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墨
安理達是從一個破碎的夢境里醒過來的。在夢里,他被人追趕,滿頭大汗,正當(dāng)窮途末路時,他掉下懸崖,夢醒了。
真嚇人!安理達想。他再也睡不著了,穿上外衣,準(zhǔn)備去院子里走一走。然而,令安理達意外的是,院子里站著一個人。
那是一位少年,身穿黑色的連帽衫,手里拿著一個大大的網(wǎng)兜。網(wǎng)兜是純白色的,閃著熒熒的光,像染了一層月牙粉。安理達就是先看見這張漂亮的網(wǎng),然后順著它的柄看到了那個表情沮喪的少年。
“嗨,你在干什么?”安理達問。
“工作呀?!蹦莻€少年回答說,“可是,你也瞧見了,我做得有多糟糕。我連一個完整的夢都捕不到?!?/p>
安理達搖搖頭,想不明白,怎么有人半夜三更不睡覺,拿著一個網(wǎng)兜在工作?
“你好。”那個少年走過來,伸出一只手,安理達輕輕一握,頓覺驚訝。少年的手冰冰涼涼的,毫無溫度??赡苁潜灰癸L(fēng)吹涼的吧!安理達想。他聽到少年說,“我叫于西?!?/p>
“哦,我叫安理達?!卑怖磉_說,“可以告訴我嗎,你從哪里來?為什么會站在我家的院子里?還有,你的網(wǎng)兜是用來干什么的?”
“是捕夢用的。”于西告訴安理達,捕夢是他的工作。在夢的國度,像他這樣年滿十三歲的少年就可以加入造夢協(xié)會,參與造夢或者捕夢行動。他們的體質(zhì)很特殊,能夠在空間里自由穿梭,能隨時隨地出現(xiàn)在不同的地方。所以現(xiàn)在,他站在安理達家的院子里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
于西還說,捕夢師有很多很多,他們大多是十幾歲的少年。造夢師也有很多很多,等積累了一些經(jīng)驗之后,捕夢師可以申請成為造夢師。
什么捕夢師呀,造夢師呀,安理達聽得糊里糊涂。不過,他確信于西不是他的鄰居,像他這般大的孩子他幾乎都認識,卻從來沒有見過于西。難道,于西真的來自夢的國度嗎?安理達想。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這怎么可能呢?又不是天方夜譚。
但是,少年明確地表示,他沒有說謊。
“那么,夢的國度是什么樣子的?”安理達問他。
“跟這里差不多,有山,有水,有海洋,也有陸地。”于西回答,“在夢的國度里,有常開不敗的花,有各種各樣的云,還有會說話的動物。”
“聽起來像童話世界。”安理達說。
“可以給我一個夢嗎?”于西睜著明亮的大眼睛說道,“我需要一個完整的美妙的夢。不是半途而廢的殘夢,也不是充滿恐懼的噩夢,而是一個香甜的、美好的夢?!?/p>
“很抱歉。”安理達說,“我現(xiàn)在沒有了睡意,是不可能做夢的?!?/p>
“那怎么辦呢?”于西說,“如果今晚再捕不到一個完整的美夢,我也許會被趕出造夢協(xié)會的?!?/p>
“你可以去捕別人的夢啊?!卑怖磉_建議道,“我的鄰居,我鄰居的鄰居,這個城市里的其他人,總有正在做夢的?!?/p>
“可是,我做不到?!庇谖骺迒手?,苦惱地搖搖頭。
“為什么呢?”安理達不明白。
“我說不清楚,你自己看就明白了?!庇谖髡f。
安理達和于西走到父母的房門前,一絲一縷的夢從房門的四周溢出來,在空氣中凝成一團。
母親正在做一個撿雞蛋的夢。在她的夢中,大的雞蛋像小皮球那么大,小的雞蛋像鵪鶉蛋那么小,而且它們五彩斑斕,十分誘人。母親一邊撿著,一邊笑得眉眼彎彎,她說:“達達最喜歡吃雞蛋了,這幾個大雞蛋留給他吃?!?/p>
安理達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兒掉了下來。母親平時愛嘮叨,卻也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瞧,就連在夢里,都希望給安理達最好的。
“很感人對嗎?”于西舉著捕夢的網(wǎng)兜,遲遲不忍下手,“這樣美妙的夢境,我怎么舍得去捕捉呢?”
父親正在做一個關(guān)于晨練的夢。山間空氣清新,鳥兒歡唱,父親在薄霧中晨跑,忽然間,不知道從哪里飛來一只大黑雕,它俯沖而下,沖著父親而來,越來越近,越來越兇險。就在這時,于西拿網(wǎng)兜一撈,逮住了那只大黑雕。黑雕在泛著熒光的網(wǎng)兜里掙扎了兩下,立即就化作煙霧淡去。
房間里傳來父親的聲音,他的夢醒了。母親的夢也醒了。安理達聽見父親說:“剛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嚇?biāo)廊肆??!?/p>
母親卻是笑了,說:“我也做了一個夢,夢見到處都是雞蛋,怎么也撿不完。”
在客廳里坐下,安理達說:“我大概知道你為什么完不成任務(wù)了?!?/p>
于西看著他,等待答案。
“你很善良。”安理達說,“你不愿意破壞別人的美夢,卻幫助他們擺脫了噩夢的困擾。”
“但是,我捕不到美夢會被辭退的。”于西把頭埋在膝蓋間,難過地說,“我可能不太適合當(dāng)捕夢師。”
看到于西這樣,安理達也很難過。他想了想,問于西:“可以把不同的夢境融合在一起,重新進行組合嗎?”
于西抬起頭,看著他,說:“沒試過,但也許可以?!?/p>
“那么試試看好了?!卑怖磉_說。
安理達陪著于西去捕捉了很多很多噩夢,有男人的夢,女人的夢,孩子的夢,以及豬牛羊的夢。這些夢各式各樣,天馬行空。然而它們都有美好的一部分,盡管是一小部分,但從噩夢里抽離出來,再重新組合之后,它凝成了一個美夢。
“怎么樣,這個夢可以讓你交差了嗎?”安理達問。
“一定可以的。”于西拍拍綁在腰間的儲存瓶,瓶里裝著剛剛組合完的那個美夢,他說,“這是個一舉三得的好辦法,既不用搶走別人的美夢,又可以捕捉掉噩夢,還可以讓我完成任務(wù),棒極了!”
安理達微笑。
“謝謝你,我的朋友?!庇谖鲹]揮手說,“我會守護你的美夢的,再見!”
“再見!”安理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