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國 若鄰 笑穎
1
早年間,邙嶺上村村相通的都是胡同路,人們都住在大溝的溝溝叉叉里。在土崖下鑿出兩個窯洞,一戶挨一戶,用土打成院墻,門外再栽幾棵樹,這就是村民所謂的家了。
那時的村莊,還沒有這街那街的稱呼,都是這門那門,這溝那窯。如姓藺的多了就叫藺窯村,姓趙的多了就叫趙溝村。但牙莊村是個例外,這不僅因為當年武王伐紂時姜子牙曾領(lǐng)兵在此駐扎,而且是因為這里有一條遠近聞名的文元街。
文元街在牙莊正中間,向南有小南窯、南溝,向北是東窯、后門。文元街原名大南窯,清朝時,大南窯正街有一戶姓席的人家,在縣上科考中一連三代輩輩中舉。
這在當時是驚天動地的大喜事。洛陽府臺為此送席家一副大匾“望重三斗”,偃師縣令也不落后,送“三世科第”大匾一副,縣里的鄉(xiāng)紳們也來奉承,送“文元街”大匾一副。從此,鄉(xiāng)親們就把大南窯改為文元街。
席家隔壁有一呂姓人家,主人呂呼蘭,是一個鐵匠,有一手絕活,會造獵槍,特別是獵槍最重要的部分——炮臺,那造的叫精,特好使,順手,得勁。誰要想有一桿好獵槍,沒有呂家的炮臺不行,那些喜好打獵的人不管路再遠,也要到牙莊文元街呂家買桿獵槍。買不起獵槍,至少也要買個炮臺,然后回家自己再做槍。呂家為人熱情忠實,遠來的客人到晌午沒吃飯的,呂呼蘭的妻子秦氏就給人家盛碗飯。呂呼蘭人緣好,農(nóng)閑時節(jié)這里非常熱鬧,有的人煤鏟把斷了,這里有爐火,他就燒紅給粘一下,或請他修理個什么的,呂呼蘭都會幫忙。所以,呂家生意特好。
民國二十二年冬季的一個上午,呂呼蘭在家里鐵匠鋪作業(yè)。院里突然進來三個穿警服的,兩個背長槍,一個佩短槍。那個佩短槍的厲聲說:“誰叫呂呼蘭?”
大伙一愣,看那架勢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了,呂呼蘭放下手中的活,說:“什么事?我就是?!?/p>
“跟我們到村公所去一趟,我們要問個事。”村公所當時在村中的玉皇廟,呂呼蘭就被帶到了村公所。
晌午都過時了,村民們都吃罷了午飯,呂呼蘭還沒回來。他妻子急得跑到村公所,到了那里沒有見到呂呼蘭,警察只是叫她把飯送去。傍晚時分,呂呼蘭被綁走了。
鄉(xiāng)親們不知發(fā)生了啥事,都出來觀看,但都嚇得不敢出聲。天色已晚,天氣又冷,料想?yún)魏籼m晚上肯定回不來了,呂呼蘭的好友王更仁就叫他們稍停一會兒,他就跑回家拿了一條被子,搭在呂呼蘭的脖子上。然后大家就含淚告別,看著呂呼蘭的背影消失在胡同路的盡頭。
2
民國時期,河南土匪多,文元街也不例外。
土匪們有獨自一個人干的,也有拜把子拉幫結(jié)派的,更有甚者拉起隊伍自稱司令的。他們的理念就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寧愿做個剁肉刀,也不做肉被刀剁。
有些人想,經(jīng)常被人欺負,那么當了土匪看誰還敢欺負。在這動蕩不安的年月,老百姓天天聽到今天這里被綁票了,明天那村誰家被搶了,后天那里又截路殺人了,日子過得膽戰(zhàn)心驚,天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牙莊人都住在東溝西邊的溝叉里,趙溝村就在黃河邊的東溝溝口。附近幾個村莊的人去趙溝村,不知道路也不要緊,只要走到溝底,然后順著流動的泉水,就能走到趙溝。
溝口地面開闊,是趙溝村的中心地帶,村里集會唱戲都在這里舉行。
趙溝有一個叫趙世的人,此人兄弟有仨,排行居小。他精明能干,但為人刁奸。他和妻子滑氏雖然在村民中落得名聲不太好,不過已是村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有錢人了。
民國十七年,趙世不想看鄉(xiāng)親的白眼,就把田地全部租給佃戶,家里讓妻子打理,他自己則跑到偃師老城賣起了燒餅。他能說會道,生意做得也紅火。那時候的秤是十六兩一斤,一斤可做五個燒餅,而他叫伙計們十四兩做五個燒餅,伙計們都是雇來的,掌柜的話不敢不聽,所以趙世就賺了許多昧良心錢,整天在老城吃喝玩樂,過得逍遙自在。
有一天,一個漢子到燒餅店買燒餅,賣燒餅的伙計這會兒剛好有事沒在,趙世一看有了主意,就走過去笑著說:“先生要多少?”
那漢子說:“四十個?!?/p>
包裝時,伙計看那漢子沒注意,就習以為常地拿出兩個來。但那漢子用眼角的余光看得真真切切,不過他并不聲張,而是付了錢轉(zhuǎn)身離開。
“他媽的,閻王爺?shù)娘埬阋哺页?!”那個漢子一邊走一邊暗暗罵道。
此人姓馮,是個土匪,人稱笑面虎,心狠手辣,住在嶺上的一個村莊,經(jīng)常到老城逛窯子、吃飯,常聽到人們說這趙掌柜不是個東西,不要看他說的好聽,坑死人不償命,今天他算是領(lǐng)教了。
今天買的這些餅,就是他十來個兄弟明天要一起議事的干糧。
老城過去是縣政府所在地,遭到幾次清河漲水淹沒后,縣城搬遷槐廟鎮(zhèn),但在這里依然繁華熱鬧,生意鋪子一個挨一個,牙莊有好幾家也在這做生意。有開飯店的,有開裁縫鋪的,有開中藥店的。這一天深夜,忙活一天的生意人都睡了,忽然聽到了街上有人大呼:“十四兩,大火燒!”
人們都驚醒了,還有人穿上衣服到外面看看發(fā)生什么事了,看看也沒有什么動靜,又都回去休息去了。奇怪的是,一連三天,都是這樣,大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來就沒有了,老城晚上又恢復了平靜。
一天夜里,天特黑,又有點冷,人們睡到半夜,忽然有人大聲喊道:“失火了!快救火呀!”
睡夢中醒來的人們趕緊起來救火,看到火光把窗戶照得亮亮的。等把火救滅后,燒餅店已經(jīng)燒得面目全非,而且兩邊的店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失。
趙世的燒餅店沒了,他垂頭喪氣地回到了趙溝村。鄉(xiāng)親們看不慣見錢眼開的奸猾之人,沒人搭理他,他就成天躲在家里,悶悶不樂,天不黑就睡。
一天夜里剛剛睡著,朦朧中聽到院里有人走動,就起來看看,剛出窯門,一把利刃就架在脖子上。上來兩個土匪把他綁了,拉到院子中央,又有幾個人把窯門全部閂了,不讓家人出來。
趙世知道遇到土匪了。土匪讓他說出錢財放在什么地方,這個視錢如命的家伙,他哪里會說。土匪看他不說話,就自己動手去搜,搜來搜去也沒有搜到多少錢,惱羞成怒的土匪一看墻角有幾卷蓋房子用的箔,就用它把趙世卷住,點燃了一把火。
趙世去西天了,土匪也揚長而去。
3
家人告到縣衙,發(fā)現(xiàn)沒破案的卷宗有二尺多高。
在當?shù)?,土匪是老大。別說你不知道這事是誰干的,即便你知道,你敢去抓嗎?縣衙里的人也怕土匪抄了他們的家。
縣衙和土匪,私下里早就約好了:井水不犯河水。許多案子,大都是找個不順眼的或者弄個倒霉蛋,往死里揍,屈打成招,然后草草結(jié)案。誰看不慣,誰可能就是下一個替死鬼。這不,呂呼蘭就撞上了這事。
呂呼蘭為人心直口快,嫉惡如仇。鄉(xiāng)公所一個干事欺壓良善,無惡不作,見一家姓王的媳婦長得漂亮,一天夜里趁她男人沒在家,就把人家強奸了。這位漂亮的少婦不敢聲張,但后來還是被自己的丈夫知道了。愚昧無能的丈夫不是找壞人算賬,而是把妻子吊到梁上用鞭打,用香燒。妻子覺得沒有活頭,懷著滿腹委屈跳井死了。
鄉(xiāng)親們對此人恨之入骨,但卻不敢言語。有一次,一群人正在鐵匠鋪一起說閑話,此人在此經(jīng)過,呂呼蘭“呸”吐了一口吐沫說:“畜生!”此人因此懷恨在心。
呂呼蘭這次被抓,倒霉就倒霉在那口吐沫上。
鄉(xiāng)公所在老城,呂呼蘭被抓進去了。
夜深人靜時,皮鞭聲一陣接著一陣,刑具響聲是咣咣當當,那凄慘的痛叫聲劃破夜空,傳進人們的耳朵里,痛得人心一顫一顫的。
半個多月過去了,文元街的鄉(xiāng)親們天天集在一起商量營救呂呼蘭的事,想來想去也沒有什么好主意。這一次,王更仁說:“咱們這些人多少天沒去席賓叔家坐了,今晚咱都上他家,看看他有什么好主意。”
大家都說:“中!”
席賓是舉人的后代,五十來歲,高高的個頭,寬寬的肩膀,國字臉,濃濃的眉毛,高高的鼻梁上有一副大眼鏡,對人和藹熱情。此人有文化,寫得一手好毛筆字,是方圓幾十里出了名的好中醫(yī),成天看病的人不斷,還有外村有錢人牽著大騾子大馬請他到家看病的。不管窮富、不管遠近,席賓都一視同仁,在這一帶德高望重。鄉(xiāng)親們遇到什么煩心事,也常到他這里,讓他指點迷津。
“二哥在家嗎?”席賓的堂弟席極問到。
“在屋呢!你二哥會跑了?外面冷快進來吧!”妻子李氏迎出來打趣道。
還沒坐好,外面就又有人喊:“賓叔屋里咋恁亮呢!”
“進來吧,爺兒們!”席賓一聽就知道是王更仁來了,說話間又來了很多人。
席賓說:“我會不知道呼蘭老弟是冤枉的?只怕是抓他的人也知道他是冤枉的。好在呼蘭老弟是個漢子,夠個爺兒們,換個軟蛋的,早打得叫說啥就說啥,叫寫啥就寫啥,可他已經(jīng)被折磨半個月了,寧死不屈,我看有救的希望!”
席極著急地說:“二哥你有什么高見,快講講聽聽!”
席賓看著王更仁,說:“孩子你忘了,你父親不是在王家當相公(管家)的嗎?”
“噢,我知道了!”一語點破夢中人,“你是讓我去縣城找王參議長?”
席賓點點頭。
4
王樸芬家是邙嶺一帶出了名的大戶。站在溝腦集鎮(zhèn)上望去,溝南都是清一色的磚包窯頂和連成一片的幢幢房屋,騾馬成群,長工幾十個。王樸芬在世的時候就請王文郁到他家當相公,王文郁把王家管理得井井有條,生活和生產(chǎn)是紅紅火火。
王文郁把外村和比較遠的王家田地全部租給了附近的佃戶,而遠處的田地則由長工們自己干,這樣省工便于管理。長工和佃戶對他和東家都很滿意,老東家當然也很省心。王家大公子王樸芬在縣里任參議長,老二、老三、老四在老城、偃師都有店鋪生意,只有老五公子在家?guī)透赣H料理家事。
幾年后老掌柜去世,四個哥哥在外都有職事,家里老五當家,他就辭掉王文郁,自己開始管理家業(yè)。老五小肚雞腸,對人刻薄。沒兩年,長工、佃戶怨聲載道。他把家里搞得一塌糊涂,沒辦法,叫他大哥王樸芬去牙莊文元街把王文郁又請了回來。
王樸芬上過洋學堂,有文化,他對王文郁非常器重,還對五弟說:“以后跟著文郁叔學著點,不要自以為是。就你那兩下子,能豎起大旗嗎?”
王文郁不負王家大公子的厚望,只一年的工夫,王家就又熱鬧了起來。
王樸芬是“三民主義”的忠實信徒,從仕后滿腔熱血,誓與同仁把中國建設(shè)成一個富強繁榮的國家。但當時軍閥割據(jù)、年年戰(zhàn)亂,天長日久,心灰意冷、思想麻木,在官場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這次嬸母去世,特回家奔喪,也是想多休息幾日。
往日那輕輕流動的泉水,如今已被厚厚的冰覆蓋著,道路高低不平。溝里是又黑又靜,王更仁人高馬大,走在溝里,發(fā)出“咚咚”的腳步聲。
早上吃罷早餐,正準備到處看看的王樸芬,剛走到伙房就看到了王更仁,叫道:“更仁老弟你咋在這里?啥時候來的?家里有事,叫叔回家嗎?”
“不,是來找您說點事?!蓖醺授s緊附和著說。
“那好,咱們院里說話?!蓖醺矢缸泳透鯓惴疫M了內(nèi)院。
王更仁是個急性子,他把呂呼蘭怎么被抓走,怎么與趙溝趙世家搶劫殺人案有關(guān),都對王樸芬一一訴說。
這個參議長只是聽,但并不作聲。
5
老城鄉(xiāng)公所的閆麻子,心狠手辣。平常被抓去的人,再硬大不了三天就解決問題。叫咋說咋說,叫寫啥寫啥,只要有了口供,畫了押,他就可以高枕無憂等著上司封賞了。
這次算是遇到硬貨了。呂呼蘭抓來快二十天了,什么刑具都用了,他身上可以說是遍體鱗傷,可他就是一句話:“冤枉!我沒干那事!”
他坐在辦公室里悶悶不樂,怎樣交差呢?
尖臉張三一肚子壞水,他看出上司的心思就說:“警長,我們寫好口供,在他昏迷時拽住按個手印不就可以了。”
閆麻子故作無奈地說:“也就只有如此了。”
正在這時,值班的進來報告王參議長到了,他慌忙起身出來迎接。
“歡迎,歡迎王參議長!多日不見,一路辛苦了!”
“不客氣,案子辦得怎么樣了?有口供嗎?”王參議長問道。
“還沒有,正在審問?!?/p>
“帶我見見人。”
“是!”
王參議長在閆麻子的帶領(lǐng)下到了審訊室,一股腥臭味直沖鼻腔,只見呂呼蘭面目全非,剛剛昏死過去。
王參議長問道:“有證據(jù)嗎?”
閆麻子趕緊說:“苦主家里人說在火光里看著一個拿著槍的像他?!?/p>
“可得要證據(jù)的,沒有證據(jù)不行?!闭f完就起身告辭回縣里去了。
王更仁和呂毛五住在縣城打探消息,第二天早晨還沒吃早飯就聽人說:“不好了!呂呼蘭被押到縣城去了!”
他倆慌了神,一般來說在鄉(xiāng)公所的犯人家里可以探望,犯的事情輕的話,花點錢就可以出來了,如果被押到縣城就是問題嚴重,如果定了案就不好辦了。
王參議長連夜找縣長說明情況,縣長也很清楚下面是怎么辦案的,但看在王參議長的情面上,坐在太師椅上的縣長,看著下面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呂呼蘭,他還是決定親自過問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縣長威嚴地問。
“呂呼蘭?!被卮鸬糜袣鉄o力。
“哪里人?”
“老城鄉(xiāng),牙莊村人。”
“趙溝的案子是不是你干的?”威脅的聲調(diào)。
“不是!”斬釘截鐵。
縣長連問三次是不是你干的,呂呼蘭連說,“不是”。每次都回答得直截了當,最后縣長一聲“拉出去”,呂呼蘭就被押了出去,關(guān)了起來。
6
牙莊文元街并不長,街東頭是溝口,溝南溝北的住戶對門而住,隔溝而望,在溝口人們從溝底用紅石頭砌了一道南北墻,這里是文元街最熱鬧的地方。
王更仁在接到王參議長找擔保人放人的消息后,他立即撒腿向牙莊跑去。
溝南、溝北和正街的人都來了,席賓老先生攤開紙,拿起筆,片刻功夫保人狀就寫好了。面對著圍觀的人群,他大聲說:“鄉(xiāng)親們,咱文元街的老少爺兒們哪個不知道呼蘭老弟的為人吶!要說文元街呂呼蘭是土匪,打死我,我也不信。天地良心吶,鄉(xiāng)親們!”
他提筆工工整整在擔保人下面第一個簽名,寫下“席賓”兩字。
因為是冬季,棉襖袖長,他雙手舉起,左手把右邊的襖袖往下一拉,右手在印泥里一按,“噗”的一聲,一個手掌印印在他的名字上。
眾人一看有德高望重的領(lǐng)頭人,膽子也壯了起來,都紛紛簽名,按了手印。
王更仁和呂毛五把保人狀包好,飛也似的向縣城跑去。
“呂呼蘭放出來啦!”街上有人喊叫。
王更仁、呂老五和鄉(xiāng)親們都蜂擁而出。打鐵鋪門前,只見呂呼蘭坐在冰冷的地上,棉衣破爛不堪,渾身是傷,一條腿被打斷,往日壯實的漢子沒影了,佝僂著腰,蒼老了許多。從鬼門關(guān)逃回來的打鐵漢子呂呼蘭,經(jīng)過席賓先生的精心治療和妻子秦氏的細心伺候,傷情慢慢恢復。
兩口子合計,這次遇難被救,多虧了鄉(xiāng)親們的幫助和操勞,決定辦兩桌酒席感謝鄉(xiāng)親們,表表心意。
鄉(xiāng)親們到齊了,他們互相問好,說說笑笑好不熱鬧。桌上的菜肴發(fā)出陣陣飄香,呂呼蘭雙手抱拳說:“文元街的老少爺兒們,這次我大難不死,多虧了鄉(xiāng)親們,多虧了文元街的一條條好漢頂天立地的保狀!謝謝大家!”
王更仁招呼大伙兒端起酒杯,席賓開始講話了——
“打鐵的呂呼蘭是條鐵打的漢子!文元街的男人都是鐵打的漢子!為我們的鋼鐵意志干杯!”鄉(xiāng)親們一起舉杯,為呂呼蘭,也為自己。
酒杯碰得叮當響,聲音向著村外傳去。牙莊村外那條“人”字型的小溪,清澈的泉水也一路叮當,向著前溝口外邊的黃河奔去。
責任編輯 ? 婧 ?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