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扶蘇

秦染川第一次注意到“言瑯瑯”這個名字是在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下。

如果不是那天他突然想起來院長有事找他，繼而臨時改變路線，他就不會接到從空中飄下來的一張成績單。

成績單上寫著：言瑯瑯，女，11級法律二班，下面的Excel表格一共寫著七科的成績，秦染川在那表格的最后一欄看到七個同樣的詞——不及格。

他第二次看到“言瑯瑯”這個名字，是在他們學校著名的“恥辱榜”上，上面寫著每一年學分沒修夠因而需要留級、重修的學生的名單。在那上面，言瑯瑯名列前茅，后面帶著一個令人“驕傲”的數(shù)字——零。

他第三次看到“言瑯瑯”這個名字就很突然了。

還有十分鐘下課的時候，他拿出他代課班級的點名冊準備點名，一個笑得尷尬的女孩走過來遞給他一張請假條，垂眼看去，上面是一排非常漂亮的楷書，寫著這樣幾行字——

請假條

老師您好：

我有病，得治。

言瑯瑯

秦染川挑起眉毛——如果他沒記錯，這個言瑯瑯是11級的學生，而他現(xiàn)在是在給12級的法律專業(yè)上課。

很好，她果真留級了。

修長的手指點了點那張請假條，秦染川抬頭，笑瞇瞇地對著剛剛遞上請假條的女孩招了招手，示意她自己有話要講……

而此時此刻還在宿舍睡得昏天暗地的言瑯瑯，像是做了噩夢一樣突然一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直到確定的確沒有人才搓了搓莫名發(fā)寒的胳膊，重新躺回被窩里準備繼續(xù)睡。

是變天了嗎？怎么突然覺得這么冷？

S大從建校以來，以零學分的成績留級的人，言瑯瑯是有史以來第一個。

期末考試不及格，補考不及格，重修還是不及格，在S大的掛科生里，言瑯瑯要是稱自己是掛科界第二，那就沒人敢稱第一。

對于此等“殊榮”，言瑯瑯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還徑自在宿舍睡得開心，直到室友的電話打來才打斷了她的美夢。

“瑯瑯，秦老師讓你馬上來他的辦公室一趟?！?/p>

“秦老師？”言瑯瑯看了看天花板，疑惑地開口，“哪個秦老師？”

“國際經(jīng)濟法老師！”

“哦，”言瑯瑯不以為意，打了一個哈欠，“我洗洗臉就去?！?/p>

言瑯瑯洗了臉，刷了牙，頂著她的雞窩頭，晃晃悠悠地去了綜合一樓。

此時正好是下課時間，上下電梯的人比較多，言瑯瑯便從兜里掏出手機玩來打發(fā)時間，絲毫未發(fā)覺有一個人偷偷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玩著QQ麻將，等了幾輪的言瑯瑯終于上了電梯。

身后的人跟著她走了進去。言瑯瑯徑自玩得開心，抬眼看到身后的人按了八樓之后便垂眸繼續(xù)玩。

電梯緩慢地上升著……這一局的麻將已經(jīng)進入白熱化狀態(tài)，若是一不小心出錯牌，可能就讓其他人和牌了！于是言瑯瑯皺著眉，糾結(jié)著該出什么……

“七條。”突然，一個聲音從言瑯瑯的身后傳來。

言瑯瑯看看手里的牌，發(fā)覺身后的人說得對，七條絕對是最好的選擇——保險，而且還是手里的廢牌！

愉快地出了七條之后，言瑯瑯笑瞇瞇地回過頭準備跟身后的人表示感謝，可就在掃過那人臉的一瞬間，原本還在向上升的電梯突然“咣當”一聲停了，連同電梯里的燈也滅掉了，唯一的亮光就是她手里的手機，直直地照向她那張傻臉。

相比之下，那個人就比較冷靜了，先是越過僵硬的言瑯瑯按了一下電梯里的緊急呼叫，發(fā)現(xiàn)沒有反應后才對言瑯瑯開口道：“電梯上有事故電話，你用手機的光照一下，然后打個電話?！?/p>

言瑯瑯立刻“奉獻”出手機去找號碼，記住后，迅速用手機撥號，然后遞給身后的人。

那人一愣，然后笑笑：“你跟對方聯(lián)系就行。這是綜合樓一號電梯，如果我沒看錯的話現(xiàn)在應該是被卡在五樓和六樓之間?！?/p>

言瑯瑯沒開口，而是堅持把手機遞給對方。

雖然不知道原因，對方還是接過手機跟維護工人說清楚情況，然后就是安靜的等待。

……真的是安靜的等待，電梯里一點聲音都沒有，言瑯瑯連QQ麻將都沒有再玩。

最后還是那個人打破了寂靜：“你是言瑯瑯吧?！?/p>

言瑯瑯一驚：“你、你、你……”

那人的聲音溫和：“掛科掛到留級，全校就你一個，我見過你的學生證?！?/p>

隔了一會，言瑯瑯才“哦”了一聲。

那人又沉默了一下，繼續(xù)開口：“對了，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秦染川，是今天的國際經(jīng)濟法老師，就是我讓你來辦公室的?！?/p>

言瑯瑯又是一驚：“老、老、老……”

秦染川一笑：“至于驚訝到這種程度嗎？還是，我很老?。俊?/p>

“不、不、不、不是……”

“不用緊張，我叫你來辦公室只是想問問你的病怎么樣了，病到經(jīng)常不能上課嗎？”

“沒、沒……”

聽到這里，秦染川又笑了：“言瑯瑯，你要治的病不會是結(jié)巴吧？”

言瑯瑯有一個很大的缺點——看到帥哥時說話就結(jié)巴，哪怕只看了一眼。

當時在黑暗的電梯里等了二十多分鐘后電梯才重新運作，言瑯瑯就在黑暗里當了二十多分鐘的結(jié)巴，還虛心聆聽秦染川的教誨。

最后，電梯開了。

原本言瑯瑯是準備繼續(xù)跟著秦染川回辦公室的，結(jié)果秦染川說他要說的話在電梯里都說完了，她可以回宿舍了。雖然她當時很想找一堆理由和借口繼續(xù)跟在他的身后，但是，她一張嘴就結(jié)巴得語不成句，所以只能一臉悔恨地回了宿舍。

早知道國際經(jīng)濟法的老師這么帥，她早就去上課了好嗎？

思及此，言瑯瑯回到宿舍后立刻登錄自己許久不用的校園網(wǎng)賬號，開始查秦染川的所有上課時間。

“甭查了，他不教課?！闭驹谒磉呧竟献拥乃奚崂洗箝_口。

“不教課？什么意思？”回到宿舍就恢復口齒伶俐的言瑯瑯積極地問道。

“秦染川是法學院院長帶的研究生，今天只是代課而已?！?/p>

“所以？”

“所以就算你翻爛校園網(wǎng)，也查不到他什么時候還來上課?！?/p>

言瑯瑯點了點頭，略微思考一下再次開口：“院長的學生，那他的學習成績一定很好啰？”

“那還用問？”

言瑯瑯的表情立刻欣喜了一下，但又瞬間變得極為憂傷：“他不教課的話，那我豈不是沒機會了？”

“不只是你，”老大伸手指了指同宿舍另外兩個也在瘋狂地搜索校園網(wǎng)的少女，“今天聽課的所有女生都沒有機會了?！?/p>

原本言瑯瑯是想放棄的，可一閉上眼睛就會想到電梯里的那驚鴻一瞥。于是，她猛地一捶桌子：“不行！追不上秦染川我就不姓言！”

老大只是同情地拍了拍言瑯瑯的肩膀，說了一句“加油吧”，然后就離開了。只是走了幾步后她詫異地回過頭：“不對啊，瑯瑯，你不是已經(jīng)快把經(jīng)濟學院的那個學生會主席拿下了嗎？”

于是，不過一天時間，經(jīng)濟學院的那個學生會主席就莫名其妙地失寵了。

室友老二看著不遠處一臉失落的男孩疑惑地對著老大開口：“瑯瑯為什么會喜歡這種書呆子??？”

老大繼續(xù)嗑瓜子：“你不知道嗎？瑯瑯啊，她只喜歡學霸?！?/p>

“那她還說喜歡秦染川呢？”

老大吧嗒吧嗒著嘴繼續(xù)說：“秦染川是咱們學校最出名的學霸，你不知道嗎？”

“所以瑯瑯移情別戀了？”

老大點頭：“我看像，你沒看瑯瑯連QQ昵稱都改了嗎？”

說到這，兩人對視一下，異口同聲地道：“追不上秦染川我就不姓言?！?/p>

秦染川看著面前那兩個蹲在草叢里一邊嗑瓜子一邊聊天的女生，挑了挑眉，猛地伸出雙手，拍在老大、老二的肩膀上，并在兩人尖叫之前迅速捂住她們的嘴，笑得一臉和善。

“來，跟哥哥說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雖然言瑯瑯放了狠話，但是她還是沒有想到該如何接近秦染川，后來還是老大給了她一個中肯的建議。

“考研唄！跟秦染川說你想考院長的研究生，當他的小學妹?！?/p>

言瑯瑯覺得這是一個妙招。

于是，言瑯瑯起了個大早，拿著一沓素描紙和鉛筆等在研究生公寓樓下。

結(jié)果到了十點半她才看見秦染川打著哈欠，優(yōu)哉游哉地走出公寓。

言瑯瑯猛地一跳，對著秦染川的背影小聲道：“秦染……”卻不想秦染川突然回了頭。

言瑯瑯立刻覺得喉嚨一癢，又加了一個字：“川、川……”

秦染川的表情立刻變得微妙起來，他緩緩地走過來，低聲道：“川川？”

……難道他沒有聽見她前面說了“秦染”兩個字?。?/p>

言瑯瑯立刻手忙腳亂地解釋，只可惜比畫半天只能說一連串的“我”字。

秦染川頓時樂不可支。

半晌，言瑯瑯漲紅了臉，拿出她早就準備好的紙和筆，飛快地在紙上寫著。

而面前的人耐心地等著。

——我想考劉院長的研究生，當你的學妹。

秦染川想了想，斬釘截鐵地告訴她：“你考不上?！?/p>

——為什么？

“你的成績不行?！?/p>

正中下懷！言瑯瑯在心中竊喜，繼續(xù)在紙上寫道：那你可以幫我補習嗎？

這回換成秦染川問了一句：“為什么？”

言瑯瑯咬咬牙，繼續(xù)寫：把一個學渣教成學霸，難道你不覺得這很有成就感嗎？而且，聽說你是劉院長最得意的弟子，難道這點事都做不到嗎？

秦染川繼續(xù)笑：“激將法對我沒用，你得想一個能打動我的妙招?！?/p>

妙招？言瑯瑯想了想，提筆準備繼續(xù)寫，卻被一只手隔住了筆尖，然后秦染川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誠意這個東西，要用嘴說才能表達出來的，不是嗎？”

低頭的言瑯瑯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對，于是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

秦染川站在逆光之處，眉眼有些讓人看不清，正對著言瑯瑯眼睛的是一張單薄的唇，細白的牙齒微微地咬著下唇，正抿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言瑯瑯手中的素描紙立刻掉在地上，還有鉛筆、錢包、鑰匙、手機之類零零碎碎的東西。受到美色誘惑的少女完全沒有顧到那些掉在地上的家當，伸出冰涼的手去握住面前人的手，眼睛里粉紅色的桃心多得都快溢出來了，嘴唇激動得輕輕顫抖著，卻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秦染川反手握住言瑯瑯的手，表情里滿是鼓勵——說?。≌f??！大聲地說??！

受到鼓舞的言瑯瑯狠狠地一跺腳，腦子里不受控制的一白，嘴角一抽：“約……約嗎？”

聽到這句話，秦染川表情都沒變一下，仿佛沒聽見她說了什么一樣。

倒是言瑯瑯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她剛剛說了什么話——等……等一下！她說了什么！她！究！竟！說！了！什！么！

像是回答她的質(zhì)疑一樣，秦染川反手握住言瑯瑯驟然汗?jié)竦氖郑裆届o地回復：“約?！?/p>

于是兩個人就約了。

相對于笑得一臉燦爛的秦染川，言瑯瑯此時就像被浸濕的棉花一樣，整個人軟綿綿地縮在秦染川的身后，側(cè)過頭看著地面，一臉欲哭無淚。

一雙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秦染川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明明是你約我，怎么現(xiàn)在不開心的變成你了？”

言瑯瑯默默地轉(zhuǎn)過頭，遞過去一張紙條：學長，我是想約你，但我沒想過約在歡樂谷，而且還是鬼屋門前……

秦染川只是笑了笑，并不說話，徑自買了門票，扯著寸步難行的言瑯瑯進了鬼屋的大門。

陰森森的涼氣從腳下鉆了出來，言瑯瑯打了一個哆嗦，立刻撲向秦染川。

秦染川沒動，只是輕聲詢問：“怕？”

言瑯瑯如搗蒜一般點頭。

“那太好了?！鼻厝敬ㄐΦ貌[起了眼睛，隨后就以不容言瑯瑯拒絕的力道拿開了她纏在他腰上的雙臂，并伸出胳膊將她推離自己的身體，“如果你不能干脆地用嘴向我求救，我是不會讓你接近我一米以內(nèi)的?！?/p>

言瑯瑯冰涼的小手握上秦染川的手，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望著對方。對上少女祈求的目光，秦染川別開了視線，轉(zhuǎn)身徑自走進鬼屋里面，只是在離開后低聲開口：“總不能……一輩子都不能跟我說話?！?/p>

看著秦染川那代表著“沒商量”的背影，言瑯瑯的第一反應是轉(zhuǎn)身向門外走，結(jié)果卻被嬉笑打鬧著沖進來的幾個初中生撞得一個踉蹌，等站穩(wěn)之后，工作人員已經(jīng)關了大門。

……沒見過世面的言瑯瑯險些被絕望擊昏，最后只能帶著一連串的尖叫聲，閉著眼睛沖進鬼屋。

剛剛跑進去的孩子們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言瑯瑯哆哆嗦嗦地獨自一人摸索著向前行進，口齒已經(jīng)不怎么清晰了，但還是堅持叫著一個名字：“秦染川……秦染川……秦染川……你在哪里……秦染川……”

身后一雙冰涼的手覆上她的肩膀，伴隨著陰森森的“小姑娘”三個字，言瑯瑯只覺得全身的毛發(fā)通通都豎了起來，整個人像蛇一樣地從下晃悠到上，險些直接飆淚，不敢給任何回應，捂著嘴，撒腿就跑。

言瑯瑯一股腦地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到了哪里，一路上也沒看到半個人影，只好瞇著眼睛仔細地在黑暗中尋找安全出口的標志，依然不忘踩著小碎步向前挪著：“嗚嗚……秦染川……嗚嗚……”

拐了一個彎，眼前出現(xiàn)了一座滿是霧氣的橋，橋邊坐著一個人，在黑暗中看不清身形，但隱隱約約的人影還是讓言瑯瑯松了一口氣。她趕緊幾步走過去，禮貌地詢問：“請問……哪里能出去？”

那人緩緩地轉(zhuǎn)過頭，卻是一張泛著青色的中年婦女的臉：“這是忘川河，喝了我的湯，你就再也出不去了……”

咔……言瑯瑯聽到自己理智斷裂的聲音……

秦染川走了一會兒，沒有看到言瑯瑯追上來的身影，不禁有些擔憂，正想著自己是不是做過頭了，一聲慘烈的尖叫突然傳來，那聲音里的驚恐就連他身邊扮鬼的工作人員都嚇了一大跳。秦染川一驚，大喊了一聲“瑯瑯”，便立刻向聲源處奔了過去。

目光所及之處是跪坐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言瑯瑯和一直在她身邊安慰她的工作人員，秦染川趕緊走過去環(huán)抱住她，輕輕地叫著她的名字：“瑯瑯？瑯瑯？能聽見我說話嗎？”

哭得快背過氣的言瑯瑯淚眼婆娑地自雙膝中抬起頭：“秦染川？”

看著這個樣子的言瑯瑯，秦染川更是愧疚，開口就想道歉：“是我……對不……”

“起”字還沒說出口，懷中的言瑯瑯已經(jīng)直接撲了過來，狠狠地吻上他的唇，抽泣了幾聲后才挪開了頭，抱著他哭得無比傷心：“你怎么才來啊？我都快嚇死了！我以為要死在這里，再也看不見你了……”

莫名其妙被親的秦染川只能輕輕地拍著她的頭，低聲安慰：“抱歉，是我來遲了……”

剩下的一段路，言瑯瑯都是死死地抱著秦染川不松手，最后有驚無險地完成了整個“探險”。

言瑯瑯一邊吃著秦染川買的冰淇淋，一邊抽泣，直到吃光冰淇淋后才冷靜下來，坐在長椅上慢慢地呼吸。

始終坐在她身邊不說話的秦染川這才開了口：“好了？”

言瑯瑯點點頭：“好多了?！?/p>

秦染川不置可否：“跟我說話也不結(jié)巴了？”

言瑯瑯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可能是剛才給我留下的記憶太強了，潛意識里覺得要是再不跟你說話，我整個人都要被鬼抓走了……”

秦染川了然：“既然能說話了，我們來探討一下一個問題？”

言瑯瑯不自覺地把自己挪得遠了一點，雙目警惕地看著面前的人：“你還想干嗎？”

秦染川笑：“言瑯瑯，剛才你為什么親我？”

言瑯瑯一愣：“不是你讓我用嘴向你求救嗎？”

“我的意思是讓你說，又沒讓你親?！?/p>

“??？”言瑯瑯表情有些尷尬，撓了撓腦袋，“那……親都親了……要不……你再親回來？”

“想得美！”

一次驚嚇的約會，讓言瑯瑯獲得男神之吻一個以及珍貴的補習機會。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貌美一些，言瑯瑯強行“掠奪”老二的連衣裙一條，坐在鏡子面前涂涂抹抹了半天，終于踩著高跟鞋風姿綽約地出了公寓。

姍姍來遲的秦染川在很遠處就看到圖書館門前那個凍得直打哆嗦還努力對他擠笑容的言瑯瑯。

秦染川一愣，先是抬頭看了看天，又低頭看了看言瑯瑯露在外面的長腿和細跟涼鞋，頓時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馬上十月了，而且咱們這是北方，你穿成這樣是要干嗎??？”

言瑯瑯一聽，不樂意了，連嘴都噘起來了：“我還不是想讓自己看著好看一點?！?/p>

秦染川向前幾步脫下外衣，隨意地披在言瑯瑯的肩膀上：“行了，已經(jīng)夠好看的了。”

“真的？”

“嗯嗯，真的?！?/p>

“那明天我還穿這條裙子？”

“……你真是在不停地刷新智商的下限……”

圖書館里安靜得只剩下翻書聲。

秦染川左手支著下顎，右手隨意地翻著手中的《貨幣戰(zhàn)爭》，時不時地還會伸出修長的手指敲敲書頁，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言瑯瑯藏在《民法》的后面，雙眼像雷達一樣不停地掃描著秦染川——那睫毛……那鼻梁……那紅唇……那喉結(jié)……那鎖骨……那指節(jié)……簡直能讓人醉了！

于是，抬起頭看言瑯瑯學得怎么樣的秦染川視線里只剩一張陷入遐想中無法自拔的臉。

秦染川伸出手在言瑯瑯的眼前晃了晃，看到她回神后才開口說：“很抱歉打擾了你的思緒。請問言瑯瑯小姐，我畫的重點你都背完了嗎？”

言瑯瑯的第一個反應是摸向自己的嘴角，確認沒有口水之后才點頭：“背完了?！?/p>

秦染川看了一下時間，隨便問了兩個問題，發(fā)現(xiàn)言瑯瑯不僅把法律條文背得清清楚楚，而且還能融會貫通到他說的各個案例中。

秦染川又給她留了幾個重點，故意在她說自己背完了之前打斷了她，然后又提了幾個問題，發(fā)現(xiàn)她依舊能將法律條文應用得很好。

合上書，秦染川有些不解：“以你的水平……怎么會掛科？”

言瑯瑯皺了皺眉：“其實我不喜歡學法律……太枯燥了，老師講課也是灌輸式的。與其去上課，還不如我自己死記硬背來得快……但我又不喜歡死記硬背……所以……”

秦染川：“這樣啊……”

言瑯瑯對著秦染川笑了笑，低下頭繼續(xù)看書，沒再說話。

不過也是因為這一低頭，她錯過了秦染川表情的變化。

秦染川明顯被言瑯瑯這難得的微笑刺激到了。他一直都知道言瑯瑯是漂亮的，包括他的導師當初跟他說起這個問題學生的時候也說“一個挺漂亮、挺聰明的小姑娘，怎么就是不上課呢”。

她有著明亮的眼睛、精致的鼻子，還有一張還沒說話就帶著三分笑意的嘴……

言瑯瑯看書的時候有轉(zhuǎn)筆的習慣，一支筆在纖細的手指間上下翻動，在午后的陽光下還帶著炫目的光芒，看得秦染川忍不住瞇起了眼睛。

那支筆突然掉了下來，看著驀然抬頭疑惑地看著自己的言瑯瑯，秦染川才意識到那是因為自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所以那支筆才掉了下來。

秦染川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輕咳一聲，開口：“我去買點喝的，你想喝什么？”

言瑯瑯笑瞇瞇地站起身：“你能陪我學習，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還是我去買吧。你想喝什么？汽水還是果汁？”

“……果汁?！?/p>

言瑯瑯點點頭，轉(zhuǎn)過身走出了圖書室。

看著那些隨著言瑯瑯的離開而移動的視線，秦染川突然有一種想把言瑯瑯抓回來，再也不讓別人看見的沖動。

能在圖書館看到言瑯瑯，這對許多同學來說簡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所以當言瑯瑯拿著一罐咖啡準備去熱水房加熱的時候，一個女同學突然把她給堵住了。

“言瑯瑯！你居然來圖書館了！我沒看錯吧！你是來兼職的嗎？”

言瑯瑯瞥了她一眼：“我說芳芳同學，做人要積極、要求進步，知道嗎？”

芳芳接了一杯熱水，仍舊用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言瑯瑯：“我覺得你來圖書館肯定是有事?！?/p>

“來圖書館當然是學習??！能有什么事？”

芳芳湊過來用胳膊肘推了推言瑯瑯，賤兮兮地開口：“是不是你男朋友來學習，還非得拉上你作陪啊？”

言瑯瑯神色平靜地看著自己手里的咖啡：“哪個男朋友？”

這個問題可把芳芳難住了……言瑯瑯喜歡學霸的事身邊的人都知道，哪怕明知道她對每個男朋友都堅持不了多久，可憑著她那張漂亮的臉，依舊有數(shù)不清的學霸們前仆后繼地“死”在“沙灘”上。

想到這里，芳芳放下手里的水杯，開始認真地掰著手指。

言瑯瑯瞪了她一眼：“干嗎呢，這是？”

芳芳認真地回答：“在數(shù)你交了多少個男朋友?！?/p>

言瑯瑯一下就樂了，拿著已經(jīng)加熱好的咖啡，轉(zhuǎn)身準備走出熱水房。

看著依舊念叨名字的芳芳，言瑯瑯笑盈盈地丟出來一句：“那能數(shù)得過來嗎？哪里有學霸，哪里就有我言瑯瑯。”

芳芳呆愣著張大嘴巴：“那你現(xiàn)在的目標是……”

言瑯瑯抿了抿唇，眼睛里閃過一絲羞澀，繼而伸出一根手指：“秦……”

“秦染川。”一個清朗的男音從言瑯瑯的身后傳來。

言瑯瑯和芳芳頓時一臉驚嚇的表情。

秦染川的突然出現(xiàn)著實把言瑯瑯嚇個半死，雖然他之后沒說什么，只是平靜地跟芳芳打了一個招呼就讓她跟他回圖書館了，但是身為弱者對強者本能的恐懼，還是讓她覺得有點腿軟。

秦染川慢條斯理地翻著書，言瑯瑯一邊偷偷看他，一邊喝著咖啡，知道他一定有話對她說。

“言瑯瑯。”

來了！

言瑯瑯立刻放下手里的咖啡，正襟危坐著。

細白的手指翻了一頁書，秦染川淡淡地開口：“你交過多少個男朋友？”

“沒、沒多少……”言瑯瑯心虛地避開他的視線。

“沒多少是多少？”秦染川追問，“超過十個了？”

“沒有，沒有，沒有！”言瑯瑯聽了，立刻瘋狂地搖頭以示清白。

“那是幾個？”秦染川抬起頭，視線筆直地看向躲閃的少女，“說實話?！?/p>

言瑯瑯縮了縮肩膀，開始在桌子底下掰手指。

秦染川耐心地等待著……

一分鐘后，言瑯瑯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小聲地開口：“十個……”

“都是學習好的？”

“嗯……”

秦染川臉色陡然一冷，幾秒后居然幽幽地笑了起來。

看著秦染川的這個笑容，言瑯瑯心中立刻警鈴大作——這笑比不笑更可怕，啊啊?。?/p>

笑了一會，秦染川伸出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面，輕描淡寫地開口：“言瑯瑯啊言瑯瑯，原來，你是準備把我當成你的第十一個啊……”

秦染川是誰？

校園頂級學霸，校園男神，校園女生的夢中情人，還排名NO.1！

這么多閃耀的名頭加在一起，讓言瑯瑯想不緊張都不行。

雖然她言瑯瑯有過十個男朋友，可把他們加在一起都沒有秦染川一個人在她的心里重要啊！

雖然那天在圖書館時秦染川最后也沒有說出很決絕的話，但身為女人的第六感告訴言瑯瑯，秦染川周圍的氣場變了，他已經(jīng)不是那個會在她害怕的時候把她摟在懷里輕聲安慰的秦染川了。

言瑯瑯坐立不安地在宿舍等了兩天，沒收到絲毫秦染川找她補習的消息。

最后她實在坐不住了，拎著一堆專業(yè)書就堵在了秦染川宿舍的樓下。

很幸運的是，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她就看到秦染川和幾個學長走了出來。

言瑯瑯吞了一口口水讓自己冷靜一下，才揚起笑臉走過去，甜甜地叫了一聲“學長”，然后就把秦染川拉到了一邊。

秦染川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柔和：“找我什么事？”

言瑯瑯賠著笑：“補習啊……今天下午沒課……”

“哦。”秦染川點頭，將自己的胳膊從言瑯瑯的手中抽了出來，開始提步向前走，“真不好意思，我下午有課?！?/p>

……不對啊……她查了他的課表，他明明下午沒課的……

唇邊的笑容有些僵硬，言瑯瑯跟了上去：“那明天……”

“明天我也有課。”

“后天……”

“好像不說清楚你就不明白似的，”秦染川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的時候已經(jīng)收起笑容，平淡得近乎冷漠地看著言瑯瑯，“如果只是給你補習，那么不僅是明天、后天我沒有時間，以后我都沒有時間了?！?/p>

言瑯瑯一愣，但很明顯腦袋上面緩緩地升起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秦染川勾了一下唇：“你好像還是不懂，那我就明說好了?！?/p>

言瑯瑯立刻站直了身子，一臉“在線等”的表情。

“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你現(xiàn)在的導師也就是我的研究生導師，他告訴我，你是以全系第一的成績考進法律系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成績很差。是他讓我來接近你，讓你好好學習的，不然你以為你憑什么能讓我秦染川對你青眼有加？”

這一番話說得毫不含糊，聽在言瑯瑯的耳朵里就像核武器一樣在腦袋里炸裂開來，讓她忍不住想捂住耳朵來阻擋那個聲音。

“不是那樣的……”言瑯瑯小聲開口。

“的確不是那樣，我也沒想到我會認真起來?！鼻厝敬ㄉ焓帜瞄_言瑯瑯捂在耳朵上的手，繼續(xù)說，“我知道只要是學習好的男生你都喜歡，我也知道這次你想追求我。但是言瑯瑯，我有我的驕傲，我不是你用來滿足自己喜好的東西。如果你不是喜歡我，那么無論我怎么喜歡你，我都不會跟你在一起?！?/p>

就像見了帥哥就結(jié)巴的毛病犯了一樣，聽著秦染川的一席話，言瑯瑯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秦染川放下了手，沒有告別，轉(zhuǎn)身離開……卻又被一雙小手拉住衣襟。

回過頭，只見言瑯瑯瞪圓了眼睛，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你、你喜歡、喜歡我？”

秦染川垂眸看向自己襯衫上那雙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的小手，微微一笑：“是啊！我喜歡你，從你在電梯里磕磕絆絆地跟我說話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很可愛?！?/p>

言瑯瑯表情一喜：“那……”

“記得我剛才說的話嗎？如果你只是因為喜歡學習好的男生而不是因為喜歡我的話，我就算再喜歡你，我都不會跟你在一起。”拿下襯衫上的小手，秦染川的笑容依舊溫和，“別忘了，我可是秦染川?！?/p>

我可是秦染川。

在校公告牌上看到秦染川的巨幅海報時，言瑯瑯終于明白那句話的含義。

秦染川，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司法部最年輕的特聘法務專員了。

這個名字的字里行間都透著主人的驕傲，更別提名字的主人的確是一個天之驕子。

那天，言瑯瑯在海報面前站了許久，然后直接去了圖書館……期末的時候還參加了期末考試，平均每科考試三十分鐘交卷，結(jié)果最后不但沒掛科，還拿了一等獎學金。

放假決定留在學校打工的老大突然看到言瑯瑯一早就起床對著一堆白板比比畫畫，不知道在干什么，偶爾還倒騰幾下手電筒。

雖然她很好奇，但是言瑯瑯在她偷看的時候就把她趕出了宿舍，以至于她一整天的精力都放在“言瑯瑯究竟在干什么”上了……

晚上吃了晚飯，剛走到宿舍樓，她就看到言瑯瑯神色平靜地拿著一把巨型剪刀走進秦染川對面那棟女生宿舍樓的供電室，隨后就聽見一聲細微的咔嚓聲，整棟樓都陷入了黑暗中。

像是沒聽見女生的尖叫聲一樣，言瑯瑯夾著一堆白板，手里拎著一個探照燈走了出來……

還在看書的秦染川突然被室友推了一下：“染川，你快看！”

“看什么啊……”秦染川無奈地放下書，走向窗臺，卻在抬頭的一瞬間就愣住了。

因為對面黑乎乎的樓上赫然出現(xiàn)了“秦染川，我喜歡你”幾個字。

那幾個字是探照燈照出來的，秦染川瞇了一下眼睛，看向蹲在操場上擺弄探照燈和紙板的身影。但是天太黑了，他看不清那是誰。

樓上的字顫了顫，變了。

——因為你就是你，不是其他人。

——這次期末考試，我拿了一等獎學金，

——所以就算你不愿意再給我補習，

——我也會考院長的研究生，站在你身邊。

——你不是我的第十一個，

——你是我的最后一個。

——秦染川，我是真心的，

——我想跟你在一起。

——你愿意嗎？

最后四個字晃了晃，樓體上突然映出一個少女的影子，她雙手向上，指尖內(nèi)扣著放在頭頂，擺出一個心形。

隨后，秦染川就聽到從操場上傳過來的一聲大喊。

“秦染川，你愿意嗎？”

那是言瑯瑯的聲音。

與之一起傳來的還有操場上圍觀的學生們的起哄聲：“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秦染川一直站在窗邊沒動。

室友急得要死，又不敢催促他，只能在他的身后竊竊私語。

始終得不到回應的言瑯瑯有些著急了，又喊了一遍：“秦染川，你愿意嗎？”

“噗”的一聲輕笑傳出，秦染川背過身子，笑得輕咳了一下，“這招好??！黑暗里大家都不知道她是誰，卻知道我是誰，要是我拒絕了她，估計全校師生都要罵我了?！?/p>

室友忍不住開口催促道：“那你倒是給個痛快話啊！這天多冷啊，別把人家小姑娘給凍壞了?！?/p>

秦染川點點頭，趴在窗臺上，慢悠悠地對著言瑯瑯開口：“你是誰啊？”

言瑯瑯差點跳腳，趕緊回答：“我是言瑯瑯！”

秦染川繼續(xù)問：“言瑯瑯喜歡誰??？”

認真的孩子大聲而堅定地回答：“秦染川！”

秦染川笑得像一只狐貍：“連起來說！”

言瑯瑯立刻聽話地開口：“言瑯瑯喜歡秦染川！”

“聲音太小了，我聽不見！”

“言！瑯！瑯！喜！歡！秦！染！川！”

室友都快看不下去了：“你別逗她了，快點下去吧！”

這回，秦染川才心滿意足地拎著外套下了樓。

言瑯瑯在冷風中凍得直打哆嗦，看見秦染川下樓之后激動得都快哭了。

秦染川將大衣披在言瑯瑯的身上，又握住她冰涼的小手，笑瞇瞇地開口：“你可是在全校人面前向我告白了，大家都幫我看著呢，不許你再始亂終棄！”

言瑯瑯如搗蒜一般點著頭，頂著凍得通紅的鼻子，滿是期待地開口：“那你愿意嗎？”

“我愿意，”秦染川輕輕地開口，有些心疼地將言瑯瑯拉進懷里，“因為秦染川也喜歡言瑯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