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
這些年,和一些人的交往,越來越容易陷入沉默。
好比兩個老朋友,站在積雪的山頭,暮色中望著山下的燈火次第亮起,不說話,但有溫暖浮上了心頭。
冬日里一個朋友從北方披一身風(fēng)雪路過本城,順便來看看我。
彼此有十多年沒見面了,之前,我們都想象著見面時的熱烈??赡翘煲灰娒?,連一個擁抱也沒有,我們都有些拘謹。
三天里,我們在往事中捕捉那一絲如煙的溫暖。我發(fā)現(xiàn),這十多年光陰,像一條大河將我們生活的世界隔開,我們在遙遙兩岸行走,打著手語,只能按照自己的想象,去猜測手語的意思。
他坐火車離去,站臺前,我握住他的手說,下次來,我好好陪你玩幾天,去看看你在鄉(xiāng)下的老屋。我說完這句話,才想起,他鄉(xiāng)下的老屋,幾年前就已灰飛煙滅,那里建起了工廠。
要上火車了,他猛地抱住我,是難舍的心情。他望著我說,你下次來北方,一定來我家啊。我點點頭。三年前的秋天,我路過他所在的城市。我半夜起床走到窗前,望著他家方向的闌珊燈火,心里微微浮起暖意。我沒去看他,就這樣和一個陌生的城市擦肩而過。
送走了朋友,我往回走,抬頭看見一個穿著風(fēng)衣的瘦高男人,他站在鐵軌邊抽煙,風(fēng)很大。這時,他猛一回頭,我差點叫出了聲,那不是龍老三嗎!一個生活在本城,我青年時代的朋友。龍老三也認出我了,他朝我走來,遞給我一支煙,拍著我的肩膀說:“老伙計,是你呀,我們有好多年沒見面了吧?!蔽铱匆婟埨先齼婶W泛白了。
晚上,我和龍老三就在火車站旁一家小餐館里敘舊。這么多年了,我們都沒去打聽對方,也沒找到一個恰當?shù)睦碛梢娒?,甚至以為對方早消失在這個城市。這一見面,卻沒有陌生感,我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共同呼吸著西山上草木送來的芬芳。
龍老三說,他也是來送別一個朋友的,朋友走了,他就去鐵軌旁抽支煙。他說,他看見鐵軌也老了,生了好多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