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痕

好心替閨蜜出頭，參與閨蜜的家事，是很多“中國好閨蜜”愛干的事。

可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摻和不好還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

溫州女子金琳是一個熱心的女人，她將閨蜜的事視為自己的事，多年來，不厭其煩地參與閨蜜張巧巧的家事，“指點”張巧巧的丈夫戚建軍，更在張巧巧出國后，幫她“盯緊”丈夫。金琳的熱心最終令戚建軍忍無可忍，下了殺手……

2015年10月12日，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宣判戚建軍死刑，上報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審核。本刊特約記者采訪了辦案民警和相關知情人，還原了案件背后的故事。

父子溝通不暢，

熱心閨蜜介入家事

2015年2月13日，溫州失蹤女子金琳的尸體在上海市松江區(qū)九亭鎮(zhèn)一樹林內被警方找到，嫌疑人竟是和金琳的丈夫關懷一起報案的戚建軍。

1965年出生的戚建軍是上海市石中電子儀器廠的采購員。1985年，戚建軍進入老家永嘉縣教具廠工作，幾年后，與小他一歲的同事張巧巧結婚。1992年，他們的兒子君君出生，給小兩口帶來了無盡的快樂。但因為采購工作常年在外，戚建軍與兒子君君相聚甚少，缺乏溝通，兒子總是和戚建軍不親。

2001年，君君上小學二年級了。一天，戚建軍出差回來，兒子正在看電視，他湊上去問兒子：“好久不見爸爸了，想不想爸爸呀？”君君干脆地回答“不想”，眼睛都不瞧爸爸一下。戚建軍從包里拿出玩具槍，在君君眼前晃了晃。君君瞅了一眼，沒有反應。戚建軍拿著玩具槍又在兒子眼前晃了晃，這次，君君上前一把把槍搶過來，緊緊摟在懷里，繼續(xù)看電視。戚建軍故意用身體擋住君君的視線，問：“兒子，拿了爸爸買的槍，也不謝謝爸爸？”哪知，君君竟然將玩具槍扔到一邊，然后哭著叫廚房里的媽媽。張巧巧見狀，沖戚建軍大吼：“你怎么回事？回來就惹兒子不高興！”說著，她從廚房出來，將戚建軍推到一邊，讓兒子接著看電視。戚建軍無奈地搖搖頭，走開了。

打這以后，君君在戚建軍面前，更任性了。

兒子動不動就和自己吵架，讓戚建軍非常煩惱，他遷怒于妻子，經常責怪妻子對君君教育不夠。張巧巧覺得冤枉，便和戚建軍大吵。每次大吵過后，戚建軍都會接到一個女人的電話，這女人就是張巧巧的閨蜜—金琳。

金琳與張巧巧同歲，在永嘉縣陽光家政公司工作，曾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但再婚后與現(xiàn)任丈夫關懷過得很幸福，并生了一個女兒。

2000年，金琳因給張巧巧介紹工作，兩人相識，后因個性相投，成為無話不說的閨蜜。幾乎每到周日，她們都結伴逛商場；兩人還都信佛，逢年過節(jié)就一起去寺廟燒香。張巧巧覺得金琳能言善道，于是每次和丈夫吵架都會向金琳訴苦，希望金琳出面勸勸丈夫。

2004年的一天，張巧巧有事外出，讓在家休息的戚建軍陪即將考初中的兒子復習功課。沒想到，張巧巧傍晚回到家時，見兒子左臉又紅又腫?！澳愦蚝⒆恿?？”“他不聽話，我當然要打他了！”那晚，夫妻倆再次大吵。第二天晚上，金琳便來到張巧巧家找戚建軍談話：“大哥，不是我說你，今后你要多陪陪君君。你看你現(xiàn)在，要么不管君君，要么就狠狠揍一頓，兒子能喜歡你嗎？”對于金琳的話，戚建軍并不生氣，他明白人家是好意，客氣地答應金琳會慢慢做些改變。

看到戚建軍服軟，張巧巧順勢說：“明天君君班上開家長會，你去吧！”戚建軍當即答應，誰知第二天一早廠領導就打來電話安排戚建軍出差。張巧巧很不高興：“你昨晚答應得好好的，一下又改了主意，這讓兒子以后怎么信任你？”這時，正在衛(wèi)生間洗漱的君君插話道：“媽，還是你去吧，就當我沒有爸爸！”“你這是怎么說話呢？”戚建軍覺得兒子的話太刺耳，沖兒子狂吼，張巧巧也急了，大罵戚建軍沒有責任心。

過分熱心惹男主人煩惱，

甩不掉的“膠皮糖”

一頓大吵后，戚建軍拎包去上海出差，張巧巧則滿心憋屈地在網上跟金琳說了這件事。聽完張巧巧的傾訴，金琳也覺得戚建軍不對。周六下午，戚建軍出差歸來，推開家門便看到金琳坐在沙發(fā)上?！按蟾?，你太不像話了，怎么答應好的事情做不到呢？”戚建軍根本沒有心理準備，還以為是自己答應了金琳什么事給忘了，于是抱歉地跟金琳說：“真的對不起，我忘記答應你什么事情了，你現(xiàn)在提醒我一下，我一定補辦?！?金琳聽了十分生氣：“別打岔，我是說你不該答應了孩子去開家長會，又不去?！逼萁ㄜ娺@才恍然大悟：“其實我也想表現(xiàn)一下，可總不能為了孩子的事扔掉工作吧？”這時張巧巧插話，和金琳一起數(shù)落起戚建軍來：

“就算你這次有理由，可是，以前呢？好多次，我讓你參加孩子的家長會，陪陪孩子，借此加深一下與孩子的感情，你總是找借口不答應。我看，你就是打心里不重視兒子?！苯鹆战舆^話：“大哥，與孩子的感情，不是三天兩天可以建立的，更不可以心血來潮了就與孩子親熱，沒興趣了就把孩子扔到一邊。”戚建軍狡辯了幾句，可是很快便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吵不過兩個女人。他煩躁地歪在沙發(fā)上，任由妻子和金琳你一句我一句地說。

之后，令戚建軍沒想到的是，這樣的事竟成了慣例—每當他和妻子有了矛盾，金琳都會插上一手，時間久了，戚建軍便開始反感。

2005年暑假，戚建軍為討好妻子兒子，叫上金琳一家出去郊游。兩家人到了松臺山，金琳的女兒親熱地牽著爸爸的手爬山，君君卻跟著媽媽，任戚建軍怎么喊，君君也不跟他爬山，這讓戚建軍覺得很沒面子。金琳看出了戚建軍的心思，湊到他身邊問：“兒子不跟你，是不是很失望？”戚建軍沒說話。這時，金琳的老公關懷走了過來。關懷背上背著女兒，女兒一只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拿草棍在關懷耳朵上撒嬌地扎。金琳得意地沖戚建軍說：“你好好看看，我家老關是怎么跟女兒相處的?！逼萁ㄜ娮钣憛拕e人拿自己跟其他男人比，心里暗暗罵金琳。

辦案民警劉志軍告訴記者，案發(fā)后警方調查戚建軍的QQ聊天記錄時，發(fā)現(xiàn)2006年7月8日上午10點32分，戚建軍曾在QQ上給金琳留言：“我拜托你以后不要管我們家的事了，每次我和張巧巧吵架后，你總來怪我。你當時又不在場，只聽張巧巧的一面之詞就妄加評論?！?/p>

據(jù)金琳的丈夫關懷說，收到戚建軍的留言后，他也罵老婆不該多管閑事。此后，金琳確實有很長一陣子不管張巧巧家的事了。

2007年年底，永嘉縣教具廠破產，戚建軍和張巧巧雙雙下崗。由于戚建軍有豐富的采購經驗，很快便被上海石中電子儀器廠聘用。他工作努力，業(yè)績突出，每月收入都能達到一萬元以上。兩地分居，丈夫的收入又一天天高漲，張巧巧非常擔心丈夫出軌。她將自己的擔心告訴了金琳，并經常拿一些蛛絲馬跡來和金琳一起分析丈夫的心思動態(tài)?？吹綇埱汕梢缮褚晒?，金琳也不忍心袖手旁觀，多次找戚建軍“溝通”。

一次，金琳直截了當?shù)貑柶萁ㄜ姡骸按蟾?，有人看見你在外面和其他女人來往頻繁，你是不是有了‘情況??？巧巧對你那么好，你可不要拈花惹草啊?！逼萁ㄜ娍扌Σ坏茫骸澳悴灰蛊鸷搴貌缓茫课夷睦镉惺裁辞槿?？工作都忙死了，根本沒有那份心思。”金琳不肯罷休，拿出一些“證據(jù)”說事，戚建軍卻死活不承認，兩人為此吵了一架。

金琳過分關心自己的家事，令戚建軍越來越煩。

2011年，戚建軍的兒子君君考上了意大利帕多瓦大學，張巧巧去意大利一邊打工一邊陪讀。離開中國之前，張巧巧憂心忡忡地對金琳說：“我一走，最不放心的就是老戚了……萬一幾年后回來，家都被其他女人占了，怎么辦？”金琳立刻對張巧巧說：“你放心去吧！有我在，我?guī)湍愣⒅掀??！?/p>

就這樣，張巧巧出國后，金琳成了她的另一雙眼睛。金琳“忠于職守”，經常在網上詢問戚建軍周末做什么去了，時不時還電話查崗。戚建軍一看到金琳的電話就心煩。除此之外，因戚建軍有時給意大利的妻兒打生活費不及時，每隔一段時間，金琳還會幫張巧巧催戚建軍打錢。

得寸進尺不自量，終惹殺身禍

2012年的一天，金琳又一次來到戚建軍家，敲了半天門戚建軍才開。此時，戚建軍正拿著手機打電話。金琳聽了幾句，是戚建軍正在和張巧巧打越洋電話。只聽戚建軍說：“你操心不怕壞了肺子呀？你只要管好自己，照顧好兒子就是了，家里這邊，不要你管！”

過了一會兒，戚建軍掛了電話。金琳責怪戚建軍：“你看你剛才說話的態(tài)度，那么冷淡，也沒說和君君聊幾句，他們娘兒倆在國外不容易呀?！笨吹浇鹆諊Z嘮叨叨，戚建軍沒好氣地說：“我就容易？你找我有事嗎？”金琳說：“你都兩個月沒給他們打生活費了，我來催你轉賬?！逼萁ㄜ姺笱苷f“明天轉”，沒想到金琳還不走：“你明天又忘了，他們娘兒倆等著用呢。你現(xiàn)在就用網銀轉給他們?！逼萁ㄜ娭缓卯斨鹆盏拿鎸⑸钯M轉給了張巧巧，但這種“被脅迫”的感覺讓戚建軍很不舒服，他又和金琳吵了一架。

案發(fā)后，張巧巧哭著對民警說：“那次金琳和我老公吵架之后，確實氣得和我說再不想管我的閑事了。可是我求了她幾次，說自己只有她這一個值得信任和依靠的朋友。于是金琳又心軟了，答應幫我盯著戚建軍。”

2015年1月初的一個中午，金琳在一家餐館遇到戚建軍和一個漂亮女人一起吃飯?？粗鴥扇擞H熱地交談，金琳很生氣，竟什么也不顧，上前沖戚建軍喊：“我說你為什么對張巧巧越來越冷淡，原來和美女約會來了?！苯鹆盏脑掃€沒說完，那漂亮女人站起身來解釋說，自己只是戚建軍的業(yè)務合作伙伴。戚建軍怒氣沖沖地瞪著金琳，罵了一聲：“我看你真是有病！”金琳自知有些冒失，尷尬地走了。

第二天，金琳接到了戚建軍的電話，電話中戚建軍非常憤怒：“昨天那個女人是商家代表，因為你那一通折騰，人家不跟我合作了，我的提成也沒了！這么多年，你整天在我身邊嘮叨，管我、監(jiān)視我，你是我什么人啊？”金琳也生氣了，說自己都是為了張巧巧和他好，戚建軍氣得直接掛掉電話。

掛了電話，戚建軍依然怒氣難平。這單生意他跟了幾個月，沒想到卻因為金琳，黃了！回想這些年，金琳就像自己家的“大管家”，什么都要管……盛怒之下，戚建軍冒出一個念頭，殺了這個可惡的女人！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清靜。

恰巧，第二天，一位同事讓戚建軍開車送其到位于雙潮鄉(xiāng)的寺廟拜佛。這間寺廟在雙潮鄉(xiāng)一片非常偏僻的山林里，道路崎嶇隱蔽。戚建軍受到啟發(fā)，想到金琳也信佛，正可以騙金琳來這里，在這條隱蔽的路上動手。

2015年2月1日早晨，戚建軍將事先在上海泗涇五金城購買的鐵鍬、鐵錘放到車上，然后打電話給金琳，為那天發(fā)火的事情道歉，隨后便約金琳一起去雙潮鄉(xiāng)拜佛。金琳當即答應了戚建軍的邀請。

金琳上了戚建軍的車，行駛到雙潮鄉(xiāng)一片樹林中，戚建軍見時機成熟，便謊稱車子出了問題，停下車，從后備箱拿出鐵錘。然后，他打開后車門，讓金琳也下車幫忙。金琳信以為真，將頭伸出車門準備下車，就在這一瞬間，戚建軍掄起鐵錘朝其后腦砸去，一下、兩下……金琳倒在了血泊中。確認金琳已經死亡后，戚建軍將金琳的尸體裝入帆布袋，放進車的后備箱，清理好現(xiàn)場后，開車直奔上海市。松江區(qū)九亭鎮(zhèn)靠高速公路邊的樹林，就是他事先踩好點的藏尸地。

戚建軍挖坑將金琳的尸體埋好，之后不動聲色地回到永嘉，還若無其事地和關懷一起尋找失蹤的金琳并去派出所報案。只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自認計劃周密的戚建軍，短短10天后就被永嘉縣刑偵大隊的警察抓獲……

對于每對夫妻而言，家事的長短永遠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外人不該過多地介入。如果有難以解決的矛盾，可以求助專業(yè)人士，例如心理咨詢師、情感專家、教育專家?；厥妆景?，戚建軍固然太過殘忍，但如果金琳擺正位置，不過度地參與到閨蜜的家事中，或許這場悲劇就不會發(fā)生。（因涉及隱私，文中除戚建軍外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