那是!”其他幾人互相看看又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
“不說了,不說了?!壁w大拿擺擺手說,“我現(xiàn)在要說些正事,我打算把廢棄的面粉廠重新承包起來,讓面粉廠真正為咱村老百姓服務,讓老百姓支持我!你們看怎么樣?”
幾人面面相覷,安生說:“好,好,好!我和媳婦還跟大哥你干!”其他幾個人也跟著叫起好來。
趙大拿看看幾位,說:“實話不相瞞,這幾年我在外面做了幾樁大生意,也的確掙了一點兒錢,不多,也就個幾十萬吧。”
幾位互相瞅瞅,眼睛一下了亮了起來。安生媳婦慌忙過來說大哥真有本事,幾十萬那得是多少錢?。∮秩鰦伤频娜纶w大拿喝酒,而且還得喝干才行。趙大拿一杯酒喝干了之后,竟抓緊她的手摸了起來。安生媳婦抽出手,對他拋了個媚眼,扭轉(zhuǎn)身子來到里屋的門旁,肩膀靠著門框,兩眼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趙大拿。趙大拿也望著她有些愣,咽了一口唾液,就用手不斷地捋起頭發(fā)來。過了一會兒,趙大拿好似才回過神來似的說:“我聽安生說,現(xiàn)在蔡鄉(xiāng)長已當了鄉(xiāng)黨委書記,成了咱鄉(xiāng)真真正正的一把手。這次我回來他還不知道,我想給他個驚喜,準備給咱鄉(xiāng)捐款十萬元!”
在場的幾位一聽驚呆了,特別是安生媳婦一陣詫異,說:“大哥,你把這么多錢捐獻給鄉(xiāng)里,誰會領(lǐng)這個情?你給人家個人,人家才會說你好,領(lǐng)你這個情!”
趙大拿一聽來了精神,便笑容可掬地說:“哎,你不懂了吧,你不了解這個社會了吧?!?/p>
安生看了一眼媳婦,說:“你娘們兒家知道個屁,頭發(fā)長見識短!”
安生媳婦瞟了一眼丈夫,說:“熊樣!”眼光又瞄向了趙大拿。
趙大拿又笑笑說:“這是一種榮譽!這種榮譽能給你帶來無盡的好處,更是社會對自己的一種肯定!現(xiàn)在這正是我個人需要的,當然給特殊人物好處那是肯定的!我也給你們每人一份,以后等咱們發(fā)展壯大了,我會多多給你們的!”趙大拿說完這些并沒有掏錢,而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幾人慌忙賠著笑臉,有的說那是那是,有的說我們一會跟隨你好好干的,有的甚至還說我們會鞍前馬后聽你使喚的,誰要是不服你誰就是孫子等等奉承之語。安生端著酒杯站起來,已醉得不成樣子,語無倫次地說今后誰要不服大哥的管誰就不是他媽的人。幾人也都醉醺醺的賭咒發(fā)誓,誓死跟著趙大拿走到底。安生媳婦就招呼大家繼續(xù)喝酒,安生搖晃著身子,舌頭已不聽使喚,話也說不清楚,嘴里仍說喝,就學著趙大拿也一干而盡。之后竟“撲通”一聲,摔倒在酒桌旁。幾人慌忙要駕安生,安生媳婦就說不是盛酒的家伙兒偏充能!就支使他們把安生駕到破沙發(fā)上,隨他呼呼睡去。這時,趙大拿掏出幾個紅包來,交給安生媳婦,并說每人一份。安生媳婦兩眼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趙大拿,高興得心里像桃花一樣盛開著,就喜笑顏開地給他們發(fā)了起來。幾位醉眼矇眬,互相瞅著對方的紅包,搖晃著身子,舌頭打卷似的直說謝謝大哥,謝謝安生媳婦。安生媳婦就說以后跟隨著大哥好好干就行了!趙大拿說時間不早了,都回家休息。安生媳婦看了一眼趙大拿,也說,時間不早了,就慌張地走出屋子,到院子去開大門。
在夜幕里面,黑子兩眼炯炯有神,它屏住呼吸坐在老村長的身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安生家里的一切。老村長手握斧頭的把子,從大門的門縫里,仇恨地怒視著安生家里的一切……
除了趙大拿和安生,酒桌上的人都跟著安生媳婦走出來到了院子里,準備著各自回家。安生媳婦與他們邊說話邊開大門,門剛打開,黑子就“嗚嗚”著呼嘯而起,“嗖”地一聲從人群中躥進院子,直奔安生的堂屋,躍過酒桌,“嗚嗚”著一下子向趙大拿撲去。趙大拿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傻了,用手沒命似的猛推打黑子,可黑子“嗚嗚”著狠狠地把趙大拿撲倒在地,咬住了他的脖子,撕咬起來。趙大拿鬼哭狼嚎地喊叫聲,驚動了安生和院子里的人,他們好像才突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們手忙腳亂而又驚惶失措地往堂屋里跑,他們有的摸棍子,有的摸板凳,還有的脫下了自己腳上的鞋子。他們沒命的喊叫,沒命的打黑子,沒命的拉趙大拿以求保護他??珊谧泳褪撬浪赖匾ё∷环?。老村長手持斧頭沖進院子,沖進堂屋哈哈大笑道:“老天有眼啊!報應!報應!趙大拿你個畜生,你也有今天!我的狗狗呀,我的黑子,咬死他!咬死他個畜生!”黑子不顧棍子板凳鞋子的猛打,仍狠狠地咬住趙大拿。老村長看到黑子被打就大罵他們放下棍子。安生大罵著撲向老村長與老村長撕打在一起。老村長哪是安生對手,再加上安生媳婦的幫手,老村長被他們打倒在地。死死咬住趙大拿的黑子,看到老村長被打,便松開趙大拿,回轉(zhuǎn)身子一躍撲向了安生去救老村長。安生嚇得松開了老村長,抱著頭,滾到了桌子下面。黑子“嗚嗚”著用頭去拱老村長的身子。趙大拿得救了,卻被黑子撕咬得奄奄一息,脖子和臉血肉一片模糊,癱在那兒不能動了……
十二
子夜時分,天空仍像罩了一個碩大無比的鍋蓋,悶熱得能讓人窒息。這時從遙遠的地方隱隱約約傳來沉悶的雷聲。老村長和黑子在老伴和孫子的兩個墳墓之間睡著了,老村長就夢到了老伴和孫子……黑子的頭趴在老村長的胸脯上,他們睡得安詳寧靜。不知過了多久,黑子似乎是聽到了沉悶的雷聲醒了,它的頭稍稍動了動,看了看熟睡的老村長,隨即又趴下不動了。過了一會兒,黑子再次抬起頭看著老村長,之后用頭拱起老村長的頭來。老村長醒了,他仍安詳?shù)厮谀莾海瑦蹜z地望著黑子,用一只手像撫摸自己的孩子一樣撫摸著黑子。黑子一動不動地趴在老村長的胸脯上,任憑老村長的撫摸。一道閃電劃過夜幕,沉悶的雷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亮了。黑子又一次地抬起頭,看了看遠處,搖了搖頭,用舌頭舔了舔老村長的手。老村長抱著黑子的頭,坐起身子說:“乖乖,我的黑子!我的狗狗!老伴呀,不管你咋勸說我,我都要問你,這回趙大拿個畜生找你們祖孫倆去賠罪了嗎……”
一道道閃電劃破黎明前的陰霾,雷聲越來越近;一陣陣涼爽的風吹散讓人窒息的悶熱。片刻,風大了起來,把黑子身上的毛也吹亂了。頭頂上的濃云快速飄動,東方出現(xiàn)了一抹淡薄的朦朧亮色。黑子“嗚嗚”著用頭拱著老村長,老村長撫摸著黑子的頭,說乖乖,我知道天就要下了,老天也該下雨了啊!我的狗狗,你怕淋著我,好,咱們走,這就走!就爬起來,拍拍黑子的頭,轉(zhuǎn)過身子對著墳墓說:“老伴呀,你不該這樣,不該這樣操我的心,你的心腸太軟了!唉,你現(xiàn)在照顧好咱狗狗咱孫子就行了……”之后又蹲下身子,親了親黑子的頭說:“咱們走!”
趙大拿當晚被送進縣人民醫(yī)院急救室進行了搶救。黑子太狠了,如果不是黑子發(fā)現(xiàn)老村長被安生毆打,趙大拿就徹底沒命了。黑子咬破了趙大拿的喉嚨,再用力一點點,趙大拿的喉嚨就被咬透了。第二天,趙大拿清醒后,安生、安生媳婦和小五子他們對趙大拿說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公安局報案,把老村長這個應該千刀萬剮的老東西抓起來!此外他們再把老村長的那條可恨的黑狗逮起來,抽它的筋,剝它皮,吃它的肉,要它的狗命!趙大拿有氣無力地說:“別別別,千萬別報案!咱們不能跟瘋子一樣!他是個瘋子,聽我的,千萬別報案!唉……”就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他們。
安生他們一陣狐疑,不知如何是好。
黎明時分,一場特大風雨雷電襲擊了趙家莊,這是趙家莊乃至全縣歷史以來遭受的一次最嚴重的自然災害。但人們?nèi)詺g呼雀躍,高呼好雨。
村人知道趙大拿被老村長的黑子咬傷的事,是在這場特大風雨雷電襲擊了趙家莊之后。大家都感到意外,才知道趙大拿回來了。趙大拿剛回來的當晚就被黑子傷了,真是不可思議,都說黑子通人性。
老村長和黑子與趙大拿再次遭遇,是在趙大拿出院后的第一天傍晚。趙大拿坐在面粉廠后面小河堤的土坡上,望著靜靜的河水發(fā)愣。他的胖臉表情憂郁,顯得無精打采。老村長自從孫子溺水死亡后,他就經(jīng)常與黑子來到小河堤上坐坐,一坐就能坐上半天。這次,黑子無比異常,嚇人的“嗚嗚”聲顯得更加兇狠,緊接著向趙大拿坐的地方就是一陣狂吠。老村長說:“乖乖,給我安靜一會兒?!焙谧尤园l(fā)出低沉的“嗚嗚”聲。
趙大拿一下子驚恐起來,他嚇得一骨碌滾下河堤,雙手抱住小樹苗顫抖起來。小樹苗一陣抖動。
黑子“嗚嗚”著向小樹苗奔去。老村長兩手撐起身子,說:“乖乖,你就不能安靜一會兒?”就隨黑子向前走去。
趙大拿竟嚇得抱住小樹苗哭泣起來。小樹苗隨著趙大拿的哭泣節(jié)奏在抖動。緊接著,小樹苗處傳出帶著恐懼和哭泣已變了聲的聲音,道:“大叔……大叔……我我……”
黑子“嗚嗚”著,朝抖動的小樹苗處狂奔。
老村長對著黑子喝道:“黑子,給我回來!”
黑子“嗚嗚”著向老村長搖動著尾巴,不肯停步,仍“嗚嗚”著慢步向前。
趙大拿與小樹苗更加抖動起來。
老村長一陣詫異,他說:“你叫誰大叔?誰是你大叔?”
趙大拿抱住小樹苗跪向老村長,哭泣道:“大叔!我……我我……大叔……”
老村長瞪著趙大拿的眼睛慢慢地轉(zhuǎn)向了一邊,不再看他,像是自語道:“我不是你大叔,可憐蟲!”之后就叫上“嗚嗚”叫的黑子走了,留下趙大拿在那里跪抱著小苗痛哭。
老村長回到家,就邊找出破麻袋掏出那把斧頭來邊自語道:“老伴呀,我聽你的!你說咱人不能跟狗一樣,叫我放他一條生路,我依你!再說,那天他娘見我就撲通給我跪下了,哭天抹淚,罵他兒不是人,是畜生,不讓我殺他,說叫他活著,叫他遭報應!你說我……”這次,他不是把斧頭攥在手中而是扛在了肩上,與黑子再次來到面粉廠后面的小河堤上。
趙大拿仍抱住小樹苗在痛哭。黑子向趙大拿發(fā)出低沉的“嗚嗚”聲。小樹苗在抖動,趙大拿抱住小樹苗已嚇得癱了下去。
這時,老村長把斧頭狠狠地向河水中扔去。靜靜的水面上激起了一朵水花,蕩漾起一圈圈漣漪,四散開來……
令老村長無比痛心的是,突然一天,村里來了兩個陌生人找到了老村長家,調(diào)查他與趙大拿的事。老村長感到意外,只是對那兩個人罵道:“你趙大拿連條狗都不如啊,竟還反咬一口,簡直是條惡狼!”
在蝙蝠打眼時,來了輛警車直接開到了老村長的家門前,奇怪的是,那兩個陌生人握了握老村長的手,之后上車走了。留下了失望憤怒而又痛心的老村長。
更讓村人感到詫異的是,第二天,村子里傳出消息:趙大拿被捕了!傳說趙大拿逃到南方某個城市,找到了一家建筑工地干起了土建活兒,后又跟隨包工頭拎包跑腿,成了包工頭的貼身保鏢。時間一長,他本性難改,心生歹念,起了圖財害命之心。他把包工頭害死便攜帶錢財逃跑在外一年有余。一年多來,他感到?jīng)]有任何跡象表明公安已懷疑到自己頭上,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誰知兩地公安人員早在張網(wǎng)布控。如此波折和結(jié)局,實在是罪有應得。
村里人聽到這些傳言簡直像聽一個神話故事那樣,唏噓不已感到神秘。
老村長聽說后,心情很平靜,倒可憐起趙大拿來。
老村長在黑子的陪伴下,拿著紙錢來到老伴和孫子的墳墓旁。黑子對天狂吠。老村長跪在地上,點燃紙錢說道:“老伴呀,狗狗呀,趙大拿他是罪有應得!他不該??!”他望著火苗,顫抖著雙手,一張張地續(xù)著紙錢,又說道:“唉,老伴呀,你說趙大拿是個可憐蟲,叫我給他留條生路,我給他留。他娘也不讓我殺他,說叫他活著,叫他遭報應!現(xiàn)在是兩地政府部門要懲治他,不怨我呀!是的,該給他留條生路,讓他活著!讓他遭報應!啊,老天爺總算開眼了!”
村道上,黑子像個孩子似的撒著歡兒跑向前方,片刻又轉(zhuǎn)過來跑向老村長,搖動著尾巴一躍,前爪就搭在老村長身子上一陣親熱。老村長說:“乖乖,甭鬧了,咱們回家!”
杜文新:中共黨員,中國煤礦作家協(xié)會會員,現(xiàn)就職于淮北礦業(yè)集團。現(xiàn)已在國家及省、市級報刊雜志發(fā)表文學作品五十多萬字。曾在全國文學征文大賽中獲過一二三等獎及優(yōu)秀作品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