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煒飛
我知道,蔡文姬,
這個名揚天下的女子,
曾經(jīng),也只是母親,
懷抱稚子,愛如命根。
多年前,遠在南邊的姐姐回來時,總要帶著小女兒,坐長途,擠火車,萬分辛苦。每次去接站,抱起受盡顛簸的孩子,我總禁不住怪她:“看把你累的,還讓孩子跟著受罪,不能把孩子留給她奶奶呀?”
姐姐說:“我是當媽的,怎忍心她受累呀,可是,當她說媽媽你去哪,我也要去時,真是聽不得、見不得她難過。”
那時的我,還未做母親,雖隱約能體會到她的感受,卻也覺得,太過慣著孩子了?,F(xiàn)在想起來,真是膚淺得很。
前幾天,表妹要從老家過來,我搶先說,要帶著孩子呀。正是春光融融的好日子,我去接站,看她抱著孩子下車來,孩子熟睡在她懷里,漫天的陽光灑下來,鋪了她們一頭一身。
走過她們身邊的行客,本來大聲說笑著,瞥見她懷里的孩子,立時相視一笑,小聲私語,腳步也輕盈起來。這樣的柔軟和體貼,讓我感動。而,讓我更感動的是,孩子酣睡得多甜美!站臺上,陽光里,縱使世間有許多的無奈和別離,這一刻,還是睡在媽媽懷抱,不管媽媽去哪兒,都能安然熟睡,輕松,踏實,多美好。
想起姐姐說的話,我是當媽的,真是聽不得、見不得她難過。話說得何其深情。我一直記得。
深夜,看《后漢書·蔡文姬傳》,看到23歲的她,委身匈奴左賢王。整整12年,生下了兩個孩子。本以為會在胡馬北風中度過余生,未料,奪取天下的曹操念及故舊,不惜拿黃金玉帛,將她從匈奴贖了回來。
即將離別之際,兩個孩子摟著她的脖子,哭著問:“媽媽你要去哪兒?你這一去是不是再不回來了?”
頃刻間,喉嚨哽咽,熱淚滿面。
怕是所有的母親,都聽不得這句話吧,包括我自己。孩子三歲前,有段時間,不得己,把她送回了老家。每次回去看望,孩子都要哭,寸步不離地跟著,到院里上個廁所,都要喋喋不休地問:“媽媽你要去哪兒?”怕我走。
我知道,蔡文姬,這個名揚天下的女子,曾經(jīng),也只是母親,懷抱稚子,愛如命根。不忍心孩子有絲毫難過,何況生離猶如死別。
我的淚水嘩嘩地流淌著,終于明白了《胡笳十八拍》何以令人潸然淚下。一彈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淚沾邊草,漢使斷腸不歸客。策馬歸漢的一路上山高水長,悲風鳴叫,山鳥號啼,一聲聲都是孩子的啼哭:媽媽你要去哪兒?一刀刀戳在媽媽心上。血淚和鳴。
至此,“媽媽你要去哪兒”一問,一生無力逾越。
其實,這世上,多少的男男女女,無論有多能耐,做了父母親,總會變得敦厚、深情、善良得多。天涯海角,巴不得都帶著孩子,巴不得,如花般綻放,始終開在孩子心里,庇佑孩子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