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卜醬湯
【故事簡介】朕有一個翩翩白衣的竹馬。可是從某一天開始,他突然變成了手扛斧頭,呼哧呼哧揮舞的糙漢子,我的內(nèi)心幾乎是崩潰的??僧斘抑肋@突變的畫風都是為了保護我和我的國家,我決定以身相許。從此,他負責保家衛(wèi)國,朕負責貌美如花。
楔子
“我朝先帝駕崩前一刻,做的事情是,抓住公主的手,念了一首《木蘭辭》。念完了他說‘這個皇位,朕傳給你了。最后,老皇帝眼睛一閉,去了。舉國痛哭,其中哭得最厲害的,是先帝的獨女薛一笑,當真是舉世無雙的孝女啊?!?/p>
這些是史官寫來拍我馬屁的。
而事實是:當時我痛哭,有一半是因為不想當皇帝。
我登基那會兒尚為二八年華,表示要建立后宮。結(jié)果文武百官卻七嘴八舌地反對說:“皇上三思啊,歷來女子從一而終,另一半的問題要好好考慮啊?!?/p>
于是,朕如今都二十二了,依然是孤家寡人。
所以啊,做舉世以來的第一個女皇帝,既沒后宮,時不時還會被官員挖苦,真心慘。
壹??以身相許那么拼
每年秋日都有一場皇家狩獵。
而這個無聊的活動,一如既往,明天又要開始了。而我,也一如既往,在狩獵開始的前一天,偷偷私會了一個人。
傍晚,深山。
暮色輕薄,天邊蕩漾開一片朱紅,初秋的風略帶蕭瑟,吹過之處成片的樹葉發(fā)出簌簌的聲響。
一個男子從遠方緩緩而來,穿的是密不透風的盔甲,泛著古銀色的光。從這身酷炫的行頭來看,就知道此人一定是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大將軍。
事實也是如此。
他是我朝第一猛將,手持兩柄大斧頭,殺平了四方,打得前幾年還囂張的匈奴人嗷嗷叫,最近兩年都不敢再犯。
發(fā)呆期間李旸已經(jīng)走至我跟前:“皇上,你這樣盯著我看,真的……很呆。”說完他抬起手臂猛地朝我肩膀上一掄。
“……”我被掄得整個人摔在地上,屁股開花。
我默默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哼哼一聲?!罢l讓將軍私下里出來都高調(diào)地身穿盔甲,我看你是巴不得別人知道我和你偷偷幽會喲。”我挑逗地朝他眨眨眼。
把隨行的一眾隨從支開,確保他們不會聽見任何聲響后,我開始干正事兒。我解開了長袍,挽起了袖子,拉過李旸的手。
開始……丟獵物。
我手邊拖著的一個大麻袋里,裝的是各式各樣的獵物,傍晚前專門從山里擅長捕獵的商人那里收購來的。
我空出的手往右邊的草叢扔出一只四仰八叉的兔子,又往前面的灌木叢里藏進一只圓不溜丟的狐貍,再努力從麻袋里搬出一只體型龐大的野豬,推進了左邊的樹林里。
干完這些,我拍拍手,擦擦汗,對身后的李旸道:“藏著獵物的地點你都記清楚了嗎?明天的打獵比賽你就按照這個路線裝模作樣射兩箭。記住了嗎?”
李旸臉色有點發(fā)綠,點了點頭。
我翻了個大白眼。“真不知道一個兔子都不敢射的人,在戰(zhàn)場上是怎么殺敵的?!?/p>
李旸低頭淡淡地看著我,道:“一想到他們都對你……對你的國家有害就下得了決心了?!闭f完視線從我身上轉(zhuǎn)開,一面眺望著遠山邊的夕陽,一面撫摸著腰間別著的兩柄大斧頭。
我仰望著他的臉。
入鬢的斜眉、深沉的眼眸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色,褪去了平日的殺氣。暖洋洋的,一時讓我懷念起還未成為大將軍前的那個少年李旸,善良、溫和,總能包容我的無理取鬧。
李旸說的這番話實在是感人至深,為了保衛(wèi)國家,一個柔弱善良得連兔子都下不了手的人,成了這個國家最威猛的將軍,還有比這個更感人的事兒嗎?
尚在感慨,本該在一旁眺望夕陽的安靜美男子猛然撲倒了我。
啊喂!
難道做皇帝還要以身相許這么拼?!
他寬大的肩膀壓得我動彈不得,一手環(huán)在我腰間,一手攬著我的背。他的喘息就在我耳側(cè),粗重而急促。
“一笑!你有沒有事?!”
“該問這句話的人是我吧……將軍你要把持住啊?!?/p>
“……”本來他的臉色就不太好看,等我說完這句話他臉色更難看了。不過下一秒,臉色難看的就換成是我了。
因為我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胳膊隱隱失去了知覺。
低頭一瞧,胳膊上的布料被割開,一條細長的口子上滲著烏黑的血,像是被什么鋒利的東西刮過。再抬頭看剛才我倚靠的那棵樹,一支毒箭深深插在其間。
我腦袋嗡地一響,栽倒了。
貳??生無可戀
因皇帝被人暗算,狩獵活動第一次取消。
各種文武大臣又開始了新一輪的交頭接耳。這些天在我宮門口前仆后繼要來探望我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我躺在龍床上批閱奏折,他們就在門外跪了一排又一排。
“不知皇上深夜出現(xiàn)在深林里所為何事?”
“不知李將軍怎么會恰巧在皇上身邊?”
“不知為何皇上當時要故意支開侍衛(wèi)宮女們?”
我放下手中的筆,憋著一肚子火,問道:“咳咳咳……眾愛卿的關(guān)注點如此獨特,看來是找到刺客了?”
“呃……這,老臣……”
“恕臣也愚鈍……”
“還有臣……”
“……”“啪嗒!”
我怒摔好幾本奏折。
真是氣煞我也!這幫、這幫迂腐的老頭子!雖然自我登基以來,朝中的老古董們就對我的性別很有意見??墒沁@次我差點就丟了小命,他們卻把此次事件定位成了深宮寂寞女皇帝與當朝身強體壯將軍私會野外的八卦。
寒心,寒心哪。
老臣沒一個靠譜的,我深深地覺得是時候為朝堂注入一些新鮮的活力了,而最佳人選,自然是三歲能念詩、七歲會四書五經(jīng)、十一歲觀星象……民間榜單上萬千女子最想嫁的機智男子:夜清公子。
我曾經(jīng)兩次拜訪他請教問題。還記得第一次相見,他坐在溪水邊,為我烹茶。我看著他,尤覺人比景更養(yǎng)眼。
由于夜清公子向來比較清高,我按照前兩次請教他問題時的規(guī)矩,低調(diào)地到他住處微服私訪。
一路上因為放心不下我而緊跟在身邊,作為我的護衛(wèi)將軍的李旸一個勁揶揄我:“真的不是因為你這幾日在宮里養(yǎng)身子待得悶了,單純想出去玩而已嗎?”
“咳咳,將軍說話未免有些太直白了吧……”
夜清公子所在的水月閣地處溪邊,木頭搭建的房子有濃蔭遮蔽。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傊?,環(huán)境優(yōu)雅而又清靜。而住在里面的人也是如此,夜清公子徐徐走來,一身白衣,不沾染半點灰塵,請我們進屋坐下喝茶。
一路上,我望著他飄然的背影,內(nèi)心有些彷徨,有些悸動。
“砰!”一聲悶響,李旸抬起一手拍在我背上,臉色陰沉:“皇上,干正事?!?/p>
我這才頓覺自己方才的失態(tài),趕緊挺直腰板,一本正經(jīng)道:“不知公子是否對朕前些日子被刺殺一事有耳聞?”
夜清公子停在廊下,從懷里掏出一把扇子輕輕扇著:“嗯,此事舉國上下都知道了?!?/p>
我心想不愧是高人啊,說句話都一定要有扇子襯托。“好,那公子對這個刺客的身份有何眉目?”
那公子繼續(xù)執(zhí)著扇子,煞有介事地說道:“天機不可泄露。”
“……”
李旸啪嗒一聲擲碎手邊的茶杯:“裝神弄鬼!有話快說!”
夜清公子被嚇得腳下不穩(wěn),差點跌落溪水?!皩④妱e動那么大的氣。此事非同小可,草民需分析下我朝內(nèi)憂外患,再夜觀星象,占個卦什么的……再作定論?!?/p>
“本將軍看你就是無能!”李旸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挺著胸膛走到夜清身邊,用身高優(yōu)勢俯視他。
我眼瞧兩個人之間的眼神都快擦出火花了,趕緊鉆進他們二人中間,將他們隔開。
“那今天就到這里了,改日夜清公子有主意了,和前幾次一樣,進宮直接找朕便好?!苯又亿s緊拖著李大將軍奔出水月閣。
水月閣外,我踮起腳在李旸耳邊咕噥:“你……你剛才干嗎……干嗎處處針對人家??!傻子都能看出來你的不對勁了。難道……”
我眼睛眨巴眨巴朝著他看,只見剛才還兇神惡煞的李旸下一秒又紅了臉。
果然……
“難道你喜歡夜清公子?想吸引他的注意?!”
“……”李旸頗為嫌棄地瞪了我一眼,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叁??就睡我床上
出了水月閣,還有一條蜿蜒的溪水,宮里的轎子停在小溪的另一端。由于地上濕滑,又怪石嶙峋的,李旸便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帶著我慢慢往前走,生怕我磕著絆著了。
大將軍兼職皇家奶媽,朕再次對這名忠君愛國的臣子表示很感動。
可是感動之情不過幾秒的事,隨之而來的是驚恐。
隨著背后“沙沙”的細微聲響,我一個轉(zhuǎn)頭,就瞧見一個黑影騰空而來,拿著一把劍直指我的腦袋。
我嚇哭了,腿軟得都站不直了,更別說啥跑開。
爹啊!當皇帝真的好艱難??!
那把劍離我不過方寸之間,這時走在前面的李旸猛地一把抓過我,把我護在懷里。原本朝著我過來的劍刺啦一下劃開了李旸的背。
李旸一個閃躲,把我推開,拿起雙斧就開始與對方殊死搏斗。
他怒吼:“一笑,你快走!”
“可是……可是……”可是他受了那么大的傷怎么擋得住?李旸搏斗時身子幾番翻騰想要制止刺客靠近我。我這才瞧見他背上有一條又深又長的傷口,溢出的血浸透了整片背部的衣衫。
觸目驚心。
我愣住了,身子待在原地動也動不了。如果李旸死了,我該怎么向他死去的爹交代?我朝的疆土以后有誰能保?
下定了決心,我朝著他吼道:“李旸,你不走我也不走!”
幸好這招得以奏效,李旸退回到我身邊,一邊護著我,一邊退開。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他耍斧頭,威武有力。
刺客一時近身不得,加之離宮里侍衛(wèi)越來越近,便半路折回,消失在樹林深處。
此次第二次被刺殺,多虧了李旸的一身好功夫,我才得以安全脫身。
回宮的馬車里,他隨手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料,緊緊用牙咬著,頭上冒出了一層又一層汗珠。我也跟著揪心般疼,明明應(yīng)該在戰(zhàn)場上打仗的料,卻一次又一次為了我身陷危難。
原來我不僅廢柴,還是個大大的拖油瓶。
回到皇宮,李旸虛弱地從馬車里爬出來,吩咐下人去通知將軍府的人備好馬車過來接他。此時,我義正詞嚴地打斷了他。
我跳下車,叉著腰怒吼,像是一個霸道皇帝對寵妃那種語氣:“就睡我床上!將軍府離這里挺遠的,傷口受不了顛簸!”、雅蠛蝶……可是他已然沒有力氣反抗,他一個踉蹌,我正好撈過他的身子,往馬車上扛……
下人見了這一幕,都驚呆了。
我想大概是那句“睡我床上”沖擊力太大,讓好幾個純潔可愛的小宮女都羞紅了臉,在那兒支支吾吾半天:“可是皇上……皇上一個女兒家,如此奔放不好吧……”
“奔什么放!還不快去給我請?zhí)t(yī),把太醫(yī)院的全找來!再廢話砍你腦袋!”
下人們大概從沒見過我發(fā)這么大的火,很是識相地退了下去,連請?zhí)t(yī)來的速度都飛快飛快的。
肆??一棵棠梨樹
想來那是我登基以來第一次朝下人發(fā)脾氣。雖然看上去委實拉風,但那也只是面對一幫宮女太監(jiān)。回到朝堂內(nèi),面對一排排白胡子老頭兒,我依舊是只小綿羊。
咩,我攤上大事了。
短短一個月之內(nèi),皇帝在宮外被行刺兩次。
第一次在深山被箭射,可以安慰自己說是因為捕獵的人一不小心射歪了。可是這第二次在回宮的半道上被暗算,說不是有人想造反有人信嗎!
朝堂再一次炸開了鍋。
有著老資歷的丞相第一個發(fā)問,并且提出一個一針見血的問題:“皇上,為何你兩次被刺,陪伴身邊的都是李將軍?”
一眾臣子開始附和:“是啊,臣看李將軍莫非是要功高蓋主了吧?!?/p>
“的確啊,李大將軍短短幾年,憑著他父親李老將軍在軍中的威信,很快爬上了高處。不得不說,以現(xiàn)在李將軍的年齡來說,手下的兵多了點,權(quán)力大了點啊?!?/p>
“……”其實這些年來,質(zhì)疑李旸的聲音一直有,這一連兩次被刺殺的事情,著實變成了導(dǎo)火線。
我不禁感嘆:“想必眾卿家等著此番彈劾很久了吧。”
那老丞相顫抖著手朝我作揖:“皇上!別被奸臣迷了心智哪!”
我明白這老古董指什么。不就是我騰張床給李旸睡嗎?多大點事?就算我把他就地睡了,這群臣子也管不著??!
“退朝,退朝!”我甩甩衣袖,“恩賜”給剛才說李旸壞話的人一人一記白眼,對他們的胡言亂語更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然而有些人,好死不死偏要插一腳。并且,那人還是我仰慕的人。
隨著小太監(jiān)一聲通報,堂外一男子打斷了退朝,是夜清公子。
“皇上上次讓草民推測的事,有了主意?!?/p>
他閑庭信步:“草民認為,刺客一事,幕后者,李將軍嫌疑最大?!?/p>
聽說民間有些詞流傳甚廣,諸如什么見色忘義啦、重色輕友啦、沒心沒肺啦……這些詞都是用來形容男子見到美女,就分分鐘不管朋友死活的人的。放在今時今日的我身上,就是在夜清一番說辭的力壓下,默默把李旸踢下朕的龍床……遣回將軍府。
我一時間覺得自己根本沒臉去面對李旸,好兄弟啊,請你原諒一個至今未嫁的單身皇帝的苦處……
可難過的是,這個所謂的苦處連我自己也說服不了,幾番掙扎。我還是決定去探望探望,慰問慰問李旸。
我屏住呼吸,在丞相強行安排在我身邊的層層侍衛(wèi)的包圍下進了將軍府。
我到哪兒,都黑壓壓一群人,甚至都看不清腳下的路了。但饒是這樣,我依然聽清楚了府里侍衛(wèi)們對我的議論。
“喏,就是這個皇帝,懷疑我們的李將軍是要謀害他的內(nèi)奸,把我們一半兄弟都調(diào)走了?!?/p>
“哎,我們將軍好可憐,明明忠君愛國,為了保護她被傷得下不了床啊……”
“所以說,伴君如伴虎啊……”
“喀喀喀?!蔽椅杖p咳幾聲,我說這幾位將軍府的士兵,你們議論的聲音也太大了點吧……再說,說的句句話都戳中我的心啊……
李旸的房門半掩著,院外一棵棠梨樹,許是正值花期盡頭,大大的乳白色花瓣零零散散落了一地,枝丫上光禿禿的,顯得甚為蕭瑟。
還在發(fā)愣,屋內(nèi)突然傳來一聲:“進來吧,你過來未必是為了賞花?還賞的是落花?”
“……”這話里的諷刺太明顯,這明顯就是生氣了嘛,我踟躕著不敢進。擠滿了一院子的侍衛(wèi)見我這樣,誤會我是怕被刺殺,急忙說道:“皇上,我們和你一起進去?!?/p>
我果斷制止了他們,并告訴他們:“你們大可以去稟報丞相。”然后任性地一頭鉆進了屋內(nèi)。
李旸躺在床榻上,臉色蒼白若紙,滿屋子的藥味。
他支起半個身子:“你也懷疑是我從中作梗?”
“不不不,我沒有!只是現(xiàn)在朝中輿論實在收不住了嘛……所以暫時把你挪到將軍府里緩一下。”我挪開視線,假裝四處看風景。
可李旸偏偏要看著我的眼睛,苦笑一聲。“呵,緩一下?便要剝奪我手中一半的兵權(quán)?一笑……不,皇上,你可真是沒有在懷疑我?!?/p>
我如鯁在喉。
他繼續(xù)道:“以前朝中懷疑我的人那么多。說我一家都為國犧牲,而我身體里流淌著仇恨的血,是靠不住的??墒悄恪瓫]有一次,是像現(xiàn)在這樣懷疑我的?!?/p>
“這次只是因為夜清公子的一句話。”
原來,他都知道了。
李旸此番頗長的話講得條理清晰,我簡直無言以對,理虧得就像是蔫了的小草,頭都不敢抬。這是我記憶中,唯一一次李旸用這么冷的語氣和我說話。
哪怕兒時我偷偷拿走他爹留給他的信物玩,他也沒兇過我。想到這兒,我鼻子一酸,覺得自己這次當真是傷透了李旸的心。
“你是不是喜歡上了那夜清公子?”李旸突然拽起我的手臂,扯得我生疼。
“我……朕、朕沒有!”我使出吃奶的力氣扯著手臂,才從李旸魔爪中掙脫。
“……”他不答話,也沒啥表情,就那么看著我,看得我害怕。
“朕對夜清公子的感情……只是惜才、惜才!”好吧,我分明就是在說謊。其實在多年前,我見夜清公子的第一眼,就產(chǎn)生那啥……非分之想了。
白衣,貌美,聰穎。
試問哪個女子不喜歡啊?
而我這點小心思自然逃不過陪了我二十年的他。
李旸一拳狠狠打在了墻上。白色的墻上蹭上了血?!拔冶疽矔赡歉蹦拥?,只是……我不能。”
“我如果卸下這一身的血腥盔甲,放下這兩把冰冷的斧頭……就不能保護你?!?/p>
“……”
“可我如果不放下,我就沒辦法擁抱你?!彼恼Z氣如蜜糖,溫柔得似乎要化開來。
“……”我的臉唰地一下紅到了耳根。
雖然我從小腦袋不好使,但是此刻的尷尬氛圍我還是讀懂了的,還有那番委婉的表白,“赤果果”啊。
李旸等了半天沒等到我的答話,兀自苦笑一聲,別開眼不再看我?!拔夷翘旌湍谴炭徒粦?zhàn),雖然他黑布蒙面,但是從招數(shù)和握劍方式中,我猜測他不是中原人,可能是匈奴那邊的??傊罱鼪]我在身邊,你自己小心點?!?/p>
“怎么會……”
“我能說的就這些了,皇上請回吧?!?/p>
我?guī)缀跏潜淮直┑刳s出來的。
伍??兄弟,屬下
心亂如麻。
首先,是刺客的事,萬一真是如李旸推測的,那么又是一場惡戰(zhàn)。其次……是李旸和我的事。
李旸,其實是前鎮(zhèn)國將軍的遺孤。
那鎮(zhèn)國將軍一生忠貞愛國,曾經(jīng)為我朝立下汗馬功勞,最后更是戰(zhàn)死在沙場。那將軍臨死前把尚在襁褓里的獨子托付給我爹撫養(yǎng)成人。
而那嬰兒,就是李旸。
他被帶到宮中奶媽那邊沒多久,我就出生了。好巧不巧在同一個奶媽懷里長大。所以,李旸和我是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
從小的畫風就是:我粗獷地扯著小李旸的腰帶滿院子跑,然后他就滿臉通紅地繞著我滿院子追。
小時候的李旸可溫柔了,就是那種一只麻雀受了傷墜到他面前的地上,他都要為其療傷的類型。說文藝點,就是溫婉如玉。
在長大的路上,他一直溫婉著,我一直粗獷著。直到那個節(jié)點,老皇帝在臨終前突然把皇位傳給我的時候,不知不覺他畫風整個長歪了,粗獷指數(shù)直逼我啊。
本是一個常年執(zhí)著扇子,一襲白衣的公子。執(zhí)的扇子還是勾了水墨蘭花的扇子,白衣還是繡著銀色鑲邊的白衣。精致、溫文爾雅,如同一朵荷。
轉(zhuǎn)眼就變成手扛兩把比腦袋還大的斧頭,呼哧呼哧喊著“殺?。 ?,瞪一眼手下兵將都要哭爹喊娘的糙漢子啊。
當時我的內(nèi)心,幾乎是崩潰的。
兒時兄弟畫風突變,看著的確心情不爽。后來是我強行安慰自己才慢慢接受的,畢竟李旸的親爹是鎮(zhèn)國將軍,保衛(wèi)了我朝的疆土。那么大概李旸理所應(yīng)當要接手父親的職責,成為將軍,繼續(xù)保護我朝的疆土吧。
從此他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將領(lǐng),也是朝堂里為數(shù)不多肯出言維護我這個女皇帝的人。
兄弟,屬下。
除此之外,我與他不會有其他的感情才是。
可……可為何如今李旸對我表了白,我現(xiàn)在的心跳聲,會大得好似鑼鼓喧天?
我一夜未眠,腦袋亂得像是被擰成了麻花。
第二天上朝的時候幾乎什么也沒聽進去,直到門外一個將士沖了進來,跪倒在我身前。
“皇上,不好了!匈奴人進犯邊疆了!”
“……”我心下一驚,果然如同李旸推測的那樣,那幾次三番的刺殺也肯定是偷渡進來的匈奴人所為。
我沒由來地生氣,卻不是氣那出爾反爾的匈奴人,而是氣那群之前彈劾李旸的大臣。我氣得從龍椅上一蹦三丈高:“眾愛卿這下滿意了?冤枉李將軍的人給我統(tǒng)統(tǒng)拖出去斬了!”
當然以上只限想象。
事實是,根基不穩(wěn)的窩囊皇帝只得說:“眾卿家怎么看……”
丞相道:“臣認為還是不可隨意恢復(fù)李將軍的兵權(quán)……在還未證實李將軍有否里應(yīng)外合,和匈奴人勾結(jié),禍亂朝綱前,切不可貿(mào)然行動??!”
丞相話音剛落,一胖頭胖腦的臣子跳出來附和:“丞相說得在理!”
我一拍龍椅?!昂芎?,很好,王卿家,既然你那么勇猛,那守邊關(guān)、戰(zhàn)匈奴的事情朕便托付給你?!蔽页恍Α?/p>
王卿家給我跪下了,搖頭搖得好比撥浪鼓。
呵呵。
一幫平時義正詞嚴的臣子,關(guān)鍵時候卻沒一個靠得住的。
“報!宮外夜清公子求見。”
“……”又是夜清公子。
哪怕我曾經(jīng)仰慕過他,可自打那日在將軍府與李旸一見,我對夜清公子的心情變得有些復(fù)雜。
說實話,假若他現(xiàn)在膽敢說出一個關(guān)于李旸不好的字,我都可能會忍不住讓他滾。不過,幸好,這次他提出的意見不賴。
他道:“如果皇上不嫌棄草民才疏學淺,那可否讓草民與那匈奴人言語交涉一試?”
那敢情好。追溯前人的歷史,舌戰(zhàn)群儒,最終言和的不在少數(shù)。
陸??大事不好了
“草民定如同無數(shù)先輩那般,不損兵不折將,妙語連珠間解決問題,為皇上排憂解難,還百姓一個安穩(wěn)的家園。”
夜清公子手握白羽扇子,拂過眼前的大地。他逆光而行,如同一個拯救世間萬物的謫仙,上了去往邊塞的馬車。
五日后。
那日夜清公子大無畏的酷炫狂跩模樣還依舊在我腦海里未消散……不過五天的時間……眼前這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人……是誰!
“皇上,草民無能……匈奴人不僅打得我們一行人落荒而逃……還進犯了邊疆……”他噴出一口血。
哎,匈奴人下手實在是慘絕人寰,打得夜清公子他娘都要認不得他了……好好一朵美男子……
還沒來得及惋惜,一個小太監(jiān)急急忙忙沖了上來。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
“皇上不是吩咐過奴才嗎,每天要去太醫(yī)院挑最好的藥材給上將軍府送去,還要親自交到將軍手上順便看下將軍恢復(fù)得可還好的……奴才也每天都照辦,可、可……”
“……”朕明白你想邀功,可是大庭廣眾之下,把朕偷偷關(guān)心李將軍的事全部說出來真的好嗎!我臉紅著趕忙打斷小太監(jiān):“可什么!說重點說重點!”
小太監(jiān)兩滴眼淚一落:“今天奴才去將軍府上,府上管家告訴我,李將軍昨晚半夜調(diào)了兵,沖去邊關(guān)打仗了!”
近幾日我無時無刻不想要沖到邊塞去。
可是一群老臣此時又開始了說教,說我一個皇帝不應(yīng)該為了兒女私情,拋下一切。換句話說,作為一國的皇帝,我有很多事情要打理,有很多規(guī)矩要遵守。連趕去看一眼一個愛著我的人,都是不允許的。
然而這次,我并沒遂他們的意。我一意孤行了一次,以皇上坐鎮(zhèn)的名義,帶了原本屬于李旸的那一半兵,在李旸以前麾下的將士中找了個最得力的將領(lǐng)作為副將,前去支援他。
吹角連營,五十弦翻塞外聲。
照理來說,皇帝打頭,不能震懾敵方也能鼓舞士氣,可是不料想,軍營里的士兵見了我跟見了討債的似的,慌亂并且一臉嫌我麻煩的表情。
再次證明,我這個皇帝當?shù)糜卸嗍 ?/p>
“朕要見李將軍。”
“皇上,這邊只是傷兵們休息的營帳,但凡還能動的,都在戰(zhàn)場上不眠不休呢,包括李將軍?!?/p>
我揮了揮韁繩?!澳沁€請你指下路,我要帶兵去支援他……”
“不行!”
“……”
“李將軍吩咐過,若是見到皇上來,就一定要把皇上請回去。軍令不可違,還請皇上體諒?!毙∈勘偷囟紫铝耍黄灰袛r在我的馬匹前。這是鐵了心表明若是我不回去,就不帶路的架勢。
我黯然下了馬,道:“那這段時間我住在這里,你帶副將軍一行人去支援吧?!崩顣D能夠立馬得到支援,戰(zhàn)場上的情勢就不會危及到他的命……這些遠比我見他一眼重要得多。
柒??深得朕心
內(nèi)心是理智的,可在等待前方戰(zhàn)報的期間,我的心情依然可以用心急如焚來形容。晚上睡在冰冷的軍營里冰冷的床榻上,我一連幾天夢到了李旸。
夢到他浴血奮戰(zhàn),舉著兩柄斧子在飛揚的黃沙間拼命,卻因為勢單力薄,有傷在身被敵人萬箭穿心,我眼睜睜看著他死,卻只能哭個不聽。
還夢到在水月閣外那次,他為我擋了一劍,那條如同麻繩粗細的血口子,如同扭曲的蛇蟲,讓我在夢里掙扎吼叫。
還夢到在深山那次,夕陽下,他淡淡地看著我,道:“一想到他們都對你有害就下得了決心了?!?/p>
他那入鬢的斜眉、他那深沉的眼眸、他肩頭的一層金色……都那么逼真。
可是幾次半夜驚醒,我奔出營帳找他,才記起他尚在戰(zhàn)場不眠不休,根本沒回來過。
日子一天天地過,我一天天地熬。
這天我如同往常一樣,在太陽還沒升起時便早早地醒來,不同往常的是,我那晚似乎做了個好夢,我夢見李旸在棠梨樹下,輕輕地吻了我的唇瓣。
那夢過于香甜,于是我心潮澎湃,睡不著便在床上打滾??墒沁@滾打著打著,好像有哪里不對……不錯,我滾到了一個人。
一個冷冰冰的人。
我登時嚇得從床上彈了起來,連滾帶爬去點上了蠟燭。
燭光下,我慢慢走近他,然后看清了那人。之所以我碰著冰冷是因為他穿著一身盔甲,而他的臉……胡子拉碴,頭發(fā)也亂得跟個鳥窩一樣,簡直像是京城街邊的丐幫一員嘛,朕真是太嫌棄太嫌棄了!
哼。
我放輕腳步,偷偷走到他身側(cè),彎下身子。緩緩把腦袋靠在了他的肩上。
心里正祈禱著他不要發(fā)現(xiàn),卻突然感覺腰上一緊,被人帶到了懷里。
我被嚇到結(jié)巴。“呃!李、李將軍裝睡真有一套啊?!蔽遗ε由眢w,試圖掙扎,卻被某人越抱越緊。
“咳咳咳!李旸你!”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fā),聲音沙啞但有遮不住的得意:“嘴都親過了還害羞什么?”
“……”原來那個不是夢!我和李旸真親上了!“好哇!你居然趁我不備吃起豆腐來了!”嘴上說的是斥責,心底卻還是有一絲絲的甜。
他放于我腰間的手緊了緊,語氣認真起來:“薛一笑,你明白了嗎?”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明白?明白什么?”我問。
他依舊沒松手,抱著我坐起來,與我雙目對視,一字一字地說:“我的心意。”
我呼吸一頓。
“我爹是鎮(zhèn)國將軍,不錯,但這不是我成為將軍的理由。笑兒,你可知道,我拿起自己所不喜歡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保護你?”
一句“笑兒”帶著明顯寵溺的意思。可李旸的眼神卻那么堅定,這么多年的風沙在他眼底留下了成熟和篤定。
我望著他,心底漾開一片情緒,濃得化也化不開。
肉麻兮兮的話脫口而出:“你沒事,真好?!?/p>
李旸朝我展開一個笑容,微微的弧度,卻迷死人不償命。我看呆了,深深感嘆道:“比起風一吹,白袍能吹得老高的那種類型,現(xiàn)在的我還是覺得李將軍這樣嘴角帶點胡楂,眼神深邃的成熟男子更有魅力,深得朕心哪?!?/p>
尾聲
有一幫卿家,關(guān)鍵時刻總是掉鏈子,而當你想要做一些關(guān)乎自身幸福的事情時,他們反而出現(xiàn)在那里,七嘴八舌。
我把原本屬于李旸的兵權(quán)全都物歸原主,并且揚言要嫁給李將軍,丞相老頭兒便把李旸比喻成趙飛燕那種紅顏禍水。嘖嘖,我偷偷看李將軍的反應(yīng),他的眼神犀利得都快把丞相大人戳成篩子了。
他抱拳出列,道:“丞相大人年事已高,該告老還鄉(xiāng)了?!?/p>
此時的李旸歷經(jīng)了被眾大臣冤枉、英勇出兵保衛(wèi)了疆土等事,功德圓滿,堂上的大臣們沒一個敢出言嗆聲的,反而墻頭草一般,開始給李將軍的建議點贊。
于是,我和李大將軍就這么順利地成婚了。
在我朝,有那么一個女皇帝,拋開身份地位等阻礙不顧,下嫁給將軍,真乃舉世明君。這些是史官寫來拍我馬屁的。
事實是:那將軍負責保家衛(wèi)國,我這個皇帝則負責貌美如花。