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斌

丈夫早年離世，她含辛茹苦地將兩個兒子拉扯到成家立業(yè)時，終于遇到了自己的真愛。她以為苦日子熬到了頭，然而兒子們?yōu)闋帗屗@個免費的“五星級保姆”而堅決反對她的“黃昏戀”，她只好忍著煎熬將戀情轉(zhuǎn)為地下，可令人震驚的是，這場“黃昏戀”卻以一場“捉賊”鬧劇慘烈告終——

夜半“小偷”之死疑點重重

1987年出生的代海威是浙江臺州一家公司的職員，他和小他兩歲的章琳于2012年結(jié)婚，育有一子。

2014年1月3日凌晨1點，在睡夢中的章琳突然聽到丈夫的驚叫：“小偷，家里有小偷啊……”她趕緊睜開睡意蒙眬的雙眼，朝丈夫指向的陽臺望去——果不其然，她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正在進入婆婆方慧怡的房間，她也跟著驚呼起來！

代海威家住二樓，陽臺離地面不高，成人很容易爬上來。只見代海威翻身起床，從床底順勢操起一把水果刀，一邊大喊著“站住”，一邊閃電般撞開那間靠著陽臺屋子的木門。說時遲那時快，代海威一把拉住那個黑影，對著他連捅三刀，黑影一邊慘叫著，一邊癱軟在地上……

此時，房間的燈已被方慧怡按亮，“小偷”已毫無聲息地躺在血泊中……見兒子殺了人，方慧怡頓時被嚇得不知所措，痛哭起來。代海威俯下身去，對“小偷”進行人口呼吸搶救，可是已經(jīng)沒用。代海威站起來，轉(zhuǎn)而懇求著母親，和她交代著什么，隨后撥打了120和110電話。

很快，120急救車和臺州市公安局路橋分局刑警先后趕到，因“小偷”已失去生命體征，警方對其作出死亡鑒定書，并展開了現(xiàn)場偵破。

接受警方訊問時，代海威交代：死者為闖入他家實施盜竊的小偷，而他殺人是出于保護家人和財產(chǎn)的本能而一時沖動揮刀誤殺。方慧怡也在一旁佐證，推脫著兒子殺人的責任。代妻章琳也作證，她確實在深夜也看到了“小偷”進入婆婆屋內(nèi)……

但警方很快發(fā)現(xiàn)了幾處疑點：一是方慧怡的悲傷非同尋常，她一直伏在死者身旁哭泣而不愿意離開，誰會對一個擅自闖入的“外人”如此動情？二是陽臺的防護網(wǎng)沒有撬動的痕跡，而晾曬衣服用的活動門沒有上鎖，似故意為來者提供方便之用……

在警方的再次訊問中，方慧怡痛哭失聲，終于忍不住吐露真相：死者其實是自己的男友楊進春。而代海威也不得不坦白：他不僅熟識楊進春，更是帶著恨意和沖動殺了人……

兩兒阻止母親“黃昏戀”

方慧怡住在浙江臺州市路橋區(qū)金清鎮(zhèn)，是一名苦命女子。1986年和1987年，她先后生下兒子代海志和代海威。在大兒子14歲時丈夫因病撒手人寰，從此她和兩個兒子相依為命。幸好代家在臺州市中心有三間門面房，方慧怡靠著高額租金維持著一家人的生活。也許是可憐孩子們從小失去父愛，方慧怡對兩個兒子特別溺愛，事無巨細為他們一一操辦，兩個兒子對她也特別依賴，為此他們給母親取了個綽號叫“超強媽”。

2007年夏天，代海志考入浙江財經(jīng)學院，代海威考入浙江工商大學。當年方慧怡特意讓哥哥等弟弟一年上小學，就是希望兄弟倆在入學后互相有個照應。如今兄弟倆都考上了杭州的院校，一個校區(qū)在城西，另一個在城東，兩地相距30多公里。

入學不到一個月，方慧怡擔心兒子們照顧不好自己，專程來到杭州租房陪讀。每天，她疲于奔命，往返于兩所大學，將自己燒好的飯菜給兒子們送去。為了方便去兩所大學，后來，她還硬著頭皮學會了開車。

母親的學車經(jīng)歷讓兩兄弟非常感動，方慧怡為了學車又不耽擱給兩兒子送菜，她常常凌晨五點多就找教練學，為了讓教練愿意起早教她，她想盡一切辦法，經(jīng)常拉著教練吃飯不說，還幫教練在兩個兒子學校里“招生”，教練為此也很感激她，更加用心教她。于是，方慧怡學得更用心，居然一次性通過駕考。

2010年端午節(jié)，方慧怡為讓兒子們能品嘗到她親手包的粽子，從前一天晚上一直忙到凌晨1點多，一大早她就急忙將煮好的粽子給兒子們送去。因晚上沒有睡好，她駕車到下沙高教園區(qū)文瀾路附近時，突然感到頭暈眼花。她一個剎車停下后，人就暈倒在車里。半個小時后，她總算被好心路人發(fā)現(xiàn)，并被人送往附近醫(yī)院。而方慧怡醒來的第一件事，惦記的居然是那兩大袋粽子……

2011年夏天，方慧怡終于盼來兒子們大學畢業(yè)。一家人回到臺州，代海威在一家海產(chǎn)品公司當銷售主管，代海志則在一家出國留學中介機構(gòu)里做高級顧問。工作穩(wěn)定后，哥倆先后有了女朋友，并打算一起辦結(jié)婚酒宴。

這時，新問題又來了，兄弟倆都希望母親跟自己住，以圖日后她能幫忙料理家務和帶孩子。兩人的女友均是獨生女，都沒有做家務的習慣。為了“搶”到能干的婆婆，兩個準兒媳也暗暗較勁起來，各使招數(shù)去籠絡方慧怡，又是送吃又是送穿的，弄得方慧怡滿心溫暖和甜蜜。

有一天，兩兄弟又為母親跟誰住爭吵起來。代海威諷刺代海志說：“別以為天天往媽這邊跑，媽就跟你??！”代海志也不客氣地吼道：“夠了，我這當哥的以前處處讓著你，不過這件事上沒商量，讓咱媽跟我們住！”

對方慧怡來說，兩個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當然不愿意他們?yōu)榇朔茨砍沙?。思慮再三，她咬咬牙甩出重金，干脆在路橋區(qū)迎賓大道的一個高檔小區(qū)里，為兒子們買下兩套門對門的三居室。

2012年6月，方慧怡精心操辦了兩個兒子的婚禮。隨后，她則輪流住在兒子們的家。不久，她又先后迎來兩個孫子。方慧怡經(jīng)常這家忙完，又趕緊去忙另一家，鄰居們都夸贊方慧從“超強媽媽”升級為名副其實的“五星級保姆”了。

長期的勞累，方慧怡忍忍能堅持，可那份如影隨形的落寞，卻讓她越來越不堪忍受。兒子兒媳們忙，長期顧不及和她多說幾句話，她心里一直渴盼有個人能對她噓寒問暖。特別是在她腰痛頭疼時，她多么希望有一個人能用手給自己捶捶或揉揉……

思來想去，方慧怡決定為自己找一個老伴?？僧斔裣騼鹤觽冋f出想法時，卻遭到了兄弟倆的強烈反對。方慧怡只好把找老伴的想法壓在心底。

一個偶然的機會，方慧怡認識了在凌汽公司當保安隊長的楊進春。楊進春時年52歲，離異后女兒跟了前妻。楊進春時常當著方慧怡的面夸贊女兒孝順，說女兒讀完大學上班后一直讓他再婚。隨著相聊次數(shù)的增多，方慧怡覺得楊進春為人厚道，話雖不多，卻非常體貼細心。漸漸地兩人有了感情，打算以后生活在一起，相攜相伴度過晚年時光。但礙于兒子們的反對，方慧怡只能偷偷地和楊進春聯(lián)系，但她的秘密很快就被發(fā)現(xiàn)了。

有一天，代海威無意間翻看了母親的手機，發(fā)現(xiàn)母親與一個叫“老楊”的人聯(lián)絡頻繁，一天打多個電話，還有不少短信，雖不是特別親熱的話語，但感覺兩人走得很近。于是，代海威追問母親：“媽，老楊是誰??？”方慧怡先是一震，停頓了幾秒后，便向兒子坦白了這份“黃昏戀”，并說，“媽和楊叔現(xiàn)在很談得來，他人不錯，媽就是想有個陪著說話的人！”

代海威見母親承認了，立即發(fā)了火，大聲責備母親：“媽，您都多大年紀了，讓別人知道怎么想……”方慧怡不以為然，說自己為什么不能有這份權利。兩人吵了起來，不歡而散。

代海威見說不通母親，便喊來了哥哥代海志。在反對母親再婚的這件事上，兄弟倆顯得特別齊心——因為他們不想讓母親去照顧別人，更不想母親的遺產(chǎn)將來多個繼承的人……

結(jié)果，在兩個兒子的輪番攻擊下，方慧怡氣得哭著去了幾十里路外的妹妹家。

然而，對這兩個寶貝兒子，處在氣頭上的方慧怡可以不顧，但她斷斷舍不得那兩個更加寶貝可愛的孫子，兩歲不到的他們奶聲奶氣地一聲聲地叫著“奶奶”，盼著她回家。方慧怡所有的抗拒瞬間瓦解，她當即答應回來，并向兩個兒子承諾，斷絕與楊進春的關系。這場焦灼之戰(zhàn)以兩個兒子獲勝告結(jié)。

戀人無辜喪命誰之過

幾個月過去，方慧怡果然不再與楊進春聯(lián)系了，兩人即便偶爾見面，也似乎視同路人，這讓代海威和代海志暗暗高興。

然而，2013年12月的一天，代海威無意中發(fā)現(xiàn)，母親好像還在和楊進春藕斷絲連。那天他陪著兒子去樓下玩，母親方慧怡也同行，他發(fā)現(xiàn)母親與楊進春像約好似的，偏偏她出來不久，就會“很自然”地在小區(qū)的一個轉(zhuǎn)彎口與老楊碰上。楊進春顧自朝前走著，似乎沒和母親打招呼，但他看母親的眼神不對，而母親也悄悄地回頭望老楊，直至老楊消失。代海威琢磨，母親與老楊看似“偶然”的相遇應該是兩人事先約好的。老楊不是他們小區(qū)的保安，也不住在這里，為什么總會在他們小區(qū)附近出現(xiàn)呢？這一連串的疑問讓代海威馬上想到一個事實——母親肯定還在聯(lián)系著老楊。

正如代海威猜測的一樣，楊進春和方慧怡不僅沒有斷，而且關系發(fā)展得更好更隱蔽，打電話和發(fā)短信更小心，多是代海志、代海威兄弟倆上班之后，他們才聯(lián)絡。而且，方慧怡在短信發(fā)出后便立即刪除。

有一天，代海威下班早，方慧怡正全神貫注地發(fā)短信，根本沒注意到兒子已經(jīng)進屋。等她下意識地回頭時，才發(fā)現(xiàn)兒子竟然站在她的身后。她嚇了一跳，想刪除短信，結(jié)果手機被代海威一把搶去?？赐昴切皶崦痢钡亩绦?，代海威氣得將手機扔在沙發(fā)上，然后揚長而去。代海威徑直去找代海志，接著兩兄弟一起去找楊進春談判。

可讓兄弟倆沒有料到的是，楊進春這次比他們更加咄咄逼人：“你們兩個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老人黃昏戀怎么啦，這是法律允許的！我就是愛你們的媽，又怎么啦！”他表現(xiàn)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讓兩兄弟碰了一鼻子灰。沒辦法，他們回家只好每天變著法地纏住母親，不讓母親離家半步。

然而，讓代海威無法接受的是，縱然如此封鎖，還是擋不住母親與楊進春相戀的腳步，更讓他覺得難堪和氣憤的是，楊進春會選擇在深夜或者凌晨，從晾臺處偷偷進入母親屋內(nèi)與她碰面，而那扇為了晾曬衣服方便出入的木門，母親竟然故意不鎖，為方便楊進春進屋而特意留著……代海威氣恨難平，可又無計可施，想到楊進春理直氣壯的樣子，他漸漸地起了殺心，為逃避罪責，最終他想到了一個“抓賊妙計”，于是就出現(xiàn)了本文開頭驚悚血腥的一幕！

最初，方慧怡愛子心切，同意與代海威保持統(tǒng)一口徑，堅稱楊進春是小偷才被代海威誤殺，但她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最終再也熬不住而坦白出真相，她聲淚俱下地說：“兒啊，你知道嗎？老楊黑燈瞎火地來見媽到底是為了什么??？媽媽就是想和他面對面聊聊天?。∷缷屜矚g吃芹菜餃子，每次都親自搟皮剁餡，包好煮好后又不敢明目張膽地給媽送來，只能偷偷地在夜里來……”歷數(shù)老楊對自己的種種好，方慧怡數(shù)度哽咽失聲，中間她幾次質(zhì)問代海威：“這么多年來，媽一個人的難處，你們兩個做兒子的誰能真正懂?。俊?/p>

代海威因故意殺人罪被臺州市檢察院批準實施逮捕。考慮到案發(fā)時，犯罪嫌疑人對死者進行過現(xiàn)場急救，后又及時坦白了真相，可定性為帶有自首的性質(zhì)，同時方慧怡為減輕兒子罪孽，還積極賠償了死者家屬26萬元。綜合評判，臺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決定從輕處置，于2014年10月26日判處代海威有期徒刑14年，等待他的將是漫漫鐵窗生涯。

常言說：“嬌子如殺子，嚴教出孝子?！闭驗槟赣H方慧怡從小嬌慣兩個兒子，沒有底線地縱容與溺愛，才讓兩個兒子從小養(yǎng)成了自私自利的性格，缺少同情心和愛心，不會從別人的角度去看問題，只知一味地滿足自己的需求。母親的嬌縱害了兒子，也害了自己，更毀了自己晚年的一份苦戀，讓善良的戀人無辜葬送了生命。此案令天下所有為人父母者警醒。

編輯/纖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