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鳳高

大不列顛及愛爾蘭聯(lián)合王國的女王維多利亞于1901年1月22日去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美國著名作家亨利·詹姆斯嘆息說：“如今我們大家都感到像是孤兒了?！贝苏Z意在感嘆一個時代的結(jié)束和一顆巨星的隕滅。

維多利亞在位64年，是英國史上在位最久的君主，這一時期被稱為維多利亞時代。這段時期的英國政治穩(wěn)定、外交成功，工業(yè)得到了空前發(fā)展，科學、文學、藝術(shù)人才輩出，成果豐碩，各方面呈現(xiàn)出和平繁榮的景象。

從女王的家族來說，她育有9個子女，子女們又誕下了37名孫輩，也可以說是人丁興旺。利頓·斯特雷奇在《維多利亞女王傳》中提到，“從當時的一幅畫上，我們看到皇室老小聚在溫莎的一個大房間里——五十多人簇擁著他們的‘女族長”，一幅福祿齊全的溫馨圖景。斯特雷奇特別指出，女王夫婦總是盡量保證與子女相處的時間，也特別重視對子女的培養(yǎng)。女王親自從德國、西班牙、希臘、挪威的皇族和貴族中挑選最理想的對象與子女們聯(lián)姻。女王曾在給大女兒維多利亞公主的一封信中寫到：“我希望在我們的孩子中看到有幾個黑眼珠的王子和公主！我無法想象在皇族出身的新鮮血液中參雜有一些小小瑕疵的事實。這如你爸爸說的，可不是一件小事，因為你親愛的爸爸經(jīng)常滿懷熱情地說：‘我們必須要有強盛的血統(tǒng)?！?/p>

可是命運總是喜歡跟人開玩笑。讓女王“無法想象”的“瑕疵”竟然來自女王自身的血液中。這小小的瑕疵便是她的血友病基因，這樣的基因最終致使歐洲好幾個皇室的數(shù)代人患病和死亡。

血友病是一種因先天缺乏某種凝血物質(zhì)而引起的遺傳性凝血功能障礙的出血性疾病，它的遺傳特征是“性連鎖”，即男性發(fā)病，女性傳遞。男性血友病患者的兒子都正常，女兒則都是傳遞者；女性傳遞者生的子女中，兒子一半正常，一半患病，女兒則一半為傳遞者，一半正常。

血友病的可怕是在于出血傾向，不但身體一撞著什么就非常容易出血，而且出血后血液極不容易凝固，往往血流不止?；颊叩倪@種可怕癥狀會從嬰幼兒時起逐漸加重。對別的孩子來說根本無礙的、輕微的、不易覺察的損傷，在他們身上則可引起出血，并進而導(dǎo)致嚴重出血乃至死亡。

維多利亞家族中的首個血友病患者是維多利亞女王的第8個孩子，也即第4個兒子利奧波德·喬治·艾伯特（1853年—1884年）。

后來受封為奧爾巴尼公爵的利奧波德·艾伯特還在嬰兒和兒童時期，就多次被包括皇家醫(yī)學會成員、著名的圣巴塞羅繆醫(yī)院急診醫(yī)生約翰·萊格在內(nèi)的多位醫(yī)生會診，確定患有血友病，伴有輕度的癲癇。第一次發(fā)現(xiàn)利奧波德這血友病癥狀便把女王嚇壞了，她驚呼：“這不是我們家族的?。　庇谑?，她像許多患病孩子的父母一樣，格外疼愛這個兒子，一直都讓他待在家中，使他時刻受到嚴格的保護，防止任何哪怕是輕微的碰撞。待其成年后，女王覺得不能總是將他關(guān)在家里，應(yīng)該讓他自由，并為他物色了配偶：德國的海倫·弗里德里克·奧古斯塔公主（1861年—1922年），婚禮于1882年舉行。

1884年2月，由于英國冬日的寒冷使血友病病癥關(guān)節(jié)疼痛的癥狀加重，遵從醫(yī)生的意見，利奧波德去到法國氣候宜人的戛納過冬，讓懷孕的妻子留在家里。3月27日，他不慎在奈瓦達度假別墅的游艇夜總會滑了一跤，膝關(guān)節(jié)受傷，第二天早晨就離開了人世。

利奧波德生前與妻子生下的女兒名叫愛麗絲。愛麗絲從父親那兒遺傳了血友病基因，為血友病傳遞者，只因她是女性，沒有患病，而且一直活到了97歲。但愛麗絲的3個孩子中，特里梅頓男爵是血友病患者；另外的一個孩子和一個女兒則情況不明。但按照概率來說，兒子可能是血友病患者，女兒可能是血友病傳遞者，也可能兩人都正常。但另有報道說，利奧波德是死于大腦內(nèi)出血，他的外孫特里梅頓男爵也死于大腦內(nèi)出血。

好在女王的另外3個兒子愛德華·艾伯特、阿爾弗萊德·厄內(nèi)斯特·艾伯特和亞瑟·威廉·艾伯特都健康，沒有遺傳到血友病的基因。她的第2個孩子，也就是大兒子愛德華·艾伯特（1841年—1910年），后來繼承了王位，號愛德華七世。

在女王的5個女兒中，第4個女兒路易絲·卡洛琳·艾伯塔于1870年嫁給了阿蓋爾公爵八世約翰·坎貝爾后，沒有孩子，也就不存在血友病基因的遺傳。另外，雖然女王的大女兒維多利亞·瑪麗·路易絲和第4個女兒海倫·維多利亞可能都是血友病的傳遞者，但他們的孩子都沒有患血友病。而另外幾個女兒的情況就大不一樣，充分表露出這一遺傳性疾病的危害了。

維多利亞女王的小女兒比阿特麗斯·維多利亞·費多爾是一個血友病基因的傳遞者。比阿特麗斯于1885年嫁給德國巴騰貝格伯爵世家的亨利·莫里斯親王。兩人于1886年、1889年和1891年生了3個兒子亞歷山大、利奧波德和莫里斯，其中兩個患有血友病。她生于1887年的女兒維多利亞·歐仁妮（一譯作維多利亞·尤金妮亞），昵稱埃娜是聞名全歐洲的美女，在1906年5月31日與西班牙國王阿方索十二世的遺腹子阿方索十三世結(jié)婚，育有4子2女，其子阿方索與岡薩羅都是血友病患者。

最初，埃娜與阿方索十三世的政治聯(lián)姻，在一段時間里確實密切了德國和西班牙兩國的關(guān)系。然而，后來當兩國的關(guān)系產(chǎn)生隔閡之后，聯(lián)姻也不可能起作用了。于是皇后埃娜在西班牙就不受歡迎了；等到阿方索十三世發(fā)現(xiàn)他們作為王位繼承人的兒子是血友病患者時，情況就更糟了。阿方索十三世指責埃娜把“皇族病”帶到了西班牙的王室，對埃娜的態(tài)度極不友好。

維多利亞女王第2個女兒愛麗絲·莫德·瑪麗的命運更加不幸。

愛麗絲于1862年7月1日嫁給德國黑森—達姆施塔特公爵弗里德里克·路易，即黑森路易四世。他們生有7個孩子：阿爾貝塔、伊麗莎白、伊琳娜、恩斯特·路易、弗里德里克、亞歷山德拉·費奧多羅芙娜和瑪麗。

弗里德里克是血友病患者，3歲時，一次耳朵受了一點輕傷，便流血不止，使眾人三天里都一直擔心受怕。最后血總算止住了。但是幾個月后的一天，孩子在母親的房間里玩耍時不慎跌到露臺上。過了幾個小時，弗里德里克就因無法止住的大出血而死。

伊琳娜則是一個血友病的傳遞者。她在1888年嫁給了她的表兄、德意志皇帝和普魯士國王腓德烈三世的第2個兒子阿爾貝特·威廉·海因里希王子。他們剛結(jié)婚時很幸福，但是悲劇隨后而至。這對夫妻生了3個兒子，只有1896年生的第二個兒子西杰斯蒙德身體健康，另外生于1889年的瓦德馬爾和生于1900年海因里希都是血友病患者，海因里希只活到4歲便夭折了。

愛麗絲的另一個女兒亞歷山德拉·費奧多羅芙娜于1894年嫁給俄國沙皇尼古拉二世?；楹螅麄円恢迸瓮苡袀€兒子來繼承王位。但是婚后費奧多羅芙娜連續(xù)生了4個女兒，經(jīng)過漫長的期待，她終于在1904年生下了兒子阿列克謝·尼古拉耶維奇。尼古拉二世自然非常高興，覺得總算有繼承者了。可是，孩子在幾個月大時，他的父母便發(fā)現(xiàn)，這個唯一的寶貝兒子患有血友病。第一個癥狀是，孩子的肚臍處竟會無端地出血，而且血流幾天也停不住。后來只要他的手臂或者腿部輕輕碰到什么東西，就會留下一個暗黑色的腫塊，表現(xiàn)出內(nèi)出血的癥狀。更糟糕的是，這位皇子還有關(guān)節(jié)內(nèi)出血的癥狀，這就使受傷的肢體極度疼痛，甚至不能正常行動。于是，皇儲長大后，凡是外出都為有龐大的保鏢隊伍對其保護。但是皇子仍舊頻頻出事，許多次差一點就死去，最后竟不得不給他套上沉重的鐵支架，來防止碰撞。

不論是富有經(jīng)驗的醫(yī)生的診治還是父母絕望中無數(shù)次向上帝的禱告，對孩子的疾病都毫無幫助?；屎筚M奧多羅芙娜深知此病的嚴重性，她在德國的許多近親都死于此病。無限的焦慮中，皇帝和皇后就把希望轉(zhuǎn)向于神秘的所謂“先知”、“預(yù)言家”等的身上。這時，有人給皇后推薦了一位叫拉斯普廷的“神癡”，說是此人能治好皇儲的病。

拉斯普廷實際上是一個無賴之人。但奇怪的是他確實讓阿列克賽進入睡眠狀態(tài)、減輕病痛，最后甚至只要他一走進臥室，阿列克賽便會馬上停止呻吟或哭泣。美國布法羅大學的葉琳娜·阿洛諾瓦·蒂恩采娃和克萊德·弗里曼·赫雷德在他們的論文《血友病——“皇族病”》中引用專家的話說：“一種可能的解釋是拉斯普廷以他催眠的眼神和自信的態(tài)度，能夠創(chuàng)造出一種氣氛，使孩子平靜下來。焦躁不安的母親和猶豫不定的醫(yī)生們則只會使病孩周圍的氛圍增加緊張性。所以拉斯普廷才可以讓阿列克賽平靜下來入睡?！?/p>

于是，拉斯普廷也就獲得了費奧多羅芙娜和尼古拉二世的特別尊重和信任。皇后甚至認為，拉斯普廷是上帝派來保護他們夫婦和兒子的，以延續(xù)羅曼諾夫王朝的統(tǒng)治。最后，拉斯普廷成了皇后的私人顧問，其影響竟大到國家的大事都要征求他的意見，甚至某些大臣都不能知曉的國家機密，只有他可以了解。最后以費利克斯·尤蘇波夫親王為首的一批激進人士設(shè)計槍殺了拉斯普廷。有史學家認為，槍殺拉斯普廷一事，從某種程度上促進了俄國的革命。

患有血友病的阿列克賽最終卻并非死于血友病，因為這個14歲的少年在1918年7月某天的凌晨就與他的父母、姐姐們一起被布爾什維克士兵在伊帕切夫別墅的地下室集體槍殺。

在歐洲皇室家庭的悲劇背后，很多人開始關(guān)注到這些血友病患者、傳遞者的最早的來源，也就是維多利亞女王本人的血友病基因是怎么來的。

英國國王喬治三世（1738年—1820年）于1788年到1789年間曾一度精神失常。后來雖然得以恢復(fù)，但從1810年開始他的精神性疾病又再次發(fā)作。于是，國會決定從1811年開始，由王儲威爾士親王攝政，1820年，他正式繼承王位，稱為喬治四世。由此，威爾士親王的獨生女兒夏洛蒂公主自然也便成為未來王位的繼承人了。然而，這位公主在出嫁當年就死于難產(chǎn)。于是，喬治三世與王后的第四子肯特公爵愛德華躊躇滿志準備繼承王位。為了能順利地繼承王位，已經(jīng)50歲的肯特公爵斬斷了與他同居達長達27年之久的情婦圣·洛朗夫人之間的感情聯(lián)系。1818年5月29日，肯特公爵跟德國薩克遜—科堡—薩爾費爾德的維多利亞公主結(jié)婚。當時，肯特公爵曾給一位朋友寫信說：“我希望我有能力完成我的使命?！?/p>

他有這個能力嗎？美國伯克萊加利福尼亞大學的胚胎學家馬爾可姆·波茨和英國蘭開斯特大學的動物學家威廉·波茨兩兄弟合寫了一部學術(shù)著作，題為《維多利亞女王的基因》，于1995年7月出版。對這個問題，這兩位學者在這部專著中做了否定的回答，他們認為肯特公爵顯然沒有這種能力。

重要的根據(jù)之一是，肯特公爵與圣·洛朗夫人同居相當長的時間都沒有生育過孩子。但是，與肯特公爵成婚后的維多利亞公主畢竟在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817年的5月24日，就生下了一個女兒。這個女孩子名叫亞歷山德里娜·維多利亞，也就是未來的維多利亞女王。這是怎么回事？據(jù)作者波茨兄弟的研究，維多利亞女王很有可能不是肯特公爵的親生女兒，多半是“他的妻子跟他人發(fā)生關(guān)系”，以5萬分之一的機率生下了這個血友病“傳遞者”。根據(jù)此書的論證，維多利亞女王很有可能并不是肯特公爵的后代。波茨兄弟的書出版之后，引起了人們對維多利亞女王身世的懷疑，產(chǎn)生極大的爭議。無論真相究竟如何，維多利亞女王的血友病到底來自何人，確實已成了難以解答的歷史謎題了。

（摘自《看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