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藥吃得,火氣沖天。
從年初的口舌生瘡,到年尾的脖腮癤瘡,中間是綿延不斷的恐怖牙疼,還有零星的其他毛病點綴。布滿疾病的日子,可以迫不得已的欣賞。一旦帶著旁觀的眼神,就可以幽默下自己了。
原想過一個放松的365天,懶懶散散什么也不做。然而源源不斷的醫(yī)藥費,終止了我的夢想。想來想去。我好像還只有賣文這條路好走。有寫好的卻還不想出手,那么只好新寫。我總是為了錢動筆,這樣俗不可耐的動機,使我總也不敢理直氣壯地說我是作家。我只能“坐家”,為了能少疼少癢,用文字麻醉痛感。寫著寫著也會愛上寫作,還會為某些片段自鳴得意。終究是為了討活命的作為,要討好別人還不委屈自己。寫或許自由,出書卻是另一種游戲。我的文章孩子,我未來的寄托者,可符合社會的生存法則?
承載著我的前途未卜。殘酷的想,不寫作我能存活,沒有錢我卻斷然活不下去。其實我連清高的余地都沒有。那么,安心的,卑微的,寫吧。用小人物的小心眼,來調(diào)侃蕓蕓眾生相,在評述別人的故事中,檢視自己,也是一種看病療傷。是的,我滿身是傷,難免滿心疤瘡。人們的傷痛,普通的像感冒,有人扛得過去,有人惡化成其他重癥,更有人因此喪命!偶爾做一回疾病的漏網(wǎng)之魚,奢侈地抒發(fā)自由之舒暢。大多數(shù)時候,我被疾病埋沒,文字成了呼吸。我感激這些方塊,有了他們的碼砌,我有了如王的宮殿。人人都是自己的國王,但不是人人都有自己的王國。慶幸還能寫,征討思想意義上的疆域。
倘若把自己的心跡完全記錄下來,心電圖能不能確定癥狀呢?
不犯病的時候,大多數(shù)的檢查都是在花冤枉錢。不管你承不承認(rèn),我們都是病人,紙上的字符記載的很可能是病例。不看則已,讀書鑒病。寫書的人,也是名利場上的湊熱鬧者,滾滾紅塵中以文交通??磿床?,寫出了名堂,是看出了渠道,根根脈脈的牽扯,就揪出了自身的邪性。病人的病語,是所有文字的通病。正像沒有毛病你會關(guān)注那個部位嗎?為了身體的健康我們看病,為了心靈的健康我們看書。有人嘲笑我的呶呶,認(rèn)為寫也是白寫,有誰會在意茫茫人海中的文字航船呢?我卻只能寫,不斷地寫,奢賭看過的總有一個懂的。寂寞浩瀚的人生里,即使沒有一個人在意我的一閃而逝,我還是要用我的病語呻吟一兩聲的。
吃五谷雜糧總會有病,是人總會有病。我不過提前病了,并且從此一直病著。和病相依相伴,狼狽的一種生活,不斷地剝掉許多浮華,告訴我:
證明活著的,除了呼吸,還有語言。那里有一點點思想,說著人之偶然。
偶然為人,偶然的人生。
唯有珍惜。
——節(jié)選自陸夢蝶新書《偶是農(nóng)二代》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