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飛云
又是春天,又是四月。先是櫻花的開放,然后是桃花,李花,再之后是油菜花,成片片面的,讓原野變成燦爛的海洋。很多年以來,我都已經(jīng)找不到一個有關于春天的明晰的線索。每天都在城市的街巷中行走,每天都在看不見的圍欄中生活。過于寬大而精致的城市,讓我將土地的消息一再遺忘。前段時間某個夜晚,只是偶然,我路過一口荒廢已久的池塘,我和一陣蛙鳴不期而遇。這些失去原野的土著居民,最終還是在春天蘇醒,唱響了一支古老的歌謠。直到那一刻,我才確信:我的腳步再次邁進了春天的門檻。
事實上,春天能時只是某種意境的呈現(xiàn)。比如在南方,四月已是春之將暮;而在遙遠的北方,黑色的泥土還不曾完全解凍,樹木濕漉漉的枝條剛剛擊退了冰雪的纏繞,惺惺然,于四月的微風中輕輕搖擺。原野依然是荒涼,還看不到花草的影子,直到五月,最北方的春天才剛剛開始。我們此時說的,也只是北半球的春天,至于南半球,正值暮秋時節(jié)罷。多有意思,我們總是生活在生活的表象之下。
我又想起了鄂中一個叫鐘祥的小城。這座小城的某一個角落,座落著一個平凡的近似于古怪的村莊——橫店村,據(jù)說余秀華就住在那里,一個詩文近妖的女子。想必她那里,此時也還是春天吧。
在王小波生命的最后階段,他形容自己就像是一條洋拉子一般的蠕蟲。情緒灰暗,什么都做不了是他表述的本意,這種形容有些特別。在我兒時的記憶里,洋拉子并非善類。它喜安靜,潛伏在綠色的樹葉間,行動似乎也不遲鈍,總是能給靠近它的妄人狠狠地一刺。小時頑劣,好攀爬的我,沒少吃它的苦頭。王小波為什么要形容自己是蠕蟲?我想這并不是他身體虛弱的表證,或是精神苦悶的錯覺。時至今日,有越來越多的人,分明能感受到他那種身體背叛,靈魂空置的痛楚。
我們還是回到文學本身。很多年前馬原說小說死了。王蒙曾笑言:不是小說死了,是馬原的小說死了。我個人覺得王蒙的笑多少有些牽強。雖然后來馬原最終又提起了筆。說小說死了,馬原不是第一人,也不是唯一的一個人。小說死了之后的散文死了,詩歌死了,最終的命題是:文學死了。事實上死了好,為什么不能死?戲劇早死了,我們現(xiàn)在有了電影;電影現(xiàn)在還沒死,我們又有了網(wǎng)絡。生活的多元性比照著人類精神的空虛,我們生活在一個造夢的時代,文學產(chǎn)業(yè)化的倡導者和實踐者,快速成為這個時代的精英。被放牧的人群聚積在灰色的山頂,四周是死亡的圍欄,幸?;蚩駳g幾乎是你唯一的選項。你必須找到快感,如果沒有,你可以幻想。生活終極的命題是:生活還要繼續(xù)。有生活也就會有災難,痛苦和抵抗。至于文學,它從來都是伴隨著災難,痛苦和抵抗而生的。
文學失去了它原來的樣貌和色彩,被現(xiàn)代生活撕裂和異化,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文學是人類社會歷史發(fā)展的產(chǎn)物,文學的存在和發(fā)展,不可能脫離人類生活的土壤。文學的想像和虛構,也只是站在廣闊的人類社會生活的背景之下來完成的。文學創(chuàng)作個性化的體驗,和人類創(chuàng)作意義框架內(nèi)的共識并不違背。從這種意義上來講,文學的空中樓閣——后工業(yè)化時代文學的產(chǎn)業(yè)化,只是一種文明的臆想。我們現(xiàn)在面臨的問題是:過度的物質(zhì)文明,粗暴地占據(jù)了現(xiàn)代人并不豐盈的內(nèi)心。如果說現(xiàn)代文學的沒落不是我們所想要見的,那么現(xiàn)代文學的根在哪里,現(xiàn)代文學該向何處去?就是我們不應該,也無法回避的問題。
和王小波不同的是,張愛玲生命的最后幾年,一直都是在漂泊,流浪和逃避。張愛玲和她憎惡的虱子,最終消逝在加州某個陰暗的小旅館里。現(xiàn)代文學的撕裂,異化,同現(xiàn)代現(xiàn)代物質(zhì)文明的生活,是一個過于寬泛的話題??赡墁F(xiàn)代物質(zhì)文明更準確,更具體的表述是現(xiàn)代城市文明。城市是一個光怪陸離的綜合體:它既包含了光明,美善,興盛;也隱藏著陰暗,罪惡和墮落。是的,我們生活在一個尷尬的時代。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講,與其說我們是在談論現(xiàn)代文學的撕裂和異化,還不如說我們是在談論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的撕裂和異化。
很顯然,余秀華生活的橫店村,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已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鄉(xiāng)村。那種貼近自然,如夢幻般輕盈而自在的鄉(xiāng)村,已不可避免地遭受到現(xiàn)代城市潮流的沖擊和侵蝕。當然,城市并非是完美的戰(zhàn)勝者,它過于駁雜的骨質(zhì)結構,也越來越難以支撐起它日愈龐大,日愈臃腫身軀。“城市在想像的夜色中坍塌,燃燒。靈魂必將灰燼的方式抵達。”而鄉(xiāng)村已無路可走,城市的光吸引著它。它已褪去昔日靈秀,恬靜的衣衫,城市的呻吟和喘息卻又讓它驚惶無措。余秀華的文字也便是在如此的齟齬中左右搖擺:一方面是耽于夢幻的希冀;一方面是沉入放縱的渴望?!翱窗?,那棵孤獨而又狂熱的靈魂,在破裂的生活里發(fā)泄,和尋找。”
無可置辯,余秀華個人體驗和感悟式的寫作,不可能帶有‘現(xiàn)代文學的根‘現(xiàn)代文學的走向諸如此類問題的思索。如果這也是盲目的話,那么這也是這個時代的盲目。創(chuàng)作者 必須忠實于自己的生活,忠實于自己的內(nèi)心。當內(nèi)心和生活產(chǎn)生巨大裂痕的時候,那么創(chuàng)作者就必然是迷茫,是困惑,是痛楚。平行的寫作在我看來只是一種虛構,甚或是懦弱的逃避。創(chuàng)作者不可能飄浮于生活之外,而又能寫出保持生活本來面目的作品中。尋覓是一個痛苦的過程,惟有堅強者才能抵達目的。如果我們一時不能理清生活的脈絡,那我們還不如忠實于自己的情感,忠實于我們自己的內(nèi)心,貼近生活本來的面目。時間的沉淀,往往是文學創(chuàng)作最好的工藝師,它能還原出好的文學作品其應有的光澤。
毫無疑問,余秀華深愛著她賴以生存的橫店村,雖說這個橫店村從歷史或人文的角度來講,已是不完整的,或殘缺不全的。但余秀華的愛卻依然是刻骨銘心的?!八e了幾十年了,把寂寞閑的不叫寂寞。我走出村看到,它伊啞一聲,為我開門;我回到村時,它開門等我進來又關上;我踢了它一腳,它笑的驚起了水鳥。多少年前,我在它身上溜上溜下。不管有多少日子青黃不接,我的三哥,騎著竹馬,他在石磨上,編一對草耳環(huán),等我出嫁?!睉撜f擁有這樣一個橫店村的余秀華,依然是幸運或幸福的。那口大石磨閑了幾十年了,把寂寞閑的不叫寂寞,但當余秀華的文字,拂去石磨上時間的塵埃,它便又還原出了歷史的鮮活。文學的根,也就是文學寫作意義的根據(jù)是什么?城市的泛濫,自然的缺失,必將導致現(xiàn)代文學寫作意義的斷裂。傳統(tǒng)的文學性和未知的城市流,就這樣懸掛在裂縫的兩個邊緣。
信仰是什么?這似乎是一個有些奇怪的話題。前段時間看西川的言談錄,他甚至說到中國人幾乎沒什么信仰,信仰菩薩也只是在自己遇到難處的時候才想到去拜一拜。這多有意思,真主和耶穌終歸在中國也沒流行起來,由此我也感受到了自己的罪孽深重。事實可能并沒有我們想像的悲觀,我們老祖宗不是還有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地么?我們老祖宗還創(chuàng)造出了屬于他們自己的傳說;我們老祖宗甚至還以智者的方式接近或觸摸了無所不在的‘道。我們后來者不正是如此的豐足中成長起來的么?最終,我們卻對我們的信仰提出了質(zhì)疑。但這種質(zhì)疑的核心,又似乎并不應該是信仰,而是生活。生活不就是最大的信仰么?余秀華想必也是有著自己的信仰:“不再叩問土地,我的謙卑,讓我的詩句也俯首向下,在一顆露水里安身立命,再不碰觸內(nèi)心的貴族氣息,讓它抵擋來世或前生。匍匐在狗尾草的搖晃,我的信仰穿過水聲,挽留住浮云,以火焰的姿勢把黑夜溺進水里?!蓖恋氐南笳魇亲匀唬鹧娴南笳魇枪饷?,這此都可能是我們最初的信仰,我們甚至因為擁有如此的信仰而使自己內(nèi)心豐盈,包含著貴族的氣息。但現(xiàn)代生活給予我們的卻是痛苦的反思,生活的斷裂,必然造就了信仰的缺失,我們只能以謙卑和匍匐的姿勢重新審視生活。我們甚至幻想‘以火焰的姿勢把黑夜溺進水里,但黑夜的消失,也不一定就是光明的重構,與其說這是余秀華個人的局限性,還不如說這是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的局限性。
歷史的進程和歷史的使命的凸顯,是我們文學創(chuàng)作不得不面對的一個話題。生活的變革只是推動或改變歷史的進程,而不是抵達目的。生活變革的方向是趨向真理,它本身不可能取代真理。由此可見:任何歷史時代的生活變革,都有其歷史時代的局限性。生活變革的不徹底性和真理的唯一性是悖論。這也是尼采的困頓,他最終弄出了查拉斯特圖拉——超人或強意志力。文學的創(chuàng)作同樣如此,它找不到超人或強意志力。每一顆敏銳的內(nèi)心,每一個不安的靈魂,都將在存在中備受煎熬。正是這種煎,卻以不可思議的方式促成了文學作品的產(chǎn)生。我們不斷地離開,我們不斷地行走,我們憎惡沒有痛楚的靈魂和生命的風化。我們在一個被隔絕的,沒有光亮的黑屋子里反復尋找,發(fā)泄和吶喊。也正是在這種尋找,尋找和吶喊中,文學的水珠在一點一點聚積。而歷史的進程不正是由生活的點滴所構成的么?對于生活細節(jié)的呈現(xiàn),可能比一個空泛的有歷史事件更加接近于文學創(chuàng)作的實質(zhì)?!拔也徽f四季,五谷,犁耙;不說世界的秩序需要酒,藥丸,和刺著蛇紋的諾言。當我裸 體浮在城市的上空,父親和孩子的尸體在門口,說出了秘密?!保案赣H的一滴汗打響了鋤頭,我忽然變得異常安靜,河流正繞過山頭,斜陽低垂,山那邊的火車繞過了玉米地?!?/p>
余秀華個體的存在,相對于歷史宏大的進程來說,總是顯得那么的微不足道;余秀華的文字寫作,也不可能輕巧地擔負起某個近乎于神圣的歷史使命。但余秀華卻忠實于她自己的生活,忠實于她自己內(nèi)心,我們從她的文字里同樣看到了城市,看到了河流,看到了繞過玉米地的火車,以及刺著蛇紋的諾言。我們依然看到了流動的歷史在她的內(nèi)心,留下的難以抹滅的印痕。創(chuàng)作者個人的體驗和感悟,就這樣和歷史悄然的對接。
如果僅以此來談論現(xiàn)代文學創(chuàng)作和余秀華詩歌的多元性,顯然是不夠的。余秀華詩歌文字所具有的古典的美,幾乎無處不在?!拔伊髀湓谀忝值暮诙蠢铮L聲四起。月亮的南邊,一個女人夜夜傾聽你的鼾聲我不敢詢問;她濕潤著你的手勢,我不敢像她一樣穿一身紅裙。與月亮無關,一個季節(jié)墜地有聲。在你的名字之上,一切應約發(fā)生卻又呼之不及;是誰故意推遲黎明,用九死一生的決心說服疼痛。用一千條月華,捆綁我。”余秀華的詩歌語言也并非是一塵不變的,正如同生活的變遷終究是要在時間深處留下印跡。事實上現(xiàn)代文學創(chuàng)作語言形式的坍塌以及探索性的重構,也不是一個新的話題。當古典的美并不足以表述現(xiàn)代生活多元性的時候,我們必然要重新審視我們文學創(chuàng)作的語言形式。坍塌是早已存在的,而重構也并非一促而就。這種語言表述的邊緣狀態(tài),可能還將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很多人都在現(xiàn)時代語言的泥濘中摸索,也只有如此的摸索,才能在歷史的進程中時時保持文學語言的鮮活。從這種意義上來講,詩歌口語化的創(chuàng)作,未嘗不是一個有益的嘗試。余秀華也同樣進行了如此的嘗試:“A說他愛我,說生命需要幻想的支撐;你的床是什么質(zhì)地?我的體重比一個村莊還重.............我說。我說我有孩子,有老亦,有成群接隊的狐貍,你愛我,就要愛我的全部。A說有一個人白頭到老就好;頭發(fā)白了就容易看見虱子,我說。我看見他頭發(fā)那么黑,白起來不容易。”從這里我們幾乎可以看到余秀華詩歌語言的天賦,但同時我也能從這里看到她語言內(nèi)部的跨越和分裂。她這首詩的名字叫‘爬滿虱子的白月光,她這首詩名意境的突兀,甚至比她詩歌口語表述的形式,更令人吃驚,反思。
從以上這首詩,我們還能引申出另外一個話題:人性的黑暗和光明的過渡,或者是身體的放逐和內(nèi)心的流亡。泛城市化對現(xiàn)代人生活的沖擊,并不僅僅只是以物質(zhì)的形態(tài)呈現(xiàn)。欲望是泛城市化的一個缺口,從這里我們可能以觀照出人性深處的斑駁。如果單純地以真與假,善與惡,美與丑來比擬人性,無疑是一種浮淺。站在光明和黑暗之間,我們似乎可能輕易地做出抉擇,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這種抉擇卻變得日益艱難。到目前為止,還沒誰能對城市和現(xiàn)代做出一個準確而深刻的表述,我們總是在一條黑暗和光明交織的,幽暗的小路上行走。有時放逐,或者也是內(nèi)心對生活最大的抵抗。“今天我不姓余,不姓趙錢孫李;今夜我要收網(wǎng)。人生的獵物溫熱的欲望,陌生的城市霓虹,赤身裸 體。有目標的女人抖落露水,五谷,石磨和女兒;有目標的女人花掉半年的積蓄,換一盞床頭燈,空調(diào),電視,洗手間。拿去都拿去,告訴我罪惡就是罪惡;不需要辯解,罪惡鋪天蓋地。我們需要高潮,我萎縮乳 房要開花;罌粟閃爍,我干裂的嘴唇要涂色,黑的也行。你的體毛一直在長,覆蓋了我的腹白。我笑,我得意地笑,我笑這床的不牢靠。你要狠狠地從我身體里掏出倫理道德,殘缺隱忍,美和丑;你要抓住我,不讓我跳井,陷入荒漠;不,不許說愛我,不許說我的詩歌和家庭;你是否完全進入我的身體?你還要用多少力氣來把我揉碎?”詩中所勾勒出的現(xiàn)場,在我們所生活的城市里可以說比比皆是。這就是我們最真實的生活:情欲的迷失和泛濫,人性的扭曲與呻吟;身體和感官的享樂,道德同倫理的背離。城市是光鮮的,人們戴著各式各樣的面具在這個舞臺上走來走去,每一個面具背后,都陷藏著一個空虛而又蒼白的靈魂。每個人都有脫下面具的時候,脫下面具我們就露出現(xiàn)了生物的本能。情欲和挑逗構成了她這首詩奇異的表象,表象背后卻是尖銳的批判和控訴:首先是她對自身的批判和控訴,然后是她對生活近似于絕望的吶喊。
談論余秀華,還有一個不應該回避的話題:那就是她身體的殘疾。殘疾的身體對一個人的內(nèi)心世界的影響有多大,這對于我們每一個正常的人來說,可能是無法猜度和想像的。雖然命運的不公,在我們?nèi)粘5纳钪须S處可見,但我想物質(zhì)上的富足和貧乏,種處欲望的達成和失落,是遠遠不能和一個人身體的殘疾相提并論的。維納斯為何要以斷臂的形式,佇立于一座城市的中心,這是我一直都在思索的。我不想輕易說出殘缺的美,這可能是虛妄。余秀華也有著她的愁苦,悲憤和詛咒。這種愁苦,悲憤和詛咒幾乎是她與生俱來,且又無法擺脫的。余秀華甚至擁有一個讓自己墮落或放縱的理由。但身體殘疾的余秀華,還有出乎人意料的另一面:“父親用鋤頭摳出一個窩,我丟下兩顆花生。窩不深,我很想把自己丟進去。我想知道如今的我,被風一撩,也去發(fā)芽。一顆花生不經(jīng)意碎在了手心里,我被一聲哭喊尺得亂了步伐;誰在紅紗帳里枯坐了一個冬天,愛情敲了一下門,你一個驚喜,就粉身碎骨;它跳了一下,落在了窩外,紅得如一句沒有說完的諾言。天那么藍,老天,你在種我的時候,也是不是這么漫不經(jīng)心。”在這首詩里,我并沒有看到一個殘疾的余秀華,我看到的是一個意態(tài)豐盈的余秀華,我看到的是一個穿越了生活的表象,和命運站在對立又平行位置,不屈抗爭著的余秀華。她沒有妥協(xié),她幾乎是厭惡和解,她甚至學會了用文字來調(diào)侃。在詩歌的河流里自由穿行的余秀華,更加接近于生活和靈魂的真實。
我曾笑言:你(余秀華)是一個被情欲折磨的死去活來的女人。事實上,我為自己的虛偽和矯情深感羞愧。情欲在灰色的現(xiàn)代城市生活的泥潭中沉陷,幾乎快要變成一個惡毒的名詞。我不想談論情欲相對于生命的永恒意義,以及情欲和愛情過于曖昧的關系。我想到的或許只是沒有情欲的生命,該是一種怎樣的荒涼和貧乏。余秀華的詩歌中涉及到情欲的表述或場景再現(xiàn)頗多,但我在這里看到的卻不是一個耽于情色的余秀華,我看到更多的是她那緊張而又尖銳的文字中,跳或流露出的叛逆的美。:“小情人,小情人,他欲火叢生撕開了外衣。小情人,小情人,他隔著視頻抖了抖胸肌;你如果敢直面慘烈的人生,這瓶白蘭地我就一飲而盡............我啟開了瓶子,四月的芬芳和死亡的氣息互不讓步;他脫,脫。我喝,喝。他脫得死慢死慢,我喝得死快死快...........老蔡,老蔡,你什么時候這么白?他突然冷了,穿上大衣,問:老蔡是誰?”是啊,老蔡是誰?我們在空曠而暄鬧的城市中行走,身后有人用幾十年前或幾十年后的聲調(diào)在叫我們的名字,城市的空氣中同樣彌漫著四月的芬芳和死亡的氣息,老蔡就像是一個空虛的符號,散落在四周漫不經(jīng)心的人群中。尼采在他生命的某個時期,想緊緊擁抱住任何一個他身邊熟知或不熟知的人,遺憾的是他身邊并沒有人。是的,我們都很孤獨。
我們不能像蠕蟲一樣活著。文學的路,還要繼續(xù)。無論是時代,還是生活本身,都不應該成為我們自我放逐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