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

4A廣告公司（加入美國廣告代理協(xié)會的廣告公司）對于很多年輕人來說，是個神圣的名字，是夢想的起點。全球知名的4A公司，更是令廣大畢業(yè)生趨之若鶩，為之瘋狂。我曾經也是這些狂熱分子中的一員……但如今我已經離開了4A，回頭看看，那段職場經歷也是讓人哭笑不得。

嚴格又有點無厘頭的選拔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從英國畢業(yè)歸來，完成了媒體和紀錄片學習的我，覺得廣告行業(yè)是我的歸屬。自由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活躍的工作氛圍，加上一群格調很高的同事，這是我腦子里構想的4A生活，就像當年狂熱地追逐《廣告狂人》一樣，我開始狂熱地追逐4A公司。

原本我想把所有國內知名的4A公司的簡歷都投一遍，結果發(fā)現人家的選拔制度并非常規(guī)的收簡歷看人。大部分的4A公司都首選內部推薦這種招聘模式，只要你在想去的4A公司中認識朋友，就有機會讓你的簡歷被HR看到。如果你的簡歷并不差，被聘用的機會自然很高。所以原本就不多的空缺，內部就消化了一大半，只有很少的職位會對外開放。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求爺爺告奶奶，托朋友找鄰居，才認識到一位圈內人。沒想到這位朋友十分爽快，二話不說就幫我把簡歷推薦給了幾家4A公司。我當初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人緣不錯，后來加入了公司才了解其中始末，原來4A公司一年365天都處于缺人狀態(tài)，胃口大的來者不拒，更乍舌的是推薦一個新人，竟然有3000塊獎勵……

當然了，內部推薦是一種細水長流式的選拔，如果大型4A廣告公司進行校園招聘井噴式的需要勞動力，那選拔就嚴格甚至近乎嚴苛了。我曾嘗試過國內知名的創(chuàng)意4A公司奧美中國的選拔，其實完整意義上那不能叫做選拔，更準確的應該叫——比賽，因為斗性十足！公司每年都會舉辦這樣的招聘競賽，在官網上發(fā)布參賽資格，完成相應的比賽任務，獲勝者才有資格進入這層層選拔的第一道大門。所以你的簡歷再漂亮也不好使，所有人都是同一起跑線。這無疑激發(fā)了我內心的斗志，加上朋友們之前都在我耳邊吹風說奧美一般人進不去，所以我還真想要在這個比賽中做出點樣子。比賽的題目是“WOW”，說白了就是要你談談自己的亮點，有什么別人值得驚嘆之處。難處在于，明明一個類似于自我陳述的東西，卻偏偏不許你用文字，照片、視頻、音樂都可以，就是要打破傳統(tǒng)。其實，制勝的重點不在于你有多令人驚嘆，畢竟他們有我們的簡歷，重點是參賽的作品得讓人眼前一亮。找準重點后，我就開始嘗試：用照片？發(fā)給人家一大堆我的自拍是不是太自戀了？用視頻？誰給我拍？總不能讓連開機都不會的老爸老媽操作攝像機吧。就在一堆照片和攝影器材鋪滿一屋子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照片就是我，我可以自己拍攝自己??！于是我用自己的照片制作了一部定格動畫，講述了我的故事。制作了一個星期，終究這個牛x的想法經過后期好好潤色，加上我又賤賤地在視頻里反復強調我的名字，給HR留下了深刻印象。結果還不錯，我晉級了。

但，晉級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隨后我被召集到北京去參加筆試，直到筆試開始前我都沒覺得奧美中國有什么難以進入的，可到了筆試現場，我才明白，我在和什么樣的人戰(zhàn)斗。參加筆試的人來自全國各地，不！是世界各地，考場里散落著大大小小的行李箱。主考官問，有多少人從國外回來（這意味著他們留過學），一大半人舉起了手，有多少人今天從國外回來？這問題把我驚住了，不會吧！今天！我扭頭一看，竟然還有將近四分之一的人舉著手。主考官十分得意地笑笑，這些人都是為了參加奧美筆試專程從國外趕來的。后來主考官告訴我們，每年參加奧美選拔的有幾十萬國內外畢業(yè)生，走到筆試的只有不到100人，我們是萬里挑一。當時我就一個想法，真想看看他們參賽的作品做得有多好。

筆試先是一段搶答題，用來活躍氣氛，其實這么一群餓狼坐在一起，氣氛還用活躍嘛，簡直一觸即發(fā)。果然，每個起來發(fā)言的人都伶牙俐齒，中英文噼里啪啦往外飛，天文地理能秀就秀，有的人甚至連企業(yè)文化、管理理念都牢記在心。筆試的內容全部都是長篇大論的開放題，全方位考察我們的價值觀、創(chuàng)造力及文字功底。和這一屋子才子佳人坐在一起，常規(guī)套路肯定要被他們淘汰了，我只能劍走偏鋒，全部答題風格都是調侃，話糙理不糙的方式，順便留幾個懸念，忽悠考官面試再和我細談。還算奏效，沒過幾天，我就被通知筆試通過了。走到現在也就剩下30人了，而最終只要12人，說明還得有人卷鋪蓋走人。這樣的淘汰機制，讓人不寒而栗。面試還要經過團隊面試和單獨面試，能入職的真是鳳毛麟角。遺憾的是我放了他們鴿子，因為我后來得知招聘崗位只在北京，而我想去上海，所以沒有參加那次面試，在此希望我沒有進入職場黑名單吧。

后來我通過朋友推薦在上海參加了幾家4A公司的面試，雖說那場面沒有校園招聘那么興師動眾，但是每次都是高管面試、全英文面試、壓力面試，各種方式也讓人面一次脫一層皮。順便說句題外話，這些選拔還不算嚴格，我后來加入的公司還有條規(guī)則才叫苛刻，顏值不高的也不能錄取。唉，有些傷是硬傷，尤其在這個看臉的社會。

美女第二天直接辭職

4A公司加班之瘋狂，我早有耳聞，只不過……“萬萬沒想到，啦啦啦啦。”

還記得入職4A的第一天，我可謂精神飽滿、斗志昂揚。心想著，好好熟悉一下環(huán)境，好好認識一下同事，好好學習一下工作進程，慢慢適應工作、融入集體。誰知道，進入公司的節(jié)奏是快進的，我還沒來得及喘息，甚至不知道我旁邊同事的姓名，就被放進了角落里一個行政部門拼命擠出來的位子，與我相守的只有公司的一根承重柱子。開通各種郵箱、賬號、權限，我便被分配了整理數據的任務。既來之則安之，我干勁十足除了位子有點擠，但熱情似火。忙忙碌碌的第一天，很快就過去了，眼瞅著就要下班了，我心想著圓滿劃個句號啦。結果被人叫去安排了新的任務，那人跟我說，你把這些做完就下班吧，然后人就漂走了。我是一萬個沒想到啊，做著做著，我就拿到了晚飯補助了（4A公司加班超過晚8點，補助30塊晚飯錢），完成所有工作之后，我打車回家都已經不需要自己掏腰包了（4A公司加班超過9點，報銷打車回家車費）。原本美好的第一天上班，在晚上九點半才畫上句號，不！這次畫的是嘆號！我算是被4A公司來了個下馬威，狠狠地當頭一棒。原本約好和女朋友吃飯慶祝也改成打包回家吃了。

后來的日子里，這樣的加班儼然成為了4A公司的特色和屬于我的日常，由于頭天加班第二天可以晚到，于是我的工作時間生生從朝九晚六變成了朝十一點晚愛幾點幾點。曾經有一段時間，關心我的老媽經常晚上想和我視頻，奈何我總是加班，每次都是電話里簡單聊幾句就結束了，過了幾個月，老媽終于忍不住爆發(fā)了，十一點多打電話給我發(fā)現我還在加班，她說出了我也一直想說的話：你們這是哪門子工作，全世界都下班了，你們還在上班，你們這是給誰干活呢？雖然有些人不能理解，但這就是4A公司的現狀，我們抹黑開夜車，幫客戶們完善著他們的要求，宣傳著他們的品牌，服務的客戶越大，就越需要做得漂亮。

還記得我們曾經招聘來一位美女同事，人靚條順，為數不多的男同事都是虎視眈眈，結果第一天來上班，就給人家來了個半夜十二點下班，據說第二天人家來都沒來，直接辭職了，后來傳說她去了國航做空姐，男同事們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當時她的工作我們來做啊。還有我的領導，一個實實在在的精壯漢子，要說加班他肯定吃得消，加上他在4A經歷也算豐富，誰也沒想到他會低頭。一連兩個星期，他的朋友圈每天都是他凌晨三點打卡下班的照片，終于在半個月后，他辭去了高薪，選擇創(chuàng)業(yè)了。我在公司的一位前輩，原來在國企做個小領導，放棄了高薪清閑的工作非要投身4A，說是尋找夢想，他家住在上海郊區(qū)，上班路上將近兩小時，早晨早起擠地鐵還好說，可是他下班時地鐵都沒有了，想擠都沒得擠。半年多，他就放棄了這個夢想回國企享清閑去了。說到底這個行業(yè)是個熬心血的行業(yè)，挺得住的人都是戰(zhàn)士，我也打心眼里敬佩。

薪水竟遠低上海平均

聽到我們是做廣告行業(yè)的，人家會投來羨慕的目光，以為那些熒幕上的洗腦金句和經典創(chuàng)意都是我們所為，其實那些都是千萬廣告大軍中的幸運兒，是少數，更多的廣告人在這個行業(yè)中從事著外表光鮮實則心酸的工作。就拿我來說吧，我的4A公司不是大眾常規(guī)思維里所想的創(chuàng)意公司，我們負責媒體投放，說白了就是如何把做好的廣告?zhèn)鞑コ鋈?，我們每天的任務就是分析數據，談價錢購買媒體，策劃傳播活動。像我這樣的新人，每天處理著數不清的數據，為策劃提供強有力的支持。服務品牌的廣告，與我沒有半毛錢關系，可能唯一的關聯就是戶外廣告牌的樣稿是我人肉快遞給客戶確認的。這是行業(yè)的需要，我們也是行業(yè)的一環(huán)，并不卑微，只是和預想的有些差別罷了。很多年輕人熱血一腔投入4A懷抱，想要發(fā)揮自己的大腦、展示自己的創(chuàng)意，但遺憾的是，廣告行業(yè)并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和機會發(fā)表想法的。

還記得我們當初剛進公司的時候，關于4A公司的傳說都是美好的，無論是同行告訴我的還是人力主管傳達的，至少在我眼里，我的4A生涯是夢幻的?？墒侵钡侥氵M入這個行業(yè)經歷了一段時間，才發(fā)現并不如意。就拿最直觀的薪水來說吧，說實話，我算是徹徹底底被忽悠了。進入公司的時候人力告訴我，這個行業(yè)起步很低，但是亮點在于成長快，雖然你起步只有三四千塊，相比其他行業(yè)有些低，但是做得好，每年翻一番是很正常的。說實話，誰也別裝清高，這很吸引我，也是吸引很多畢業(yè)生的原因。我當初就擔心這是忽悠人，還特地找了朋友求證，都說確實成長快。當時我咬著牙拿了這份兒工資，開始了我的4A路。要知道，在上海，這個數字可是只夠吃飽飯罷了，那時候我的房租都是父母幫我付的。也有朋友讓我慶幸吧，當年我要是去了北京奧美中國，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選拔之后，拿的只有每月兩千塊，做的工作還只是打打雜。所以我一直不覺得委屈，我把這些當成成長必經的路途，我始終有信心。但是放眼望去身邊這個行業(yè)里的同齡人，實在覺得心酸。我有個同事，比我小一點，在上海只能和朋友合租一間臥室，生活過得沒什么隱私。她咬牙跟父母要了臺iPhone6，結果沒用到半年就丟了，又不敢告訴父母，只能省吃儉用用自己的工資買了臺二手的，希望回家可以蒙混過關。她在別人眼里算是廣告人，但是只有她心里才知道自己過得究竟是什么樣的生活。

這個行業(yè)每個人收入差距懸殊，正是因為成長快，新人和老人的收入天差地別。有時候我們陪著上司一起出去撒野，為了融入同事圈子一起吃飯喝酒，可是吃不吃得消也只有自己知道。我當時和我那些留學時的朋友們聚會，都不好意思談論這些話題，我的薪水甚至都沒有我的女朋友高。最搞笑的是，留學生可以在上海落戶，可今年的新政策要求薪水達到上海平均工資水平，那時我才發(fā)現，我竟然和這個標準差了十萬八千里。而且后來我和同事掏心窩子聊天才得知，這里的成長其實也沒有那么快，五年以后才會有質的飛躍。

同事們說得有道理，廣告行業(yè)是一個靠著信仰和成就感生存的行業(yè)。我欣賞這種氣度，也喜歡這里的氛圍，雖然起步艱辛，成長也沒那么快，但是這是一群可愛的人。雖然我為了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暫時離開了4A，但說真的，現在的工作并沒有讓我比以前快樂很多，我反而更思念以前那個沒日沒夜的、自由放縱的辦公室，那群有啥說啥、八卦閑扯的追夢人。如果有機會，我還會選擇回到4A，我也相信，那些離開的人，各有各的心酸，但也都有舍不得。在4A待過的人，都有那種“母校情節(jié)”，我可以狂噴亂罵，但是外人要是指指點點，我們絕對火力全開，這就是4A虐我千百遍，我愛4A如初戀。

責任編輯：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