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崇民

1

七月的一天，帕梅拉接到了個奇怪的電話。先是一個男人問道：“請問是帕梅拉·德布斯嗎？”在得到了肯定回答后，那個男人說：“你等等，有人要和你講話?！苯又娫捘嵌藗鱽硪粋€女孩細細的聲音：“奧莉，是你嗎？”

帕梅拉的心猛然一震，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叫她“奧莉”，她禁不住驚呼：“老天！你是誰？”女孩嚶嚶地啜泣著，輕輕說道：“奧莉，我好想你?！?/p>

“尼娜？你是尼娜嗎？”帕梅拉不敢置信地大叫道。

這時那個男人接過了電話，他聲音有些沉重地說：“對不起，德布斯女士。剛剛和你講話的是我的女兒普麗西達，最近她出現(xiàn)了一些異常，不斷說起一些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她提到了您，并說是您的妹妹……”

“您女兒……她、她……幾歲了？”帕梅拉顫抖著聲音問。

“十歲?！?/p>

“哦，天哪，尼娜失蹤的時候正好十歲?！迸撩防暯械馈?/p>

二十分鐘后，帕梅拉趕到了普麗西達的家里。打電話的男人名叫尼科爾，是普麗西達的父親。倆人簡單打了個招呼后，尼科爾將帕梅拉讓進屋內(nèi)，同時憂心忡忡地說：“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她最近變得非常奇怪。”

帕梅拉沒有回應他，她此刻的思緒非?；靵y：失蹤十一年的尼娜真的會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嗎？但，這怎么可能？如果尼娜還活著，她現(xiàn)在應該有二十一歲了。只是，只是那電話里的聲音，好像真的是尼娜呀……

就在這時，樓梯上突然閃出一個小小的身影。一個穿著粉紅連衣裙的小女孩嘴里叫著“奧莉”，張著兩只小手向帕梅拉跑過來。

帕梅拉緊緊盯著小女孩的臉，幾秒鐘后，她轉過頭對尼科爾說：“這不是我妹妹?！?/p>

“奧莉，奧莉，是我呀，你怎么不認識我了？”普麗西達抱著帕梅拉的腿急切地說。尼科爾用探尋的目光望著帕梅拉。

帕梅拉低下頭又仔細端詳了一番普麗西達，然后很肯定地對尼科爾說：“不，她們長得一點兒都不像。我想，你應該帶她去看看心理醫(yī)生?！?/p>

尼科爾聽了輕輕嘆了口氣，抱歉地說了聲“對不起”，然后將女兒從帕梅拉身上拉過去。帕梅拉安慰了他幾句，轉身向門外走去。

就在這時，普麗西達突然大叫道：“奧莉！別走，你是不是還在氣我弄破了你的普拉達裙子？”

帕梅拉渾身一震，驟然停住了腳步。她緩緩轉過身，一臉驚詫地看著普麗西達，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怎么知道……”

“我真的很抱歉。還有那次偷偷藏起了羅布給你的情書。我只是，只是有點嫉妒你，希望自己什么時候也能像你一樣穿漂亮的衣服，交男朋友。”普麗西達一口氣說完，帕梅拉已經(jīng)驚得目瞪口呆了。她蹲下身，再次仔仔細細打量眼前的女孩，可是，她仍舊很肯定，這并不是尼娜。難道，難道是……轉世輪回？

2

帕梅拉向尼科爾講述了尼娜的事。

尼娜是帕梅拉同父異母的妹妹，比她小九歲。十一年前被獨自留在家中的尼娜不見了，警方出動了大批警力，媒體也進行了大肆報道，發(fā)動群眾提供線索，卻一無所獲。尼娜仿佛消失在了空氣中，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帕梅拉的父親和繼母因為承受不了打擊，先后去世了。帕梅拉則花了幾年時間才慢慢接受了尼娜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的現(xiàn)實?？涩F(xiàn)在，卻突然有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跑出來叫她姐姐，這讓帕梅拉一時無法接受。

尼科爾聽了艱澀地問：“請問，尼娜失蹤是在幾月份？”

帕梅拉受到提醒，驚叫道：“是啊，正是七月呢！”尼科爾臉色變得很難看，告訴帕梅拉，普麗西達從出生以來，一直都很正常。兩年前妻子跟著別人跑了，留下他與女兒相依為命。就在幾天前，普麗西達突然變得很古怪，不斷地說自己叫尼娜，住在大多佛爾街，并說她有個姐姐，叫帕梅拉，就讀于南加州大學。

尼科爾很是擔心，以為她精神出了什么問題，想要帶女兒去看心理醫(yī)生，可是普麗西達很氣憤，責怪父親不相信她。尼科爾聽她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就試著打聽了一下，沒想到大多佛爾街真的曾住過一家人，姐姐叫帕梅拉，妹妹叫尼娜。尼科爾又打電話給南加州大學，證實帕梅拉的確在此上過學。他當時的震驚可想而知，一時不知是該相信女兒所說的話，還是應該帶她去看精神科醫(yī)生。最后，他輾轉找到了帕梅拉，希望她能為自己解開心中的謎團。

兩個人面面相覷了很久。最后，帕梅拉小心翼翼地問普麗西達是否還記得自己失蹤時的事情，普麗西達一臉迷茫地搖了搖頭。不過她能說出很多以前的事，讓帕梅拉無法不相信眼前這個小女孩就是自己失蹤的妹妹。

帕梅拉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叮囑尼科爾暫時不要將普麗西達的事對外講，否則可能會引起外界過度的關注，以至于打亂她整個的生活，還可能帶來不必要的傷害。自己會想辦法進一步確認普麗西達所說的是不是真的，這世界上是不是真有靈魂轉世這回事存在。尼科爾答應了。

離開尼科爾的家，帕梅拉立刻打電話給丈夫羅布，向他講述了這件令人震驚的事，詢問他應該怎么辦。

羅布最初的反應和妻子一樣，連叫不可能。不過當帕梅拉告訴他普麗西達的確能夠說出很多只有她們之間知道的事后，電話那端沉默下來。

良久，羅布悶聲問：“那么，她還記得失蹤時的情況嗎？”

“不，她說一點都不記得。我認為如果普麗西達真是尼娜轉世，那么她有可能是刻意不愿回憶起那段恐怖的往事，但是通過某種外界刺激誘導，她說不定會想起來。對了，還有一件事，尼科爾說，自從出現(xiàn)了前世記憶，普麗西達就有了一個怪毛病，每天下午快到16點時就會變得躁動不安，并堅決拒絕外出。可一旦過了16點14分，她就恢復了平靜?！?/p>

電話那端沉默了半晌，最后羅布說：“這的確有些古怪。這樣吧，讓我來見見那女孩，她還記得我嗎？”

“是的，她甚至記得曾經(jīng)偷偷藏起了你給我寫的情書。”

3

“羅布哥哥?！?/p>

倆人剛一進門，還沒等帕梅拉開口，普麗西達就直接叫出了羅布的名字，并且親熱地湊了過來，拉起他的手。羅布與帕梅拉對視了一眼，本來堅信這是一場騙局的心開始動搖。

羅布在沙發(fā)上坐下，普麗西達親昵地坐在了他旁邊，以前的尼娜也非常喜歡羅布，總是喜歡這樣膩著他。羅布開始變得越來越不確信了，他盤問了一些細節(jié)，普麗西達全都能一一講出來。這讓羅布的思維也陷入混亂，他一邊試圖理清頭緒，從普麗西達的講述中找出破綻，一邊手上習慣性地轉動著打火機。不想一旁的普麗西達突然說道：“你的‘菲利呢？你不總說那是你的最愛嗎？”

“啪”的一下，打火機掉在了桌上，羅布吃驚地看著普麗西達?！胺评笔橇_布曾經(jīng)用過的一款打火機，上面刻了一只展翅飛翔的老鷹，羅布非常喜歡它，甚至給它起了名字。不過在尼娜失蹤后，“菲利”也奇怪地失蹤了，羅布到處找不到它，只好換了個新的。

看著羅布吃驚的樣子，普麗西達吃吃地笑起來，扮了個鬼臉說：“我沒騙你哦，你還不相信我嗎？”

“我、我……”羅布不知該說什么好。

這時，墻上的掛鐘突然響了，時針不知什么時候指向了16點。剛才還有說有笑的普麗西達抬頭看了一眼掛鐘后，突然神色大變，全身開始顫抖，她瑟縮在沙發(fā)里，將頭埋在雙腿間，好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

“你怎么了？”帕梅拉關切地問。

“我、我突然好害怕?！逼整愇鬟_顫抖著聲音，頭也不抬地說。任憑其他人怎么安慰都無濟于事，直到墻上的指針跳過了16點14分，她突然間恢復了平靜，就好像剛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

“這是怎么回事？”帕梅拉叫道，但沒有人能回答她，大家的臉上都呈現(xiàn)出一片茫然。

“尼娜失蹤的日子是7月17日，還有三天就到那個日子了，我真的很害怕，不知道到時會發(fā)生什么事。”尼科爾憂心忡忡地說。

帕梅拉與羅布對視了一眼，倆人此時的心緒都混亂到了極點，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來安慰尼科爾。

4

羅布見過普麗西達的第二天，帕梅拉給尼科爾打去了電話，提出將普麗西達接到自己家中，她和羅布會試著讓她想起被刻意回避的記憶，然后正視它，直到平安度過7月17日。尼科爾猶豫了很久，終于同意了。聽說將與帕梅拉和羅布同住幾天，普麗西達表現(xiàn)得很開心。

普麗西達跟著帕梅拉回了家，尼科爾有些不放心，帕梅拉信誓旦旦做了保證，會時刻看著普麗西達。不過尼科爾并不知道，帕梅拉與羅布有一個很瘋狂的計劃，那就是在7月17日這天下午的16點將普麗西達帶出門，用強烈的刺激逼她回憶起那段恐懼往事，來證實她到底是不是尼娜轉世。

除了每天下午臨近16點時普麗西達會變得很異常，其他時候她在帕梅拉家中都住得很開心。轉眼7月17日到了，尼科爾一早打來電話，特意叮囑帕梅拉千萬不要讓普麗西達出門，并時刻看好她，帕梅拉一口應允了。不過，她與羅布悄悄將家里的鐘表全都撥快了一個小時。

下午鐘打四下時，普麗西達果然進入了恐懼狀態(tài)，14分鐘后，她恢復了正常。這時帕梅拉提議大家一起出去看場電影，普麗西達很高興地答應了。

然而，羅布駕駛著車子并沒有駛向電影院的方向，而是開出了城。當普麗西達覺出不對勁后，帕梅拉騙她說，羅布有個朋友住在郊外，他有份特殊的禮物要送給普麗西達。普麗西達聽了有些好奇，不斷追問會是什么神秘禮物。帕梅拉只是笑而不語。

車子開了很久，終于停了下來。普麗西達迫不急待地下了車，可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片很荒涼的原野上，四周并沒有什么人家，不由奇怪地轉過頭望著帕梅拉。

帕梅拉笑吟吟地走過來摟住她的肩膀說：“尼娜，你仔細看看這里，有沒有想起什么？”

普麗西達不解地四下看了看，搖了搖頭。

“那里呢？也沒有什么印象嗎？”羅布走過來，指著十幾步開外的一叢亂草問道。他的聲音怪怪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緊張。

普麗西達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突然渾身猛地一震。

“怎么？你想起什么了？”帕梅拉與羅布異口同聲地問。

“我不知道，只是、只是突然感到有點喘不過氣來。”普麗西達驚恐地看著那叢亂草，不住地向后退縮。

“天??！她真是尼娜轉世呢！”帕梅拉驚呼一聲。羅布卻是眼中殺機暴起，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只表遞到普麗西達眼前說：“尼娜，我們出門前將時間調(diào)快了一個小時，你看看，現(xiàn)在正好是16點13分?！?/p>

普麗西達低頭看了一眼表，立刻發(fā)出刺耳的尖叫，捂著耳朵蹲下身，全身開始劇烈痙攣。當表盤上數(shù)字跳到16點14分，普麗西達突然一頭栽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羅布俯身將手放在她的頸動脈處摸了摸，轉過頭對帕梅拉說：“可憐的孩子，她被嚇死了?！?/p>

“這樣不是更好，省得我們動手了。”帕梅拉笑著說，然后她掏出手機撥通了尼科爾的電話，用悲痛的語氣說：“天?。∧崮瘸鲆馔饬?，你快來！”

5

救護車趕到時，普麗西達已經(jīng)死亡了。帕梅拉很抱歉地對尼科爾說，她和羅布都認為，16點14分與普麗西達的失蹤有著密切關系，那可能是一段她不愿想起的可怕記憶，也許讓她正視恐懼可以幫她徹底打開心結，所以撥快了時鐘，并于16點14分將普麗西達帶到郊外。誰知普麗西達竟然會驚懼而死，這是自己怎么也沒有想到的。尼科爾雖然埋怨帕梅拉不該擅作主張，卻也無法過份深責她的好意。

不過，警方并不能接受輪回轉世的解釋，他們傳喚了法醫(yī)，讓他趕過來為普麗西達進行尸檢，以查明死亡原因。

帕梅拉有些擔心地問羅布：“他們不會查出什么吧？”

羅布拍了拍她的手說：“放心吧，普麗西達是被嚇死的，他們什么也檢查不出來。”

就在這時，守在普麗西達尸體旁的警員突然驚呼起來，大家聞聲圍攏過去。警員指著普麗西達的尸體結結巴巴地說：“快，快看，她的脖子?！北娙说哪抗饩奂谄整愇鬟_的脖子上，然后看到了令他們驚駭?shù)囊荒唬浩整愇鬟_的脖子上出現(xiàn)了一圈淡紫色的淤痕，并且越來越深……

半個小時后法醫(yī)趕到了現(xiàn)場，經(jīng)過簡單檢查，他抬起頭，很肯定地說：“這個女孩是被人掐死的！”

聞聽這話，帕梅拉身子一晃，差點兒沒坐到地上。羅布一把拖住她，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你要鎮(zhèn)靜些?！?/p>

過了不久，負責本案的探長米勒走過來，用充滿懷疑的口吻問帕梅拉：“就你們剛剛所描述的，普麗西達并未接觸過其他人，就自己突然倒在地上死了，是這樣嗎？”

“是的，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件事。”羅布冷靜地說。

“我還有個疑問，你們?yōu)槭裁匆獛齺磉@里？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嗎？”米勒話鋒一轉，指著周圍說。

“沒、沒什么，只是偶然開車到了這里?！绷_布明顯有些慌亂，這沒能逃過米勒的眼睛，他用一種異樣的口氣說：“受害人的父親給我講了一個非常離奇的故事，我本來并不相信，但在目睹了那個離奇的場景后，我突然有了這個想法：也許16點14分是尼娜當年遇害的時間，而她的遇害方式正是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死。剛才我給以前負責尼娜失蹤案的警官打去了電話，他告訴了我一些事?！闭f著米勒直視著帕梅拉的眼睛嚴厲地說：“據(jù)他的調(diào)查，你和繼母的關系十分糟糕，在尼娜失蹤前，你的繼母一直在鼓動你父親將全部財產(chǎn)留給小女兒，而他終于答應了，還約見了律師來談這件事，不是嗎？”

“你、你在說什么呀？”帕梅拉的腿打著顫，要不是羅布拼命拉著她，她已經(jīng)癱倒在地上了。

“探長，我想凡事要講證據(jù)，你亂說我們會告你誹謗的?！绷_布憤怒地說。

“是的，是的。”米勒點了點頭，沉思了片刻說，“我想尼娜既然用另一次死亡來試圖為自己伸冤，那我們一定可以找到證據(jù)的?！闭f著他轉過頭大聲對其他警員說：“仔細搜查這片區(qū)域?！?/p>

羅布極力維持的平靜頓時被打破了，臉上呈現(xiàn)出一片死灰。

尾 聲

兩天后，警方在一片亂草叢下挖出一具孩童的尸骨，經(jīng)過DNA鑒定正是11年前失蹤的尼娜。在小女孩的手中，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樣東西，那是一個已經(jīng)生了銹的金屬打火機，不過仍可以辨別出，上面雕刻著一只展翅的雄鷹……

〔責任編輯袁小玲〕

〔推薦人水云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