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
為了救治身患重病的父親,報社女記者朱曉暉不惜辭職賣房,丈夫攜子離去,也不曾動搖這位孝女讓父親活下去的信念!無家可歸之際,她和父親租住在18平方米的車庫里,一住就是13年。在這間位于東北小城的寒冷“蝸居”中,縱使靠上街撿菜葉養(yǎng)活父親,她也讓老人感到了溫暖和快樂。有女兒相伴的日子,他就是車庫里的王!繼被評選為“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之后,2015年8月,她又成為第五屆全國道德模范候選人。這對父女震撼人心的故事再次驗證,人可以生如蟻而美如神……
辭職離異住車庫,只為讓父親活下去
1973年一個雪花漫天飛舞的冬夜,一名女嬰出生在東北邊城黑龍江綏芬河市。父親慈愛地將她摟在懷中,為她取名朱曉暉。
朱曉暉從小性格倔強,并酷愛文學。讀高中時,她迷戀上了詩歌,每次寫完作文,都會在后面附上一首小詩。
16歲時,她開始在報紙副刊上發(fā)表詩作。第一次見到女兒寫的詩變成了鉛字,父親激動得眼眶濕潤。他拿著那份刊發(fā)了女兒短詩的報紙,跑遍了親鄰好友家,滿懷自豪地向每一個熟人炫耀:“快看看,報紙上刊登了我家曉暉寫的詩!”盡管家庭并不富裕,平時省吃儉用的父親,第二天還是用半個多月的工資,給女兒買了一件漂亮的羽絨服,以示鼓勵。
1996年,朱曉暉大學畢業(yè)后,成為綏芬河日報社的一名通訊員,兩年后被聘為特約記者。在“無冕之王”生涯中,她不僅采寫了一篇篇在當?shù)仡H具影響力的深度新聞,還把自己修煉成了一位頗有才氣的女詩人,作品曾在全國詩歌比賽中獲大獎。
到了2000年,朱曉暉每月的工資和稿費收入有2000多元。已經(jīng)嫁為人妻的她,住在一棟110平方米的樓房里,做著自己喜歡的文字工作,生活衣食無憂。但父親突如其來的重病,不僅讓她告別了平靜的生活,也殘酷地改寫了這位女記者的命運。
2002年4月的一個周末,朱曉暉回娘家看望父母,卻吃驚地發(fā)現(xiàn)父親眼球突出,嘴角歪斜,雙手抖動得很厲害!朱曉暉慌忙把父親送到幾百里外的牡丹江大醫(yī)院,其父被醫(yī)生確診為彌漫性腦梗。這是腦梗中最重的病情,醫(yī)院勸她回家為父親準備后事。朱曉暉當場嚇哭了。父親是最疼愛她的人,她無法想象失去父親的痛苦。
從牡丹江回綏芬河的兩個多小時車程中,朱曉暉淚如雨下,看著父親那張給了她無數(shù)溫暖的面孔被病痛扭曲著,她心中生出了一個堅定的信念:不管怎樣,一定要讓父親活下去!
朱曉暉的母親患有失憶癥,滿大街亂走,已經(jīng)家庭解體的弟弟,平時要照顧亂跑的母親。妹妹也離異了,還因乳腺癌做了兩次手術(shù)。不幸的家庭境遇,讓照顧父親的重任壓在了朱曉暉一個人的肩上。
一周后,父親的病情加重,不僅大小便失禁,連路都走不成了。為了全力照顧父親,本可以在新聞事業(yè)中闖出一片天地的朱曉暉,不得不從報社辭職。從此,她帶著父親四處求醫(yī),每天守候在他的病床前寸步不離。最初的半年里,朱曉暉幾乎沒睡過囫圇覺。父親的一個鼾聲、一個不經(jīng)意的動作,都時刻牽動著她的心。
為了給父親看病,朱曉暉很快花光了家中的積蓄。2003年初,她毅然賣掉家里的住房。本就不富裕的生活變得更加拮據(jù),老公不堪重負,最終選擇帶著4歲的女兒離她而去……轉(zhuǎn)眼之間,曾經(jīng)幸福美滿的小家庭碎裂了。
賣掉房子后,朱曉暉在綏興社區(qū)租了一間車庫,從此她便和父親一起蝸居在這間“房子”里。車庫內(nèi)光線昏暗,未經(jīng)粉飾的水泥墻上打著“補丁”,空氣中有些許刺鼻的氣味。18平方米的狹小空間,既是臥室也是廚房,靠窗的墻角,拉上一個布簾便是衛(wèi)生間……
深夜街頭撿菜葉,好女兒泣血反哺
病痛使父親的手腳變得不靈便,連最基本的吃飯穿衣上廁所都需要曉暉幫助。為了給四肢僵硬的父親舒筋活血,她學著為父親按摩,每天為父親按摩五六次,每次按一兩個小時。一天下來,朱曉暉時常累得大汗淋漓,酸痛的雙手連筷子都拿不起來。
幾個月后,奇跡發(fā)生了:已經(jīng)完全癱倒在床上的父親,在定期吃藥打針,以及朱曉暉每天從不間斷的“按摩治療”下,終于能被攙扶著坐起來了。
父親生病的前兩年,就花光了朱曉暉的積蓄,此后她一直四處借債為父親治病。在照料父親之余,她不僅通過做義工回報社會,每到周末還要給三四個“債主”的孩子補習作業(yè)。
父女倆每月僅靠父親1000多元的養(yǎng)老金維持生計,就連父親的養(yǎng)老保險,也是曉暉的同學七拼八湊幫忙交上的。為了壓縮生活成本,省出錢來給父親打針吃藥,曾經(jīng)的女記者朱曉暉不得不于深夜里悄悄溜到菜市場,撿別人丟棄的那些爛菜葉,拿回家沖洗干凈后,變著法子做給父親吃。從2004年到2008年,朱曉暉就是靠撿菜葉養(yǎng)活父親,度過了自己生命中最難熬的一段時光。
對朱曉暉而言,生活在谷底的那段日子,并非一團漆黑,后來她去菜市場撿菜時,經(jīng)常能看到垃圾堆旁有一小袋干凈的菜葉,或一整捆不太新鮮的菜。顯然,這是菜市場某位熱心攤主有意為之的善舉。對此,曉暉滿懷感動。2008年底的一個冬夜,朱曉暉甚至在菜市場的街邊塑料袋里,發(fā)現(xiàn)了一棵大白菜和兩個紅蘋果!回家的路上看到商店的霓虹燈字幕,她才明白當晚是平安夜。顧不得傷感,曉暉邁著興沖沖的步伐向家的方向走去,她能想象到,當父親吃到新鮮蔬菜和水果時,一定很開心!
當她推開那間車庫的門時,卻不由驚叫起來,只見父親正扯著線褲往自己脖子上繞!原來,自知康復無望,又把女兒拖累到一無所有的父親,已經(jīng)不止一次試圖自殺了!有一段時間,他每天折磨女兒,白天黑夜哭鬧不止,還曾用不太靈活的手,找繩子和刀,一心求死。但癱瘓的身體將他牢牢困在床上,就連自縊的力氣也一并被剝奪了。
但老人仍不死心,此后一段時間鬧得很兇,天天嚷著讓曉暉給他買毒藥。朱曉暉漸漸意識到,只有她一個人努力堅持是不夠的,她需要幫父親找到一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氣。
2009年3月的一天,當父親再次叫嚷“不想活了”時,她收起平日的笑臉,冷冷地問:“我現(xiàn)在就去給你買毒藥,你死前還想吃點兒啥?”父親答:“蛋糕?!彼コ?,買了一小塊蛋糕,同時還帶回了兩顆白色的糖。
她帶著那兩個偽裝的“毒藥”回到家,吃完蛋糕,父親有點兒反悔了,囁嚅著說:“蛋糕有點兒不夠吃?!敝鞎詴熂傺b沒聽到,板著臉給父親服下了那兩顆“藥丸”。父親絕望地躺在床上,竟然睡著了。一個多小時后,他醒來,睜開眼睛對曉暉說:“你快捅捅我!”“有感覺嗎?”“有!”“看來這藥對你不好使呀,看吧,老天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從此,父親非但再也沒提過“死”字,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13年不離不棄,“白發(fā)孝女”情撼中國
要強的曉暉生怕別人得知她和父親的生活困境后,會同情憐憫他們,給予特殊關照,她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所以自從搬進了這間車庫,父女倆很少與鄰居們來往。
報社同事希望為朱曉暉父女倆刊發(fā)一篇報道,發(fā)起社會募捐。曉暉拒絕了:“我爸的病已經(jīng)不是錢的問題,藥物治療的同時,需要加強鍛煉,持之以恒。所以請不要對外宣揚?!?同事們無奈,只得悄悄塞下一些錢,并送上一輛嶄新的輪椅。
有了輪椅,朱曉暉爺兒倆經(jīng)常能“開車自駕游”了,黃河大橋、中俄自駕游營地、中俄體育公園等,朱曉暉把腳印留在了綏芬河市的每一個景區(qū),父親的笑容也灑遍了這座北國邊城……一路上,她會滿懷憧憬地和父親展望未來:“等你的病好了,我就可以工作養(yǎng)活你,我們還能去海南島旅游,坐大飛機去哦!”
但病痛并未就此完結(jié)。由于長期服藥,2011年,父親身上出現(xiàn)了大片藥斑,朱曉暉只得給他減少西藥用量。她去書店買了本《中藥四百味》,用心研究藥方。當她通過看書和請教當?shù)乩现嗅t(yī),把各種中草藥物的藥性研究仔細后,就開始試探著抓藥,然后給父親熬中藥喝。為了防備萬一,曉暉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以身試藥。
悄悄試喝了兩次后,朱曉暉的身體沒感覺到異常反應,這才將她配制的中藥端給父親喝。有時候父親嫌苦,會用手不停地打朱曉暉,時日漸長,她身上竟被打出了青紫的斑塊。
盡管如此,朱曉暉仍堅持了下來。她每天凌晨3點起床給父親做飯熬藥,然后喂飯、洗臉、擦身體、按摩、洗衣服、喂藥……每晚父親入睡后,朱曉暉才有一點點屬于自己的時間。每逢此時,她就會盤腿坐在小床上,在膝蓋上墊個枕頭寫詩。寒冷、貧困、疾病、屈辱,把朱曉暉逼得狼狽不堪,但她仍堅持閱讀和創(chuàng)作,努力讓自己在文字里抬起頭來。
父親睡覺時,朱曉暉有時會去附近的書店看書,每次站一兩個小時。2012年11月,父女倆曾在報上讀到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的消息,他倆也想“趕潮流”,讀讀莫言的書,但因為買書太奢侈了,這個愿望一直沒能實現(xiàn)。
病痛把父親折磨得越來越瘦,瘦弱的曉暉不費力就能將父親抱起,可是她多么希望自己永遠都抱不動。為了激勵父親,每隔兩三年,曉暉就“串通”鄰居,善意地假冒政府的工作人員和父親說一些鼓勵的話:“老爺子,只要你活到100歲,就獎勵8萬元錢?!彼溃挥兴透赣H都不放棄,她才能堅持下去。
2015年2月27日,朱曉暉以300萬的全國投票數(shù),站到了“感動中國2014年度人物”頒獎盛典的舞臺上?!?3年相守,有多少日子就有多少道坎,命運百般擠對,你總是咬緊牙關,寒風帶著雪花,圍攻最北方的一角,這小小的車庫,是冬天里最溫暖的宮殿,你病中的老父親,是那幸福的王?!边@是評委會寫給朱曉暉的頒獎詞。
雖然身負30多萬元外債,但從不輕易示弱的曉暉,這些年一直拒絕陌生人的援助,平時只接受同學、同事和鄰居的幫扶?!案袆又袊惫?jié)目播出后,有人打聽到她的聯(lián)系方式,提出要給她捐款,朱曉暉說:“有您一句溫暖的問候,就非常感謝您了!”但一些執(zhí)著的熱心人,仍會驅(qū)車幾百公里趕到綏芬河,把一筆筆善款強塞給她。
在朱曉暉的堅持下,早已被醫(yī)生判了死刑的父親,已經(jīng)把生命延續(xù)了整整13年。如今,年近七旬的父親尚有半頭黑發(fā),而42歲的她,頭發(fā)卻幾近全白。
面對浪潮般涌來的贊譽,這位大孝女兒不以為意,說她只是盡到了一個子女應盡的責任,并用詩意的語言感嘆道:“人生可以卑微如蟻,但親情之光燦若星月,父母能多活一天,再苦再累,我都覺得生活充滿了溫暖和光彩。”
編輯 / 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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